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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乔怔了怔,想象了一下,指责嘲讽自己的那个人变成了徐斯奕。
  徐斯奕低声道:“闭上眼。”
  许乔嗯了一声,纤长的睫毛落下。
  “我骂你窝囊、没用、废物,嘲讽你事事不如别人,你会怎样?”
  许乔歪着头,想象着那个画面,轻哼了一声:“想揍你。”
  他话里带着点玩笑,徐斯奕却立即接道:“我现在就躺在你身下,被你压着呢。”
  许乔眼皮抖了抖,声音低下来:“嗯……在我身下。”
  “你敢打我吗,你不是一直都窝囊的很?”徐斯奕冷笑一声,突然道,“别人说你斯斯文文的,但我最清楚,你就是懦弱没本事,以为自己读了两本书就了不起,可你算什么啊?你什么都不是,有本事,我们就不会住在这个破地方了!”
  许乔进入到阿林的角色中,呼吸因为情绪波动加快,胸膛不停起伏着。
  ……
  他的嘲讽一声接着一声,以小冬的视角,说出那些指责着阿林的话。
  “你这什么眼神,不服气吗?我哪句话说错了,你要是有点用——”
  “够了。”冷淡阴翳的一声。
  沉默良久后,徐斯奕笑着问:“找到点感觉了吗?”
  许乔拧眉,将此刻这种感觉记下来,回道:“有点感觉了。”
  徐斯奕又同他说了几句话,声音忽然低下来,听上去有些喑哑:“许乔。”
  “在呢。”
  “想你了。”
  许乔知道,他在柬埔寨的拍摄一定比自己要辛苦得多:“我也是。”
  “真的吗?”他低笑一声,才说道,“我现在就躺着你身下。”
  这次可不是在帮忙对戏了。
  许乔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磁性声音,将自己埋进被子,打了个哈欠问:“然后呢?”
  “让我好好看看你,这段时间瘦了没……好像瘦了。”
  “酒店伙食挺好的,没瘦。”
  “真的?让我摸摸。”徐斯奕本来只是想同他开个玩笑,话说出口,嗓子却有些发紧,“胳膊好像没瘦,往下腰也没瘦……”
  许乔闭着眼,随着他的声音,胳膊、腰、腿上似乎真的有一双手抚过。
  ……
  结束后,许乔脸上残留着热意,抽出纸巾清理了下。
  困得很了,这一觉睡得格外沉一些。
  第二天,接着拍昨天没拍完的镜头,胡正华和申盼都有些惊讶,今天的许乔状态很好,昨天没完成好的镜头,今天完完全全发挥出来了。
  申盼在这场戏结束后笑着道:“你今天像换了个人一样,刚刚吓到我,差点没接住你的戏。”
  胡正华也很是满意:“保持住这个状态就对了。”
  “申盼姐,没受伤吧?”许乔把她扶起来,神情间有些抱歉。
  “我没事,倒是你没摔到哪儿吧?”
  许乔摇了摇头。
  在这场戏,阿林在和小冬的争执中被她推下床,右手腕狠狠抵在地上骨折,这让阿林失去了工作。
  刚开始,小冬因为愧疚努力照顾好他,照顾了几天不耐烦起来。阿林因为受伤失去工作,本就拮据的生活更加困难,巨大的生活压力让这个先前没怎么受过苦的高中生烦躁痛苦。
  这本来就不是她的错,如果阿林不强迫她,就不会发生这些。
  小冬再一次看向窗户对面远处高档小区的灯光。几天前,厂里一位高干的儿子对她表现了好感,那个年轻人,就住在那个小区里。
  随后的剧情,集中在城中村和高档小区不同环境、不同阶级的人之间展开。阿林受到来自小区里人们避之不及的嫌恶和白眼,性情越发古怪。
  小冬问他骨折是否好了,阿林总是否认,于是小冬的脾气也越来越差,和那位厂里高干的儿子越走越近。
  ……
  最后几场戏是许乔一个人的独角戏。
  他穿着洗到泛白的衬衣,走进与他身上服装格格不入的高档小区,打开门像在自己家一样,在黑暗中用修长的手指握着刀,从容地在案板切肉。
  很快,这个屋子的主人回来了,发现出现在屋子内的陌生人大惊失色,没等他发出声音,阿林将手中的菜刀砍向他的脖颈,随后慢悠悠走到墙边,打开屋内的灯,镜头定格在他嘴角的微笑上。
  他杀完这个屋子的,又迈进另一个屋子。一栋楼渐渐被血色浸染。
  在杀完最后一个人后,阿林脸上沾着血迹,看向房间里的电话机。这是个时髦玩意儿,邮电局的扩容工程刚开始不久,这是从新加坡引进的被淘汰下来的电话机,但只有有钱人才装得起。
  他走过去,不熟练地拨通了房东家的电话,找来小冬接电话。
  “你哪儿去了,打什么电话啊?”小冬不耐烦问。
  “刚刚在忙,一会儿回去了。”
  “忙忙忙,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忙的。”
  阿林露出了一个笑:“你看看窗外。”
  “什么啊?”小冬瞥了一眼窗外,愣了下,放下电话跑过去,登时捂住了口。
  只见对面高档小区楼没有像往常一样灯火通明,而是一片漆黑。黑暗中,又亮起了一些灯光,是几十家屋子亮起的灯光组成的单词:forgive me。
  她最近在努力学英语,试图在同龄人中更突出一点。小冬顿了几秒,才跑回去拿起听筒:“好了好了,以后不跟你吵了,你快回来吧。”
  随后,她又忍不住问:“这是怎么弄的啊?”
  阿林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看手里的刀,温柔地说:“回去后告诉你。”
  小冬愉快地答应,隔着话筒亲了他一下。
  画面又给到一个远景,灯光组成的forgive me在夜色间带着无奈的温柔。镜头拉近,才发现组成单词透着灯光的窗户上,溅满了鲜红的血液。
  阿林握着的刀上刀尖滴着血,脸上浮出笑,他低声又念了一句:“回去后告诉你。”
  回去自然不是要和她把酒诉衷肠。
  ……“阿林?你骨折到底好了没?”
  耳边传来小冬的声音,阿林刷一下睁开眼。
  天光明亮,日头正好。
  阿林动了动手指,右手腕早就可以灵活转动了。
  他看向小冬不耐地表情,静静说道:“还没好。”
  小冬大大翻了个白眼。
  “好,咔!”胡正华声音响起。
  这场戏过后,《灯光》正式杀青。
  在剧组拍了五个月戏,杀青不久后胡正华拿了粗剪版本过来给几个主演看。七八个人窝在放映室内,迫不及待想要看剪出来是个什么效果。
  电影里充斥着夸张、意识流的表现手法和阴暗的基调。配上bgm,时不时让人毛骨悚然。
  看完后,申盼叹了一句:“小乔这演的真的绝了……”
  她看了许乔一眼,后半句话没说出来:杀人的姿势看上去分外熟练。
  “嗐,导演你给解读一下,这到底是真的发生的还是梦境?”旁边演高干儿子的演员问。
  胡正华瞥他一眼没好气:“演了这么久电影了还问这种问题,去去去。”
  他关掉放映机,说道:“等后期制作完,审批宣传定档,顺利的话三个月后能上映。”
  说着,胡正华也有些无奈,“当然,大概率也是不能过审的,国外院线多多安排一下。”
  电影里直接展现血腥场景的比较少,大部分还是意识流手法。只是在当前国内环境下,过审还是有些困难。不过这部电影的目的倒也不是为了票房,问题倒也不大。
  许乔回到京城时已经要入夏了。
  他还记得走之前,街道上、胡同巷子里那些老树还没有萌发绿芽,光秃秃的,荫蔽处还积着雪。转眼回来,两旁行道树已经枝繁叶茂。
  杀青宴在剧组办了一次,回来后,制片方又单独请许乔在内的几位主演吃饭。
  等吃完饭,一群人散了,许乔在停车场看到个老熟人。
  是管菡。许乔看她一眼,没什么特殊的反应从旁边走过,谁知道管菡挪动脚步,拦在他跟前。
  在她开口时许乔就知道不是恰好碰到,管菡是打听到他在这里特意过来等着的。
  “去见一眼我哥。”她说。
  知道许乔想拒绝,管菡又急匆匆补了一句:“他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许乔似笑非笑看着她,拿出车钥匙按了下“嘀”一声解锁:“很重要的事?”
  管菡有些恼,她看到许乔就想到自己那些黑历史,自然不愿意多跟他打交道。但是想想自家躺在病床上的哥哥,她咬咬牙说道:“哥哥说跟贺星张有关。”
  许乔笑容收敛,眸光也冷淡下去:“你告诉管潮生,同样的话术一次两次就够,再多就没意思了。”
  管菡见他不为所动,有些慌了,半晌声音软下来:“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
  作为管潮生从小疼到大的远房表妹,管菡这段时间推了工作一直陪护在管潮生病床前。哪怕目的并不算多单纯,但总有几分真心在里头。
  见许乔转身要走,管菡踩着高跟鞋想要再拦下他,脚腕一崴,整个人就狼狈地跌在地上。
  许乔听到声,回过头看她。对这个女人并没什么好感,许乔停在原地皱了皱眉,过去将她拉起来。
  管菡痛的飙泪,一边哭一边说:“真的最后一次,我哥要不行了。”
  许乔随她到病房,看到管潮生靠着床,脸侧比上次见凹陷得更加厉害,本来俊美的脸完全瘦脱了形。不过眼睛很亮,精神看着还不错,并没有管菡说的要不行了的意思。
  “你找我过来想说什么?”许乔走过去,抬眼看他。
  管菡瞥了瞥两人,挪动着崴到的脚,出病房带上了门。
  “最近还好吗?”管潮生问。
  许乔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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