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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晗芝已经坐到暖阁里的书案前,翘着两只发胖了的脚丫,模样高兴极了。
  洛枫调侃道:“你瞧你家二少夫人那点出息,前一刻还在为出了门而纳闷呢,一看到二公子的信,就高兴成什么样了。”
  “那不就是被二公子给吃得死死了?”绿雀也笑着说,把信递了过去。
  俞晗芝一边拆信,眼眸都没抬,随口应着:“看来我得给你们上规矩了,一个个敢上房揭瓦了……”话声已经没了。
  绿雀和洛枫看过去,二少夫人已经在那专注地看信了。
  可没过一会,俞晗芝忽然尖叫了一声,绿雀和洛枫忙凑过去问怎么了,连在卧房做女红的罗竹和许妈都跑了过来,担忧地看着她。
  “肚子没事吧?”许妈问着。
  俞晗芝的双眸笑意盈盈,抬头的瞬间隐有害羞,手里握着信,低声道:“二公子,快要回来了。”
  一群人被她吓坏了,忽听此话懵了一下,接着个个松了口气,俱是笑脸,气氛一下子松快了起来。
  “叫你们担心了。”俞晗芝微微低头。
  许妈上前,怜爱地摸着她的手:“没事就好。二公子回来就好,一切平安就好。”洛枫她们也是,心里都是暖暖的。
  —
  “二少夫人,前方好像来人了。”
  车夫的声音刚落,一只玉白的手撩开车帘,露出了俞晗芝那张清冷如玉雪的脸庞,她的青丝高绾,发髻上白玉坠子轻轻晃动。
  “小心着凉。”洛枫将她拉回马车,将车门虚掩上,替她罩上一件雪白的披风。
  俞晗芝朝她笑笑,系紧披风,又急不可耐地出了马车,站到车辕上张望。洛枫已下了马车,不由道:“瞧瞧,真是叫人操碎了心。”
  “我会小心的。”俞晗芝低头看她一眼,又朝不远处张望去。
  城郊外,种满了茂密的树木,不远处是码头,连着内成河,隐有商贩和农夫经过。宽敞的官道上,正有人骑马急驰而来。
  俞晗芝站在车辕上,一手攀着马车,遥遥张望,似乎觉得那马儿又忽然加速过来了。马蹄声越发靠近,俞晗芝睁圆了双眸看去,越发紧张起来。
  策马而来的男子一身玄衣肃然,青墨色披风急急飘扬,那马儿骑得快而颠颠,可那男子岿然不动,长身挺立,清逸翛然,有一种归心似箭的自若。
  忽然起了一阵风,半青半黄的草地被吹动,林间树叶摇摇欲坠般,一浪接一浪。
  俞晗芝伸手去撩鬓边的碎发,她见那马儿靠近,踏、踏、踏、踏、踏……邵舒猛然勒停缰绳,马儿仰头嘶鸣,他用力夹紧马肚,“吁”了一声,整个人悬停在半空,然后稳稳落下。
  马儿停了,他去看那站在车辕上的姑娘。
  她一身红枫短袄,搭着烟灰色水墨纹的马面裙,诗情画意般,颇像这郊外的景色,就是披风显得她整个人圆了一圈,破坏了美感,倒是多了一丝可爱。
  “你回来了?”俞晗芝的圆眸先是一愣,看到日思夜想的人,继而挂满了盈盈的笑意。
  邵舒笑了笑:“夫人,我回来了。”
  两人对视着,透出一种久别后的害羞和局促,空气中透着凉凉的甜意。
  眸光交错,那是日日夜夜相思化成的无数种情绪,像是白云紧随着蓝天,像是绿水环抱着山林,包藏光灵而不露,存在得顺理成章。
  下一瞬,他长臂一捞,从她的腰间穿过,单手将她抱了起来,打横坐到他身前。一旁的洛枫看得惊吓不已,没忍住提醒他们要小心。
  俞晗芝也是心惊不已,脸颊红了起来,锤他胸口:“你小心些。”说完,她的视线往下落了落。
  邵舒愣了下,恍然反应过来:“你,果真有了?”
  俞晗芝垂着头,半羞半喜地嗯了一声。邵舒开心地直张嘴,一双桃花眼含情绽放,又小心翼翼问道:“果真?”
  “果真!”俞晗芝抬眸,瞪了他一下:“我几时骗过你。”
  “是,是,太好了。”邵舒开心地将她搂了搂,朝额头亲了一下,这青天白日的,俞晗芝索性将脸埋在他披风下。
  洛枫实在看不下去了,好心提醒道:“二少夫人刚满三个月,二公子可得悠着点哦。”
  俞晗芝:“……”
  邵舒轻咳一声,带着俞晗芝下了马,匆匆赶回来的目的也达到了,两人就进了马车,慢悠悠往前赶。可怜的洛枫被抛弃在外,瑟瑟发抖地骑着马儿。
  虽然俞晗芝也很想被他搂在怀中,两人骑着马儿,听着笃笃笃的马蹄声,慢慢悠悠回去。不过,她肚子里还有个小家伙,只能窝在马车里了。
  “这小家伙会动了吗?”邵舒摸着俞晗芝的肚子,目光里满是慈父的柔情。
  俞晗芝笑着:“这才一点点大,没什么动静的。”她将自己的手覆在他的手背。
  邵舒反握住她的手,俞晗芝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两人沉默了一会,像是在缓解相思泛滥的刻骨哀愁。
  “怎么了?”邵舒用肩膀顶了顶她的脸庞。
  俞晗芝越发用力地搂着他的肩膀,脑袋靠在他身上,只是嗯了一声。邵舒又问:“几时变得这么黏人了?”
  等了片刻,俞晗芝侧头看他,一双眼眸吧嗒吧嗒,“以后都别离开我了,好吗?”
  “小孩子话。”邵舒刮了刮她的鼻梁,长吁一口气道:“我自然是不会离开你的,但北境之事,朝廷没有发文,我恐怕只能回来过个年,就会离开。”
  “你看你,骗骗我都不行?”俞晗芝哼了一声。
  “我哪敢骗你,夫人。”邵舒握着她的手,摸着手背上柔软的肉,一语双关道:“我说过,等我回来,我们之间将不再有秘密,是不是?”
  俞晗芝轻轻挑眉,知他所指为何,低了低头道:“你总是会岔开话题。”
  “倒也不急于这时。”邵舒没有逼着她,等她什么时候想说再说,他们还有一辈子这么长呢,什么时候说都不急的。
  就在这时,洛枫在马车外说道:“少夫人,好像下雪啦?”
  “真的?”俞晗芝当下就把她和邵舒的对话给忘了,欢欢喜喜地下了马车,和洛枫回忆起江南的雪,还和关东的雪比较起来。
  邵舒下了马车,紧紧地跟在她身后,眸光满是宠溺——若能生个女儿,像她娘亲一样美丽可爱,实在太好不过了。
  天空飘下灵星的雪,落在手上就消融了。俞晗芝高兴地转身,见邵舒就在自己的身后,一下就扑进他的怀中,像是一直秋日的彩蝶,落入水墨山林之间。
  邵舒:“我们回家。”
  俞晗芝:“好。”
  行军还在后头,邵舒是率先骑马回来得,送俞晗芝先回了南院。邵蒙不久之后也到了王府,第一时间去看了马若瑄。马若瑄也是得了他回归的消息,早早在院子里等着,见他无恙地回来,总算放心了。
  “我……”邵蒙还有千言万语要说,但却顿了顿,是要和邵舒一道去找王爷覆命了,一时半刻难以说尽,离开之际道,“晚上,我有话同你说。”转身之际,擦过院内的冬青树,落下薄薄的一层积雪。
  马若瑄望着他的背影片刻,视线又转向院内忽而大片大片的飘雪,眉宇间忽然起了忧虑。
  第050章
  =============
  邵舒和邵蒙先去了坤王那边回禀北境一行,世子也在场,但几次都插不上话,显得有些多余。坤王越听越开心,又提到俞晗芝怀孕之事,“舒儿,你媳妇怀了身孕,我尽量让朝廷免你再去北境。”
  “既然暴民作乱之事已经解决,我立刻修书京师,等朝廷发文,你俩就先好好在府里过年。”
  父子四人越说越起劲,直到天色黑了,还是坤王妃亲自走了一趟,唤几人前去用晚膳。
  一大家子人都在厅堂里候着,因为北境一事顺利解决,王府有喜事,坤王妃结束了白瑶儿的禁闭,也算是全了老太妃的心意。
  家宴之上,气氛和睦欢欣,谁都没有多提半句不开心的事情,话题全是围绕北境之事、俞晗芝怀孕之事,以及拍王爷的马屁。因为他们知道,此次北境之行让邵舒在王爷的心里彻底受到了赏识,而邵蒙自不用说,虽然坤王妃和世子不甘心,可眼下也只能附和。
  再另谋它法了。
  晚膳过后,邵舒牵着俞晗芝回南院,出了月洞门,在庭院内撞见了白瑶儿。白瑶儿本是在等邵蒙,猝不及防却看到了邵舒,忍不住唤了声:“二哥哥……”
  邵舒跨出去的步子顿了顿,又转身朝她而去:“你若再敢伤害我夫人,定不饶你。”
  白瑶儿心里的那半点期待落了空,愣愣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眸逐渐氤氲起水雾,气得心肺震动,但也只好捏紧拳头,告诉自己要忍住千万要忍住。
  此时,邵蒙和坤王妃说完话,正往庭院走来。他抬头就看见了白瑶儿,皱了皱眉,经过她身侧之时,手腕被她抓住,她说:“相公要这么假装看不见我吗?”
  邵蒙敛了敛眸光,看向她:“回吧。”白瑶儿嗯了一声,挽着他的手臂往回走,一路上她说了很多话,但邵蒙兴致不高,答得很敷衍。
  回到院落,白瑶儿挽着他要往自己的房间去,邵蒙停住了。白瑶儿转眸,委屈又无辜地唤了一声相公,但他只是将手臂从她手中抽出,略带抱歉道:“我还有点事,你先休息。”
  白瑶儿的嘴唇翕动,最终没说什么,笑了一下,乖巧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她倚靠在门后,死咬着下唇,整个身体贴着墙壁,转到窗户旁,轻轻撩开一角,却看到邵蒙进了马若瑄的房间。
  那一瞬间,她奔溃地哭了起来,缩在墙边,紧紧咬着嘴唇,不敢让哭声发泄出来。可她心里好痛好苦好恨,她该怎么办?她又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些?!
  她不过是想嫁给自己心爱的人,她为之而努力有错吗?可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天书呢?天书!
  白瑶儿的眸光猛然一缩,哭泣声戛然停止,她从箱笼的最下层拿出一个蓝色包袱,背在身上,然后再套上披风,出了门。
  她来到原先居住的院落,侧门通往后院的路上,此处来往的人不多,因为靠着老太妃这里。她到了竹林后的枯井旁,蹲下来五指并拢扒着泥土,一直扒一直扒,却什么都没有。
  “天书呢?”白瑶儿的五指满是泥土,沾到了脸庞、衣裳,可她不敢置信,天书就这么消失了?里面还有那么多内容没讲!
  她的双眸涣散,整个人无措起来,又急急忙忙解开蓝色布袋,将里面的十本天书一一排放好。她一本本打开,确认内容没有变化,忽然干笑了一声,肩膀不住地耸动。
  天书写了坤王府的整体趋势,所以白瑶儿知道其他人的下场,但是每个人的故事又是分成几个回合一点点写出来的。天书为何会出现在枯井旁,却被她发现呢?
  白瑶儿当时觉得是老天给她的恩赐,可现在呢?老天爷就是这么对她的吗?给了她希望,却又给了她最致命的绝望?凭什么俞晗芝也能有天书?会不会她的内容比她这里的更详细?
  “老天爷啊,你为什么要这样?”白瑶儿越想越奔溃,精神几近疯狂,将天书一本本撕碎,扬起碎片,分不清眼前落下的到底是碎纸还是雪花。
  她嘎嘎嘎嘎地笑了起来。
  “表姑娘在这里怨天尤人,有用么?”忽然身后传来女子的轻笑声。
  蓦然,白瑶儿惊恐地转身看去,只见那女子身穿黑色斗篷,整个脸罩在帷帽之下,身后摆着一柄长剑,她从雪中走来,浑身都是悚然的冷意。
  “你,你……”白瑶儿坐在雪地里,往后挪了几步,“你是谁?”
  黑衣女子冷笑了一声,缓缓解下帷帽,脸庞暴露在雪夜的月色下,一双英气的剑眉染了冰霜一般,与她平日里的模样,判若两人。
  “是你!?”但白瑶儿还是认出了她,没来由得惊恐起来。
  “你真可怜。”黑衣女子却莫名露出悲情之色,“你瞧其他院落里,哪处不是欢声笑语呢?就你一个人是多余的,表姑娘、表姑娘,你是表的,就连王府的下人都看不起你。你觉得这样的人生,有意义么?”
  白瑶儿嘲讽地一笑,心中的不甘盖过了恐惧,“又能如何?”
  “给了你那么多天书,你都把握不住机会,连自己的命运都掌控不了,你瞧你多没用?”黑衣女子无情地刺激她。
  白瑶儿惊恐地瞪着双眸:“你什么意思?这……天书是你写的?”
  “不是我,”黑衣女子冷冷地摇头,居高临下道:“是我主上,他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虽然你已经让主上失望过一次了,不过,主上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黑衣女子猛然话锋一转:“你,愿意合作吗?”
  白瑶儿仰头看去,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只蚂蚁般倨傲,而她背后的那柄长剑更是在月光下发着致命的银光。她既然已经露出了真面目,就是压根不给自己拒绝的机会了。
  如果她拒绝,恐怕下一瞬就会死在那把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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