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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小心。”那人道。
  他在一个熟悉的怀抱中。
  那人的气息,胸膛与健康的心跳都让人恍惚,像是一个梦,一个一戳就破的美梦。
  又过片刻,谢太初问:“殿下为何不肯看我?”
  他抬起赵渊的脸颊,赵渊已泪流满面,他泣不成声道:“我怕又会失去你。”
  谢太初心头酸胀,将他搂在怀里。
  “这一次,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这一次,没有什么还能拆散我们。”
  【注1】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最早的版本是《箜篌引》。本文引用的则是来自[明]吴骐的《公无渡河》。全文: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岂不忠言,公勿听何。公无渡河,公竟渡河。公竟已矣,余将奈何。公无渡河,公竟渡河。生亦何为,余将渡河。
  【注2】[宋]张伯端,全真教祖师。炁:炁,通‘气’,读做qi。
  【注3】先天一炁:炁,通‘气’,读做qi。道教中认为诞生世界的最原始的气,从混沌向着实体转化的过度,是生天生地生人生万物的原始的原始,是构成天地万物的基本存在。
  【注4】北极星:北极星不是一颗一成不变的星星,随着运行,在历史它的位置上总有不同的星星替代。在1200-2500年之间,它的位置上的星是勾陈一。在此之前是另外一颗星。所以所谓的重布星宫其实也是一种玄学。
  第78章 功与劫
  星宫之变化,当夜便有金陵钦天监监正记录抄录,六百里加急密信急送顺天府。
  可是这样的改变发生在苍穹之上,根本无法隐瞒。
  天象有变,帝星易主,大端之主更迭之一预言,顷刻间便在州县之间传播。甚至比星象密录更早地传递到了皇宫之中,传递到了皇帝的耳中。
  没有人能够阻拦这样的议论。
  更没有人能阻止人心的变化。
  与此同时,徐州大捷之信息,也一同入朝。
  周问雁兵败,朝中再无能与肃王一战之人。
  陆续有州县起义,归顺肃王,湖广、江西、山东……诸地投降。一时间顺天府周遭竟无可调之兵,可守之地。
  朝野上下的局势已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人心动荡,心思诡异。
  观音寺胡同的“舒宅”自上次沈逐负伤回京后,正门便没有再打开过。直到今日……有羽林卫护送一顶朱红色的小轿,这正门才打开。
  小轿缓缓入内,停在了轿厅之中。
  掀开轿帘,严大龙被身侧的随堂太监搀扶下来。舒宅内众人见了这内官监举足轻重的大人物,纷纷叩首下拜。
  严大龙问:“舒梁人呢?”
  掌家躬身答道:“老祖宗在内院恭候。”
  “与我带路。”
  掌家太监恭敬应了一声,双手掖袖,小心翼翼领着严大龙入了舒宅。
  舒梁还在他那间回字形的书斋内翻阅书籍,便是严大龙带着随堂入内亦不曾察觉。
  严大龙作揖道:“老祖宗。”
  舒梁回神,放下了数,轻嗤一声:“严爷何必再做这般的礼数,咱家办砸了差事,皇帝不喜,已经是明日黄花了。”
  “您做一日的司礼监掌印,便应受一日这般的礼数。”
  “是吗?那我还能做几日的掌印?”
  “一日。”
  舒梁自嘲道:“是吗?原来今日竟是最后一日。”
  “正是。”
  “那陛下准备怎么处置咱家?治罪、下狱、布告天下?”
  “陛下仁心仁性,更不会如此对待龙潜时便服侍他的侍人。”严大龙掖袖垂目,恭敬地回答他,“陛下赐下鸩酒一杯,让你自行了断。”
  他说完此话,身侧随堂端着托盘躬身放在舒梁面前,又从瓷瓶中倒出一杯浑浊的酒。
  那瓷杯透彻,让这剧毒之酒也显出了几分高贵。
  舒梁看着那杯酒,只觉得滑稽,便大笑出声,他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
  “舒掌印可有冤屈?”严大龙问他,“可不甘心?”
  “冤屈?不冤啊。陛下龙潜时,我便忠心服侍于他。我应该是不甘的……”舒梁笑道,“可,我为他做尽天下肮脏之事,却也享尽天下荣华权势。如今朝野倾覆将至,我这样的奴仆,不过是阴沟中的老鼠,是陛下心头的刺、眼中的钉,瞧见我,便瞧见了他一败涂地的这一场黄粱梦。”
  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浊酒穿喉入胃,火辣辣的刺痛中瞬间泛起了血腥的味道。
  舒梁又笑了两声,眼前已尽模糊,他靠在罗汉床的软枕上,似有醉意,又道:“我们这般的人,这般的结局,并不稀奇。”
  说完这话,他闭起眼睛,不再言语。
  鲜血从他的嘴角流出。
  严大龙知道,再过片刻,血液便会从他的鼻腔、耳朵、眼中争相涌出,不堪入目。
  他亦不愿再看下去。
  转身便走。
  一路走出了舒宅。
  严大龙对随堂道:“派个教程快的先回宫传话,说舒掌印自去了。”
  随堂应了一声。
  轿子出来了,严大龙上轿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大门在他身后紧闭。
  巷子里没有人,整个京城的大街小巷商铺与民宅紧闭,路上行人稀少。肃王府的大军已抵达河间,正在攻打天津三卫。
  不时有前方伤员撤退,更带回来无数谣言。
  “双林何在?”严大龙问。
  随堂在轿外答:“小严爷出宫了,去处未曾在内官监报备。但是方向乃是沈府……”
  严大龙沉默了一会儿。
  “舒梁已自尽,沈逐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待他回来说与他听。”
  随堂应了一声问:“掌印,这京城是否要变天了?”
  此时已到八月下旬,秋色渐浓,枫叶被红色染尽,从树梢上飘落。
  再过不久竟又要霜降。
  一年之间京城局势多次反复,难怪人人自危。
  严大龙叹息一声:“是啊,这天寒冷刺骨,是要变幻的征兆了。”
  *
  严双林才踏入沈宅,便看见了坐在廊下躺椅上的沈逐,他脸色蜡黄,眼窝凹陷,似久病未愈之人。只这一眼,严双林已露了悲容。
  “你自入蜀被谢太初上了脾脏,如今已过去两个月,伤口还不曾好吗?”严双林问他。
  沈逐微微摇头:“你自我归来便不曾过问,今日为何来?”
  “肃王已至河间,朝中乱作一团。陛下赐下鸩酒于舒梁,想必很快会牵扯到你的身上,你还是早做些打算吧。”
  “入蜀之前,你便说过我是自寻死路,再无生机。我做什么打算?天下又有何处能是我的归宿?”
  严双林竟一时无语。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声音,沙哑道:“我去求肃王。他是念旧之人,定会看在我侍奉过往上,饶你一命。”
  沈逐大笑。
  他牵动了身体,于是肋下刀伤剧痛,让他忍不住按了住了那里,剧烈咳嗽起来。
  严双林上前查看,竟又有血迹从纱布下渗透出来。他慌忙按住那处,问:“府中大夫呢,在何处?”
  “在后院……咳……咳……为皇太孙赵浚请脉。”
  “我去请大夫来。”严双林正要起身,被沈逐拽住手腕,猝不及防被他拉入怀中。
  “皇太孙早晨时呼吸变得深沉,心跳脉搏加速。大夫说似要醒来,我便让他一直守着了。”
  严双林一惊:“皇太孙要醒?”
  沈逐勾起嘴角嘲讽一笑:“如今肃王已到天津,可若赵浚醒了,谁来做这天下的主人?你应该记得皇太孙才是先太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之人。便是肃王也无法争得过他。”
  严双林失语。
  沈逐又咳嗽笑了起来:“你放心,一个昏迷近年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醒来,就算醒来又怎么可能马上有所动作。”
  严双林瞧着他边笑边咳嗽,直觉此人可恶。
  沈逐忽道:“你可曾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严双林怔忡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我第一次去乐安郡王府中赴酒宴。”沈逐道,“那日立秋,下了场湿冷的小雨,我便迟到了几刻。众人喧闹斗诗吟歌作乐。乐安郡王为旧词谱写新曲,让你唱诵……我抵时,小厮带我入了院内,湖边烛光炬火摇曳,你那片灯火中,清唱《雨霖铃》。”
  他抚摸严双林的面容。
  “怎么会有那样的人,唱着那样的词。钻入我的心房。双林,我是个寡言之人,又自觉身份比不得贵族子弟,并不敢提及此事。可我对你的心意……”
  严双林别过头去:“别说了。”
  沈逐沉默了一会儿,松开了手,严双林便站了起来。
  一时间二人竟陷入沉默般的僵局。
  “该说的,我都说了。情谊还君,我这告辞了。”严双林道。
  沈逐不再看他,沙哑回了一句:“好。你多保重。”
  他瞧着严双林的身影走过回廊,穿过花门。
  有一片落下的枫叶,悄然飘落在双林的肩头,他却毫无察觉,带着这片赤红的枫叶,远离了沈逐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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