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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以后,礼部制定了新的东宫仪典,取消了女官的制度,沈书云刚刚当了没几天的尚宫之位就没有了。
  而随后,执掌了东宫内务的昭华则带着几个人,将沈书云带离了芙蓉宫,像从前去见朱霁前一样沐浴熏香,换上华丽而妩媚的衣装,但是却不是被送到了东华殿的正殿与朱霁吃饭、下棋或者画画,而是直接被带去了交泰殿。
  沈书云在东宫住了有段日子了,纵然东宫再大,她也已经大概知道了格局如何。
  交泰殿其实是太子真正的寝殿,在那里行一些阴阳交泰之事,专门宠幸嫔妃的。
  朱霁还没有大婚,加上从前贤帝登基之前,事务繁忙,都是在东华殿的侧殿安置。
  即便他对沈书云的眼神,有时候也带着这个年纪血气方刚的贪念,但是到底从未越过雷池,两个人有时候赏画到入夜,朱霁也会命四宝派人护送着沈书云回芙蓉宫。
  在荣恩公府做质子时,他几次对沈书云有过轻薄之举,开她的玩笑,但是真的到了东宫自己的地盘,却全然是发乎情止乎礼了。
  对此,昭华身边蓟州带来的侍女十分不解:太子这样喜欢沈姑娘,为何不干脆宠幸以后赐个名分,也好夜里有个暖被窝的人。
  只有昭华沉默不语,眼神中更深邃一重,许久才对这几个手下的心腹说:“不肯随意碰触的东西,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因为太喜欢了。你们还太小,不会懂的。”
  其实昭华还想说没说出口的是:不给名分,不是不想给,而是想给个最大的。
  她从幼年就侍奉朱霁,怎么会连朱霁的这点心思也看不明白。
  只是当她得到了朱枋的懿旨,才有些觉得事情的走向,恐怕永远不会按照朱霁心中向往的那样了。
  ·
  沈书云发现自己这次被换上的是一层薄薄的纱衣,即便天还没有完全变冷,也到底是暮秋时分了。
  交泰殿三个字映入眼帘的时候,她便不安起来,她不知道这是不是朱霁本人的意思。
  其实进入东宫这么久,她心里也有一些预感,两人的关系不会止步于整日聊天陪伴的君子之交。更何况早在荣恩公府做质子时,朱霁对她的贪恋就已经显示出来。
  沈书云在交泰殿孤独地等候着,一直到入夜时分,才看见朱霁熟悉地身影,推开殿门,走了进来。
  第八十四章
  朱霁一步踏进来, 沈书云下意识去扯动衣襟,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好意思。
  “是昭华带你过来的?”
  朱霁其实明知故问, 但是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当下的尴尬。
  见他说的时候别开了视线, 沈书云大概有了一点分寸, 这事不是朱霁的本意。
  “嗯。”
  她低着头, 蜷缩在床沿上,双手抱着膝盖。
  朱枋的懿旨,角度很有意思,居然是将身家长女指配给朱霁, 算是一种赏赐,要她给朱霁做侍妾。
  哪有以本来就住在东宫的女子, 赏赐给东宫的道理。
  但是懿旨一出, 沈书云在朱霁身边的性质就变了。
  包括沈家也接到了这份懿旨, 沈崇觉得头脑嗡嗡作响,原本沈书云是尚宫女官, 就算是更改了礼制, 沈崇也以为,沈书云怎样也会被封为朱霁身边的太子侧妃,却仅仅是个侍妾。
  这懿旨甚至丝毫没有提及,沈书云已经在东宫住了好几个月的事实。
  沈崇一心把升官发财的希望放在沈书云身上, 这下希望似乎是破灭了,一屁股坐在书房里。
  朱霁接到懿旨以后觉得极为烦闷, 他原本以为只要冷处理, 朱枋就会把沈书云当成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放到一边。却没有想到, 玩权弄术, 对于朱枋来说简直是肌肉记忆,随时都在拨弄着权力的琴弦,奏响取悦自己的弦音。
  “父皇的懿旨,让你来侍寝承欢。”
  朱霁走进来的时候,还满心在担心沈书云会受委屈会困惑,然而进来看她完好无损地在床沿边怀抱膝盖坐着,也没有委屈落泪什么的,才略略有点放心。
  沈书云抬起一双明亮的眼眸看他,长发如黑色瀑布一般倾泻在肩头,小声地说:“殿下打算让我回去吗?”
  朱霁微微扶了扶额头,觉得这事有些头疼,难道朱枋案头的国家大事还不够他烦,居然伸手到他的床笫之事上来。
  “私下里的时候,叫我孔阳吧。”
  沈书云看向朱霁,见他自顾自坐在了自己的身边,靠的挺近,于是下意思往另一边挪了挪,像是给他腾出空间,但实际上只是不想挨得这么近。
  在东宫与朱霁相伴的这段时间,沈书云觉得自己其实已经认识到了朱霁不为人知的一面,对外他的确是颇有手腕和能为的太子,但是内心却并非疯狂偏执的人。
  甚至很有和煦朗润的君子气度,只是在权力场中成长起来,怀柔威逼或者狠厉狡诈,都只是一种存在的惯性,算不得是人性的底色。
  因此她在交泰殿等着的时候,其实不怕他来,反而怕他不能及时到来。
  她以为朱霁来了,会无奈于朱枋的懿旨,最多就是糊弄蒙骗,然后把她送回芙蓉宫去,但是当朱霁微笑着坐在她的身旁,她倒是有些手足无措的紧张了。
  朱霁自然知道沈书云对他已经是有些信任,因此看到她的紧张,却更生出来逗一逗她的坏心思。
  “怎么办,老头子让咱们圆房。”
  沈书云下意识再往床沿的一边挪动一下,她给自己壮声势一般道:“这事情荒谬,难道陛下的公务不够忙,还要操心陛下床笫之间的事情?”
  朱霁凑过来,对沈书云道:“可是怎么办,圣旨不可违逆,要不然沈大姑娘打算抗旨?”
  沈书云听了心里有些烦闷,想着朱霁这才正经了几天,还真的差点误认为他是什么良善之辈了。
  但是她转念一想,若是朱霁要做些什么过分的事情,这段时间她一直在东宫,大把机会怎么不肯用强,反而眉头舒展地将他一军:“那孔阳兄打算怎么办?”
  朱霁并不吃她这一套,道:“自然是奉旨行事。”
  沈书云看他自负从容一如往常,直接站了起来,对他道:“送我回去吧。”
  语气中已经有了一丝祈求的意味。
  “不行。”
  沈书云一愣,看他干脆在榻上躺了下去,双手交叠在脑后,看着床顶的帷幔,笑意盈盈的。
  “真没想到,还是父皇疼爱我,一直碍于沈大姑娘的嫡长女的款,秋毫不敢上前,现在倒是有了不能推却的机会。还是父皇对我好。”
  沈书云觉得自己此前还是被朱霁蒙蔽了,现在这浪·荡的模样,或者才是他真正的内里。
  “送我回去。”
  沈书云是强亮了声音,但是听起来没有底气。
  见朱霁不动,她就自己要推开殿门往外走。
  朱霁见她要推门,连忙起身,过去拉住她的手,瞪着眼睛紧张地说:“你疯了?”
  沈书云不解,朱霁把眼神递到门外,让沈书云自己顺着打开了一道缝隙的门往外看,外头站着的除了东宫的奴仆,竟然还有穿着铠甲的侍卫和飞鱼服的锦衣。
  “现在出去,你就会直接被外头东厂的人带走。”
  沈书云迷惑着,道:“怎会如此……”
  朱霁有点难为情,对沈书云解释:并非是父皇什么都要管,而是……
  而是必须要看到所有人对他的顺从,无论是朱霁还是沈书云。
  沈书云低头笑笑,对朱霁道:“那便今日在这里过夜吧。”
  朱霁有点无奈,但也似乎有点期待,笑着道:“好。”
  ·
  月色朦胧,撒一地银光。
  沈书云和衣而卧,在床榻靠里的地方躺着,目光盯着床顶的雕花。
  朱霁坐在床前的地平上,取了灯火读书。
  亥时,夜阑人静,偌大的交泰殿只有两个人。
  朱霁手里拿着书,却像是背后有眼睛一样,知道沈书云坐起来在看他。
  “还不睡?”
  沈书云被问了一个激灵,回答道:“要睡了。”
  然而躺下去,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里是交泰殿,前朝时候就是东宫的寝殿,这张紫檀的榻,精美绝伦,不知道见证过多少鱼水之欢、荒唐之事,沈书云觉得自己在这里躺着,背后都像是有刺。
  翻过来覆过去,衣襟便摩擦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若是觉得我在这里碍眼,我便走远些。”
  朱霁把书随便搁在一旁,拿起手执的烛台,起身往床榻相对的地方走过去。
  沈书云做起来,看到一个被灯火镶了一层金圈的朱霁的背影,像是南朝的佛像画。
  “那边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沈书云看到朱霁的灯火照亮了一片空荡荡的墙壁。
  朱霁回过头来看她,反问:“所以让我睡在床上吗?”
  沈书云有点犹豫,低下头,朱霁看不清楚她的脸色红没红,走过去,灯火也照不见她低着的头,只是耳根已经一片绯色。
  “沈书云。”
  朱霁在她跟前站着,看到她墨发盘起的头顶,一根朱钗还在那里稳稳当当的插着。
  朱霁伸出冰凉的手指去拔朱钗,沈书云感觉到他在碰自己,下意识就躲。
  朱霁轻轻冷笑一声:“怕成这样,还叫我回来?”
  沈书云依旧低着头,听到朱霁继续有点嘲笑她胆小:“又不是没亲过,有这么吓人吗?”
  “这段时间,你很好……”
  沈书云想着,虽然朱霁过去的确是霸道轻薄于她,但是自从住进东宫,他却诚然一副端方君子的做派。
  “是吗?好在何处?”朱霁不管她在挪动,反而带着逗趣的心思,往他身边坐了坐。
  “好在我对你秋毫无犯,发乎情止乎礼么?”
  其实方才朱霁是有一点烦闷在心里的,他自然并不喜欢连床围里的事情都按照老子的决定来行事,但是看到沈书云丝毫没有要与他亲近的意思,也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燥热难耐。
  这是两人真正深夜里共处一室。
  “我曾说,想和你更进一步,难道你并不曾这样想?”朱霁的提问有一点冷冰冰的。
  沈书云红透的耳根逐渐淡去了绯色,反问道:“那你呢?”
  然后朱霁看到一双坦坦荡荡的眼睛,如潭水一样深邃清澈,汪汪一片地看着他那张同样风光霁月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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