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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宸妃、静妃,倒是各个面色沉静,莺莺便请她们两位协理宫妃,倒也算井井有条。
  也有许多贵妇们纷纷进殿门来问莺莺:“估摸着是那位?”
  簪缨世胄乌衣门第里的人没有不精明的,不过片刻功夫便已经放下了惶恐转而分析起了事态,见莺莺神色多半也认定了是萧英彦她们便又问莺莺:“洛阳如何?”
  莺莺摇头,洛阳的情形她也不知道,只怕要比这里的情形还要糟糕。
  还是太尉岑家的老夫人摇摇头:“围魏救赵,想必我们在必要的时候就是那个魏。”
  姜还是老的辣,她老人家已经想到围住这些女眷的用意:“一来若有将领敢出面去洛阳救驾我们便能拿家眷性命要挟,二来若是将领发觉家里不对来汴京救我们洛阳的兵力便能少些。”
  女眷们想通了其中关节便一下沮丧起来,萧英彦这一招极其狠辣,把满程文武的女眷都控制在了这里也便是捏住了他们的去向,人总是要存几份私心,也不是人人能为了朝政就看着自己亲娘妻儿去死。
  又累又饿,她们坐困愁城,看着窗外的太阳照在宫墙影壁上一点点西斜,最后变成淡淡的金色。
  直到夜幕降临时宫门外起了喧哗,女眷们不由得惶恐起来,面面相觑挤作一团,倒是莺莺起身:“我去外面瞧瞧。”
  宫门处兵士面无表情,还好宫门一开,门外站着的是被羁押着的太监,他们将饭菜送来,小太监想必也是战战兢兢,推着膳车将食物卸下来一句话都不敢说。
  莺莺便示意宫娥们将饭菜取了下来,随后“哐当”一声,她们又被锁在了宫墙里。
  那饭菜应当是仓皇间从御膳房征来,有什么拿什么,饭菜参差不齐:有酒炊淮白鱼、鹑子水晶脍这样贵人们才够品级品味的食材,也有槐叶冷涛、腌芥辣瓜这样仆从们会吃的食物。
  贵妇们养尊处优哪里吃过这个?当即抱怨纷纷。
  “行了。”一贯安静的莺莺忽然发话了,“且看这地面上的血迹,莫非大家忘了才发生过的?”
  诸女眷看看地面上适才捅死那宫人的血迹还好大一片抱怨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能安慰自己好在这时还有吃有住总不至于太惨。
  莺莺便吩咐宫娥们把饭菜给诸人分了,又吩咐道:“不知接下又会如何,不如趁着有饭吃时诸位且先都吃饱。”
  这话出口女眷们嘟嘟哝哝的抱怨立刻悄然熄灭,莺莺提醒了她们一个残酷的事实:过几天说不定萧英彦又会变了策略,至时若是凶险些只怕她们尸骨将会无存。
  吃了饭女眷们又累又怕,终于一个个依偎着睡着了,只盼着家人能赶紧收到消息进宫来接。
  可家里人哪里是那么容易进宫的?第二天便有许多家眷来宫门探望,可看守宫门的侍卫一句冷冷的“太后留入宫中”便能将这些人堵回去。
  转眼又过去两天,这两天倒是照旧送水送饭倒夜壶,却没有人来搭理她们。
  已经有几位老夫人都说睡不安稳,骤然进宫面临变故,谁能睡踏实?何况老年人本就睡眠清浅。莺莺便教会了几个大宫女制作花枕之法,带几个宫娥采摘宫闱中花朵灯芯草晒干做枕头。
  她既不自己出面亲手制作,又能叫大宫娥落下个人情,是个妥帖会谋事的,太后甚为赞许。
  因担心女眷们无所事事生了烦忧,莺莺便索性带女眷们采摘这座宫里花圃的花草,带她们插花解闷。
  有些贵妇们家里也曾买过花满蹊的花木因而先抢答:“这花有不同含义。”
  莺莺便含笑点头:“绣线菊寓意着奔放热情,若谁性格爽朗自然最适合这样花卉。”
  她这样言笑自若稳坐钓鱼台,原本小小的宫舍之间似乎有千万种滋味,叫囚禁在里面的女眷也不由得跟着镇定下来。
  这样被关了十天,忽然门板阖动军士护卫着一位锦衣华服的女眷进来。
  “苏环?”莺莺一下就认出了对方。
  随着萧英彦成为太子苏环的地位一下水涨船高,不过此时她装扮要更张扬更华贵。她身着明红色葫芦纹缠枝花卉袄裙,搭配着藏蓝色蜀绣褙子,发间簪着硕大的东珠发簪。
  有贵妇一下就觉察出不对劲,窃窃私语:“怎的是东珠?”用东珠是僭越,别说苏环了就是东宫太子妃都用不得东珠。
  苏环似乎是听到这些人的议论,将手抬起虚虚在发髻间一扶,笑道:“太子妃如今已经被幽禁,如今东宫只听我的便是。”
  命妇中有位老夫人便晕了过去,她是李菁娘,先前听萧英彦造反就担心女儿,如今听见女儿已经被萧英彦幽禁便一时气急攻心晕死过去。
  莺莺叫人扶着那位夫人往后宅去休息,便拦在前头问苏环:“你今日来,难道单单只是为着扬眉吐气?”
  “自然不是。”苏环露出轻蔑的笑,“我是来寻你说话。”
  寻我?莺莺愕然,却还是跟着苏环走到后院一处僻静的花圃旁。
  苏环一立住就开门见山:“太子要你说服萧照退兵。”
  莺莺心里一惊,他们夫妻已经过了十天没有任何音讯,彼此都记挂着,原来萧照他还活得好好的!
  她很快就想出了应对的策略,故意慢慢道:“怎么个退法?”有心从苏环口里再多套出些讯息来。
  “当然是停止围攻河阴。”苏环不耐烦蹭了蹭手背,流露出心里的不安。
  莺莺了然,河阴在汴京西边,堪称汴京城外一处重地,内里还修建了粮仓,萧照一旦打下河阴只怕整个汴京都危矣,怪不得萧英彦着急。
  她不动声色:“萧英彦难道当自己能成事不成?”
  “太子是官家唯一子嗣,江山迟早要落在他手里,便是犯错官家也只能谅解他。”苏环不以为然,“倒是你,先想想怎么保命吧。”
  原来打着这样的算盘,当真是冥顽不化。莺莺便试探问她:“莫非你有能力保住我的性命?”
  “那是自然。”苏环颇为得意,“如今整座大内都是……”
  她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将剩下的话吞了下去,眉目间的自得和狂傲却是货真价实。
  莺莺心里忽然有了大胆的猜测:莫非这大内皇城守卫都听苏环的?她知道不能再试探苏环生怕引起她疑心索性一言不发。
  苏环却丝毫未觉,又滔滔不绝说了许多让莺莺劝降萧照的话,可惜莺莺油盐不进。
  苏环终于觉察到莺莺的抗拒,她住了嘴,上下审视着莺莺,第一次推诚置腹说出自己心里的话:“你不把我当自己人也正常,不错,我从前的确是妒忌你。”成为了上位者之后她终于能坦坦荡荡说出自己内心真心话。
  莺莺也似乎被她一刹那的真诚打动,先是愕然,而后脸上浮现出困惑的神情:“妒忌我?为何?”
  嫉妒她美貌,嫉妒她嫁得好,嫉妒她无论在哪里都能随遇而安过的很好。
  苏环被自己心里的答案逼得发狂,终于忍住只恨恨道:“就连囚禁在深宫里你都在笑着插花。”
  为什么?!凭什么?!
  莺莺摇摇头:“应当是我妒忌你才是:你爹娘俱在,你能承欢膝下安享天伦之乐,你娘又待你宠爱万分,这是何等福气?”
  想到这里莺莺也少见有些怅然:“我愿拿手里的钱财换父母在世,一家人相亲相爱。”
  “哼。”苏环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冷笑起来,“你不过是假模假式惺惺作态罢了,这世上有什么人舍得用钱财和名利去换父母?”
  第126章
  莺莺无奈, 苏环信也好不信也好,这都是她内心真实所想。
  她摇摇头不去说服苏环,转而问苏环:“太子现在在何处?”
  苏环此时心神激荡,一时不查说漏了嘴:“在洛阳。”
  已经过去了十天, 倘若太子已经顺利拿到诏书必然不会再在洛阳停留, 反而会赶紧回到汴京即位。如此看来他一定还未成功。
  萧照带兵, 太子没有得逞,莺莺一下得到两个好消息,顿时放下心来。
  她又虚虚试图激怒苏环:“若是劝降我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她刻意上下打量苏环一眼,满脸怀疑:“你倒不如找个能定主意的人来与我们细谈。”
  苏环小人乍贵最怕别人说她的话不算数, 当即向莺莺保证:“我说了算,如今城里除了陈将军也就我的话最灵光。”
  莺莺便佯作沉思的样子:“你叫我思索半天回头再给你答复。”
  等苏环趾高气扬从宫里出去, 莺莺就迫不及待去与太后议事。
  “陈将军,应当是陈国甄。”太后沉吟, “此人最是深沉难测, 是个用兵的好料子。”
  她老人家指点:“陈夫人也来了,他们夫妻不和几十年了, 你大可去揣度掂量下她几斤几两。”
  能被丈夫浑不在意放入囚禁的命妇当中, 还能得丈夫几分在意呢?何况此时不少命妇也知道了关押她们的将军就是陈将军,对陈夫人也不少排挤。
  挨多了白眼的陈夫人果然一股怨气:“回禀太后娘娘, 夫君做事从未知会过我。”要不也不会将她关在一群命妇中央,大有拿她的安危换取萧英彦器重的意味。
  她一怒之下什么话都说出了口,倒豆子一般诉苦:“夫君前些时间总是早出晚归,归家后饭都少吃半碗将自己关在书房不出门。我还当他又在书房与大丫鬟做什么荒唐事,于是顾不得门口小厮拦着硬着冲进了书房。”
  书房里陈国甄和幕僚话音戛然而止, 可还是被陈夫人听到一句:“想想柏举、赤壁, 又何惧乎?”
  莺莺按捺住自己的心跳, 一脸镇定倾听陈夫人的抱怨,可思绪却早就不知飞到哪里去了:柏举之战和赤壁战役都是以少胜多的战事,已方不过几万兵力战胜了敌方几十万大军。
  陈国甄为何忧心忡忡?又为何提起这两次大战?都指向一个可能:他手下兵力并不足,只不过虚张声势守着汴京。
  只不过这消息还要让萧照知道,否则他又怎么打进城呢?这消息又怎么送出去呢?
  莺莺趁着其他人又盘问陈夫人,自己凑到了太后身边小声问她:“您看……”
  太后揣度片刻便下了定论:“你去寻孙女婿。”
  宫里各处都有密道,太后作为深宫主人自然知道:“这宫闱下人起居的侧殿有一处出口,原想留着万不得已时逃出去……”
  如今却只好先用上了,莺莺便趁乱进了侧殿,与太后娘娘的贴身宫娥换了衣裙,而后在她的指引下寻到了床柜后面影壁里的暗道潜入了进去。
  此时还是白天,苏环刚走应该不会回来,莺莺至少有一天一夜的时间将消息传递出去,密道年久灰尘遍布,好在还有青砖铺地不至于跌倒,莺莺举着一枝蜡烛到底跌跌撞撞走到了密道尽头。
  她掀开门板,触目所及却是一处鸭棚,暮色刚至,已经将头埋进翅膀预备睡觉的鸭子们警觉飞身起来,唧唧咕咕一片。
  莺莺忙吹灭蜡烛,借着暮色的掩护直起身子从鸭棚后爬了出去。鸭棚后一条小道通向街角,正是汴京城一处逼仄的小巷。
  莺莺从小巷绕到了大街,这才察觉这里是刘皇后旧宅,就在这时听到街面上凶神恶煞的声音:“宵禁将至!逗留者一律关押!”
  莺莺转头看,却见一队满身武装的甲胄士兵,她不由得心里暗暗叫苦,汴京富贵绵延多年,宵禁早就形同虚设,应当是叛军接管汴京城之后便又恢复了宵禁。
  这当口她能去哪里藏身?除非再返回适才的鸭棚。心急如焚之际忽然一辆马车走到莺莺身边停了下来,帘幕里咦了一声,而后就有人掀开了窗帘。
  是静宁!她一眼就认出了莺莺:“苏娘子?”
  莺莺冲她点点头,就在这时那队军士也留意在街市上踽踽独行的莺莺,厉声呵斥道:“什么人?!”
  静宁忙挥挥手示意马车停下将莺莺载上车,而后便吩咐自己的仆从去回话,仆从便上前给兵士解释:“我家老爷是光禄寺少卿,上头是我家女眷。还请行个方便。”说罢又从袖子里掏出几两银子递过去。
  那军士捏了捏银子,满意点点头,随后挥挥手不再纠缠。那一对兵士从身边列队走过。
  待到车马萧萧已经听见外面喧闹的市声了,静宁才说:“要送您到哪里去?”
  这孩子如今已比之前高了一头,不过仍旧是眸色清亮,并不多问莺莺。
  先前一起做花笺时莺莺就察觉出这孩子心性纯良,因此她也不客气:“我要去花满蹊。”
  静宁忙摆手:“我刚从那里回来,听说花满蹊早就关了门,萧家仆从也被关起来了。”
  看来萧英彦的人是打定心思要将萧照家中上下看管起来。莺莺咬唇沉吟,她定要想法子将消息带出去,这消息关乎战况胜负。她终于灵机一动:“还请将我送到御苑。”
  御苑内赶象人正在给自己的大象刷脚趾呢,听说有官家小娘子拜访他自己都不信,谁知就见莺莺从车上下来。
  赶象人一愣,莺莺少不得将来龙去脉告诉他,又问他:“不知你可愿意?”
  没想到赶象人毫不犹豫:“这事情包在我身上,如今城门封闭,两边严查,倒是我还能借口大象出城去。”
  莺莺因恐萧照不信,便又自己写了个短纸条,上书“欲以柏举赤壁之势抗衡。”请赶象人出城后再送到萧照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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