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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
  人的本能是寻找光的方向。
  尹靖涵看到这句话的时候身体震了一下,崔胜澈正好端着水杯过来,她也就立马划走了这条文字。
  她也就是这么一点一点循着光过来的。
  洪智秀对于她来说,是她看见的第一束光。
  这束光对于她来说,来得太早,早的自己站在光中也逐渐忘记了自己应该原本的样子,可能也是这个原因,她仿佛也使得自己融进去,成为了那一束光的一部分。
  她甚至自私到不愿意承认这一点,每次洪智秀都看着她笑笑,如同第一天见面的那样,如此温柔。
  洪智秀的手很大,弹吉他的时候尹靖涵盯着她的手,也不知道具体盯了有多久,就是一直盯着,什么话也没有说。
  有一次大家在暑假都被邀请去美国她租的房子里玩,几个人坐在几乎都不能叫做宽敞的房间里,李硕珉开玩笑说为什么你和崔胜澈一样都这么有钱还这么抠门,崔胜澈听了又不爽了叽里呱啦的一大堆说自己这不叫抠,这叫理财这叫存钱,洪智秀便接着逗起了李硕珉告诉对方她这个月没有钱了,需要李硕珉资助,家里破产了。
  李硕珉一听,吓得差点哭出来,稀里哗啦地就往洪智秀身上扑,一边扑一边嘴里念叨着“姐姐,你不怕,家里破产了,我砸锅卖铁去养你。”然后扣扣嗖嗖地把裤兜里的几块钱抖出来,但是实际上来美国之前尹靖涵知道他父母给他换了好大一笔的外汇,不过至少样子做足了。
  崔胜澈也好像真的被唬到了,他拿起电话好像是要问父母是不是真的洪智秀家生意出了问题,不过尹靖涵记得这个傻子没有开国际漫游。
  她看了看洪智秀,对方做足了戏,还在逗着两个人,只是当自己看过去的时候稍微有一点绷不住。
  那叁个人挤在房间里的桌子旁,洪智秀住的是宿舍,虽然也比国内的要好很多,因为是单人间也不算亮堂,四个人一起处在这个地方也显得更加得拥挤。明明只需要尹靖涵伸一伸手就能拉到洪智秀的距离,但是这种漫长的抉择却在尹靖涵的脑袋里折磨了很久。
  这像是半夜被憋醒,一边是冬天的冷风,一边是马上就要憋不住的紧张,心里默念着下一秒我就起身,实际上在脑海里已经想象出了无数次不同的路线,甚至都感觉到了畅快淋漓的发泄,但是等冷汗让衣服贴在后背上时,这种煎熬感不能再被意淫所替代,
  她在自己的想象里模拟出自己伸出手去拉洪智秀的样子,真是过于讽刺的一点,自己能够使出勇气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和洪智秀在那么多的地方做过情,却不敢去拉一下对方问一下是不是需要帮助。
  这只能叫做自私。
  她自己把这个形容词迭加在身上的时候,也有些不可思议,自己曾经寻找这么久的准确的描述,什么因为缺爱导致的行为异常,敏感性格之类的话,用这么一个简单的词也可以概括。
  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应该是会拉住洪智秀的手,但是当她眨了眨眼,自己还是坐在宿舍里的床上,耳朵旁边依旧是叽里呱啦李硕珉一大堆的话,她不用仔细地听也能分辨出大抵不就是写什么振作起来,不要害怕,不要伤心,甚至凭李硕珉的性格,也会说出些“不要死啊”这种反手会被洪智秀掐脖子的话。
  她还是觉得有些局促,这种局促就如同自己当年第一次插入这个团体时的一样,被洪智秀牵着手打断了还在互相掐架的李硕珉和崔胜澈。
  她依旧不是属于这的。
  就像光打下来的样子,她能看见,只是伸手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在她的手里存在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这么想着,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她和洪智秀的事情,她很多时候甚至觉得洪智秀也不知道这件事情,但是大部分时候她又会觉得,洪智秀知道这件事情甚至比她都更加在意。
  她和洪智秀没有任何一样的地方,洪智秀总是永远冷静的,就算是生气也是冷静的,看她也是冷静的,多少次两个人都快触及到最底下的那跟线了,尹靖涵猛的抽出神来对视的时候,也只是偶尔看见洪智秀失了神,她也不知道对方想的是什么,那种带有渴求心理的感觉,也希望她能偶尔在这种不受控制的时候想一下自己,就像每天早晨自己对着镜子那样。
  如果是自己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呢?尹靖涵想,大概自己已经会被吓得不知所措了。这就是她和洪智秀不一样的地方,她也希望自己能够稍微表现得坚强一点,至少面子上也得过得去。
  可能还会独自生着闷气把崔胜澈拒之门外,之后两个人还会有更多的隔阂。她想着这些就头大,本来已经够恼人了,估计之后还会因为崔胜澈不理她更加生气。
  真的是,一个敏感的人。
  “没破产啦。”洪智秀笑着说,“还真的信了。”
  而就在这时,尹靖涵才悄悄挪动了指尖,纠结的摩擦在被套上打成了一个结。
  “看都把我们靖涵吓到了。”洪智秀拍了拍尹靖涵的头,仿佛她才是那一个破产之后需要被照顾的人。
  她想起不知道多少次两个人躲进狭小的卫生间,几乎就是身体贴在一起,而后背却还是贴在冰凉瓷砖上,有些时候是她能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有些时候她也只好背过身去,连自己的呻吟的颤抖都会被放大。这种时候她就在想自己的身体会不会在镜子中变得更加模糊,像是毛玻璃一样被堵上了一层看不清的马赛克,可能水雾也会侵蚀一部分的视线,让自己和对方变得更加相似。
  甚至到之后,连自己洗完澡后擦镜子,那些水渍没有被吹干,一道道的纹路在脸上画出不清晰的痕迹,她也渐渐在心里说服自己。
  “洪知秀和你最近真的是越来越像了。”会有人这么说着,崔胜澈也会这么说。
  “洪知秀最近是不是被你带坏了,我以前认识她不是这样的。”
  听到这话的尹靖涵还会小心眼地抠起字眼,被作为主体的自己,和被人拿来说和自己很像的洪智秀,她因为这些话语敏感地有些开心。这样不起眼的措辞让她觉得有种变态的满足感,本来最开始是应该自己学着洪智秀的,事实也是这样。
  从一开始就是她去模仿对方的。
  正如那句话一样,人的本能是去寻找光,
  为什么她会是光呢。
  可能只是第一天,她偶然朝洪智秀投向的自己也没有发现的求助的眼神,于是对方便义无反顾地将手伸了过去。
  这光来的太早,早的她已经习惯于这种感觉,一个与自己相似的人,一个自己想要成为的模样。
  她甚至已经觉得,好像洪智秀就应该如此一样,应该像是光一样照在自己身上,随时随地得把自己拉出那种穷迫笼罩成的黑暗。
  看见自己闹脾气时,洪智秀是第一个过来安慰自己的人,无论自己是否站在有理的那一方,她也会在自己身边坐下,然后附和着自己的话语扯一些乱七八糟的逻辑,最后反而自己被逗笑了;又或者是可能她那种无条件相信自己的样子,虽然她见过太多时候洪智秀就顶着这样毫无波澜的脸去骗人了;但是最多的时候她还是如同第一次见面那样,那么温柔那么笑着看着自己,好像自己依旧是最开始那副腼腆的模样。
  就算她不说,但是那种眼神,尹靖涵每次都会假装逞强地吵吵闹闹或者说些她自己也不太搞得清楚的话,扯一些乱七八糟的词语,连成一段似乎听起来挺厉害的句子。也有时候自己是脑袋清醒的,这种感觉仿佛在告诉对方,自己其实很厉害的,不是她想的那样。
  不过洪智秀会知道吗?
  每一次她都这么小心翼翼地揣测,如同没有循环的猜疑链一样,她不知道洪智秀是怎么想她的,她不知道洪智秀是怎么想她想她的,她不知道洪智秀是怎么想她想她想她的。
  她应该用怎么样的词语去称呼她?
  好像是自己站在水边,倒影的模糊把所有的瑕疵都隐去,所以当她越凑越近几乎要把脸贴上去的时候,发尾掉进水中,激起涟漪,一圈一圈地把镜子打碎,露出的是另一个陌生的容貌。
  【洪智秀】手机接听画面上的叁个字一遍又一遍地显示,震动的音波仿佛就是打碎水面的那一圈圈花纹。
  好像这就确定了,她们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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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洪智秀是她看见的第一束光,那么崔胜澈就是第二束。
  这一束光甚至于还没有来得记去适应,当她被洪智秀带着走出去的时候,眼睛已经习惯了这种光明的场景。
  尹靖涵很喜欢盯着崔胜澈看。
  最开始的时候,她看见大家都围绕着崔胜澈,班上有事情的时候大家去找崔胜澈,老师有急事要办的时候会去找崔胜澈,甚至连附近同学无意中聊天也会聊到一两句崔胜澈。
  “他可真的是一个靠谱的人,对吧?”
  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总也会夹杂着一俩句这样的话,有人转向尹靖涵,跟她说“你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就去问他吧,他总会知道的。”
  尹靖涵听着这些话,洪智秀那时候正好不在教室,于是她也只好局促地把目光放在了男孩身上。
  他没有注意到尹靖涵的目光,可能对于崔胜澈来说,他早已经习惯于这种注视,他好像并没有太多的波澜,坐在教室的第一排,手上整理着下节课的书本,同桌在叽叽喳喳地跟他说这话,崔胜澈也似乎腾出了一个耳朵在听他说话。那时候的崔胜澈和尹靖涵后来记忆中所有的样子都不一样,可能因为阳光太强了,从门外走廊洒进来的时候,把一圈光晕都糊在了他的半张脸上,尹靖涵隔得很远,她也没有看清对方仔细的模样,反正就算是特别严格的校规,男生们也会偷偷留起超过了寸头的头发,可能那时候崔胜澈也是偷偷把头发留长超过了一根手指的距离,她当然也没有勇气在那时候伸手去量。
  这一切真的不真实,因为自己肯定在那样的环境下,作为当时那样的自己,可能连从座位站起来的底气都没有,又或者说,其实是现在这样的自己不真实。
  尹靖涵后来去做演员,崔胜澈并不是很同意,他生气的时候其实也没有那么恐怖,拉出一副对待别人的样子,坐在椅子上,扔给尹靖涵一堆文件,告诉她下班之前做完。按理来说,就凭尹靖涵的摸鱼技术她其实不需要太担心,但尹靖涵却觉得害怕。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却又因为时间长久的埋没,变得陌生。如同自己洗澡的时候将手指放进肚挤眼的小洞中,手指的触感是粗糙的各种褶皱,神经提醒着大脑现在的动作,却不受控制得在眼睛中呈现出的是冰冷的置身事外感。
  她多么希望自己也能置身事外。
  就像灵魂出走一样,自己可以站在一旁毫无波澜地审视窘迫的境地,才可以把自己心中不安全感完全打消。
  “你别老这么任性。”
  崔胜澈没这样说过,可能也没有人这么说过。
  但是他的眼神似乎分明在讲着这句话。
  我不任性,尹靖涵张嘴的时候,办公室里的暖气开的很足,所以也很干燥,她发觉自己的嘴巴里没有足够的液体去润滑舌头和字符之间的空隙,还带着一丝苦,所有的情绪被这种不舒服堵在了喉咙里,所以那种石头的沉重感觉又再一次地填满了她的脑袋。
  所以她又闭上了嘴,用干涩的舌头去湿润自己的口腔。
  “我真的搞不懂,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你。”
  崔胜澈说。
  尹靖涵没说话,她把桌子上的文件抱走,然后关上了崔胜澈办公室的门。
  可是,尹靖涵知道,她为什么会喜欢上崔胜澈。
  和在沙漠中寻找水喝的即将渴死的人一样,她也是在黑暗中寻找光。
  其实和后面的那些误会都没有关系,她其实就是单纯地从高中时期同桌嘴里的一句“他挺靠谱的。”中,就在潜意识中确定了自己之后的这条线。
  高中时候尹靖涵的数学不好,她会去问洪智秀,很多时候崔胜澈也在。她只敢偷偷瞄几眼崔胜澈,后者有些时候会偶然碰上尹靖涵慌张的眼神,就笑笑,把尴尬的尹靖涵弄的更加不知所措,手上抓着的习题册都被揪出了一部分翘边。
  洪智秀并不会注意到这些,她就继续给尹靖涵讲题,什么微分,导数,无限,尹靖涵也没有任何心思去听,盯着洪智秀在草稿纸上留下的铅笔印,脑袋里想着的却是“崔胜澈会怎么看我”这种东西。
  其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自己思考的内容,手上下意识地遮住了校服上中午吃饭留下的油渍,还把拉了俩下耳朵后面的头发,不过根本就没有打结,这一套动作下,正好把耳朵露出了一半,所以这种通红情绪带来的充血热量就和空气一接触,把尹靖涵弄的更加晕头转向。
  直到洪智秀说好啦,就是这样的时候,尹靖涵才慌忙地眨了眼睛,去草稿纸上寻找一些有逻辑的段落,想要在这些复杂重迭的笔记中找到可以填写在答案空袭的角落。下意识的,这时候脑袋还会分出一部分的容量去替自己感到尴尬,觉得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丢人,肯定会被发现了自己其实在走神,思考现在这个样子会不会很傻,应该怎么做让自己看起来比较自然的这一类问题。
  “崔胜澈很靠谱这句话”似乎像是天体学中的宇宙大爆炸或者光速是不变的,这些人类并没有如此看见却深信不疑的这些理论一样,根植在了尹靖涵心中。
  “他对谁都这样,只不过不想让分数太难看罢了。”即使有过这样的思想准备,但是尹靖涵还是不可避免的用手去接住了那束光,就像进入了黑洞视界的物质一样,只会朝着奇点奔去,这种引力大的连光无法逃脱,更何况尹靖涵。
  她能记得那时候的夏天并不是多么轻松的,蝉的叫声和老旧风扇呼呼声的配合,摇摇欲坠的吊灯,窗外过于压实的重绿色的叶子,把书桌面前因为堆起的练习册而留下很少空隙的视野又压得更低了,将要下暴雨的天气呈现出了一副灰色的滤镜,把所有的东西都染的老旧和沉重。
  对于崔胜澈的不同的感觉,这就像是大家每天都会担心掉下来的风扇一样,摇摇欲坠的悬挂在自己头上,一圈一圈地数不清,感觉下一秒就要被支撑不住的螺丝甩下来,搞得自己紧张的不知道该不该真的把心思放上面。之后呢,那风扇吭哧吭哧地度过了铺满灰尘的所有夏天,如同定心丸一样把这种感觉印在了她心中。
  布置下来的什么关于讨论某个非洲国家的报告的小组任务,并没有因为可以用网络把大家的热情激起来,反而是更加地燥热。
  尹靖涵其实有些担心她们小组的任务,同桌和她一组,但是对方却一直低着头看着手中的习题,有好几个人都经过她的身边,似乎有人往她身上看了一下。她刚想伸出手去碰一下对方,问一下是否可以抽时间讨论的想法最后也被打消,只好心急如焚地念着手中的数学题题目,一遍又一遍,每一个字连起来却没有把意思输送到脑子里,只是希望同桌能够搭理一下自己心里的呐喊。
  “有时间吗?”就在这个时候崔胜澈过来敲了一下桌子,“打扰一下。”
  “小组合作,今晚就讨论一下吧。”
  “好。”尹靖涵终于松了一口气,听到了同桌也接受之后,她才如梦初醒一般地发现原来刚刚看的数学题其实只需要俩叁步就可以很快地解出来。
  但是尹靖涵其实并不是擅长演说的人。
  至少那时候不是。
  反正之后她是绝对不会想到,那时候的自己是可以变成现在这样长篇大论还对着摄像机滔滔不绝地叽里呱啦扯很多。
  她坑坑巴巴地念了一下自己写的稿子的开头,偷偷瞄了一眼崔胜澈,同桌也没闲心听,正好在做题,所以崔胜澈皱着眉头的样子把她心里吓得一颤一颤的。
  是不是要完蛋啊?她有些自暴自弃地想。
  “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完蛋的。”
  尹靖涵刚刚想要继续念下去的时候,崔胜澈却正好盖住了她才从心里打气完成的第一个音节。
  于是她就把手中的稿子递了过去,看着崔胜澈一字一句地帮她修改。
  崔胜澈果然很靠谱,她这么想着。
  虽然后来洪智秀念着她最开始的版本的稿子,却说她的这版其实更好一点的,不过崔胜澈当时根本不在,所以也没有听到。
  要是听到了后者可能会转头,哼,然后甩脸色几天不好看。
  崔胜澈可能直到现在也还以为尹靖涵是在之后的一次意外之中喜欢上自己的。
  但是其实从一开始,当别人嘴里蹦出崔胜澈这个人民之后,当她顺着那些手指的方向望去的时候,看见的坐在教室前排,整理着文件的男孩,便把自己所有敏感和害羞的自卑默默掩盖在了之后一次又一次地下意识偷看里。
  可能如果那时候,并不是叫崔胜澈这个名字的人,成为了这样性格的他,尹靖涵有些后怕地认为自己很有可能也会希望上另一个人。
  就算之后的误会依旧是崔胜澈,就算这样的误会造成的不仅仅是镜头画面里错位,还包括了心里交叉产生的红线打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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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智秀和崔胜澈的婚礼日期其实早就定下来了。
  这个消息其实尹靖涵很早就知道了。
  剧组里大家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但是其实尹净汉早就发现了那些人似乎只要看见自己皱了下眉头也就可以有八卦聊,她甚至都已经可以想到也许小道消息马上就会在网络媒体上出现,标题或者是“当红女明星不满豪门婚姻,竟与闺蜜撕破脸”这种。
  她当然不会当回事,也不可能和洪智秀撕破脸,甚至她还被邀请去了婚礼。
  其实她也不是完全不在意,无论是这些工作人员可能会出现的背后的闲话,还是真的像这些人说的那样,她不满于这种荒唐的婚礼。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就这么笃定地觉得,这桩被外人看来很是美好的童话,王子娶公主这样的童话,是荒唐的要命。
  是不满崔胜澈呢?还是不满洪智秀?
  如果她去抢婚,她是要穿着婚纱还是搭着平底鞋?
  虽然很大程度上,大家似乎都觉得这样的搭配比她和崔胜澈要更加和谐,这种豪门千金,合约婚礼之类的无论从哪个角度说都很完美,不会被人挑出任何一个错。
  除了感情。
  但是崔胜澈和洪智秀也不是全然没有任何感情,她甚至知道更多的细节,用一个站在关系之外的视角。
  也许她不愿意去承认,可能他们都不愿意去承认。
  她在剧组接到洪智秀电话的时候,正好快收工了,场务吵吵闹闹地收拾着东西,东西被翻来覆去地从左边搬到右边,她还没有看清名字下意识地就把电话接起了。
  【洪智秀】
  永远不会变的备注。
  她给崔胜澈改过很多备注,从名字改到昵称,崔胜澈说喜欢被叫嘟哒,所以之后也一直用着。李硕珉的备注嘛,她改过了很多次,什么“爱吃披萨吃东西就脸红“,”觉得事情要完蛋了“”堂堂正正做自己的事情的一颗痣“这一类的,反正只要看见一大串的字就知道是李硕珉。
  只有洪智秀,她永远都只是这叁个字。
  只需要这叁个字,简简单单的叁个字。
  一个黑暗久了的人,其实会惧怕光。
  不单单是因为适应不了这种刺眼的光线,还因为她也许会发现自己身上存在的污垢。
  洪智秀问她是否有时间来家里,什么时候都可以,把结婚请柬给她。
  尹靖涵看了看自己身边的礼盒,其实很早就决定好了自己应该要去拜访一下的,不过也不知道是因为档期故意跟着心情的原因,一拖再拖。
  她们曾经还在崔胜澈的家里做过这件事。
  大胆地真的有些猖狂。
  被拉下一半的衣服,双手胡乱的爱抚,手指上甚至连饰品都没有来得及去取下,所以只能浅浅地进入了下体,其实那里生涩,更何况这样急匆匆地搞一下,也没有太多润滑,稍微闷哼一下,剩下的也都只好把牙咬住,大部分时候是咬住自己的衣服,把痕迹弄得皱巴巴得,直到出来之后也有些明显。
  所以两个人就开始编故事啊,什么来的路上跑的太快了之类的,但是崔胜澈也不听这些,只有李硕珉一副要探究到底的样子,尹靖涵看了就踢他一脚。
  她们其实也不是没有更好的地方,去洪智秀的家里或许都会更加方便,但是在谁叫崔胜澈非要她们马上就到。
  结果这俩个怨种等了崔胜澈好久。
  那大概是两个人最后一次一起去崔胜澈的家,再往后,就是洪智秀出国,然后每年回来的时候崔胜澈也不在,敷衍就在附近的餐馆吃了饭。
  再一次两个人一起在这栋房子里的时候,却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她知道洪智秀白天要应付很多客人,送礼物的,看好戏的,什么样的人都有,崔胜澈呢?估计也天天跑公司,媒体上也这么暗戳戳地说,崔大总裁忙于工作,并没有闲下来的时间。
  所以她想着晚点再去拜访一下,可能就晚上吧,把大概的时间发了过去。
  但尹靖涵其实收工得很早。
  经纪人叽里呱啦地在电话里说着幸苦啦大美女,巴拉巴拉的,然后问她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见老板。“
  经纪人听了之后楞了一下,试探性地问起名字,听到尹靖涵说洪智秀之后也不再说什么。
  可能又误会成了情敌相见吧。
  尹靖涵笑了笑,电话里经纪人似乎还在好心地劝她,这可是你的大老板啊,捧你的人啊,别在这时候得罪她啊,你要想想以后的日子啊,忍一忍就好了,洪总对你这么好,别一时冲动啊什么的,你别这么任性。
  这话真的说对了。
  洪智秀对她确实很好。
  而她也真的够任性的。
  可是最后这盘棋还不是洪智秀赢了呢。
  洪智秀为什么要捧她?这可能都可以写一个都市传说了,比如什么尹靖涵是她上辈子的恩人,洪智秀要报恩之类的,又或者说是崔胜澈不敢明着做事情就只好拜托洪智秀。
  世人都是这样,看见两个人女人和一个男人的时候,总会夸大其词地描写女人之间的话题,能从一个皱眉写出一段令人兴奋的撕逼,似乎只要是男人,就可以把这种友谊写的足够廉价,留给人们一个饭后闲谈的话题。
  “只是洪智秀单纯地想捧我罢了,我们是很多年的朋友,定下了约定的。”
  也有记者挑事地专门问起这个问题,尹靖涵也知道她们不信,也不隐瞒地说了真相。大概率洪智秀也不会看这些东西,她忙的很,就算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也不是大问题。
  这种约定,可能连两个人自己也不相信,之后还会重新拿出来摆在白底黑字的合同上签上名。
  “我不要靠崔胜澈,靠男人太可耻了,我还是靠你好了嘿嘿。“
  “等我成为大明星了,我就天天向全世界炫耀你多好你多好,然后帮你把整个娱乐圈的帅哥都聚集起来,随便你挑。“
  “我要是那时候都是大老板了,我还愁没有帅哥?”
  “那就把美女也聚集起来?“
  “也包括你吗?“
  “当然了!!你不准选别人!”
  李硕珉也过来说要洪智秀捧自己,尹靖涵翻了个白眼“你跟我能一样吗?”“哪里不一样了?”
  “你是男的。”
  “男的又怎么了?富婆不能养小鲜肉吗?“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软饭男啊?”
  “你才是,你才是!”
  洪智秀坐在一边看着两个人闹腾,她甚至已经想象出了未来两个人飞黄腾达的样子,好像是站在舞台上,聚光灯的热量,高对比度的漆黑和明亮,人声鼎沸的祝贺,还有她自己想要讲述的一系列故事。
  可惜,她却无法自己去实现。
  这是只有崔胜澈知道的秘密。
  尹靖涵可能只是认为她继承家业,还要捧自己所以学习了一些影视相关,李硕珉可能根本就没有往这边想,只有崔胜澈问过她。
  “你为何不自己去做呢?“
  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有钱,你也有时间,为什么不去追一下自己的梦?
  仿佛是个屁话。
  “那你呢?“洪智秀回答。
  从这一点来说,他们其实很适合结婚,如果那时候的他们知道之后的走向会是这样的话。
  真的是身不由己。
  只有洪智秀自己知道,当她听到尹靖涵得到了所有人的支持,要去影视圈的时候,她又有多么的羡慕。
  她又觉得有些好笑,继续问崔胜澈“如果我倒是真的干这行了,你能做我保护伞吗?”
  崔胜澈听这话就好像对方说他不行一样,一脸质疑地回望过去,洪智秀也没有太多想法,她就觉得,怎么说这样的做法都有些委屈。
  如果不是因为不得不接管企业,她是不是也可以和尹靖涵或者李硕珉一样,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追自己的梦想?
  也许可以说,她和尹靖涵定下的约定,其实是在变相实现自己的梦。
  尹靖涵今天会来。
  她回味着早晨告诉崔胜澈的这句话。
  已经有多久没有从自己嘴巴里冒出这个名字了,在公司她也没有需要管这种艺人的事情,而下班之后各种各样的应酬也懒得让她把自己从酒精里拉出来清醒地想一下这段关系;但是又似乎熟悉的让人迷茫,这个名字,似乎就像是自己的一样,被人叫着熟悉,而转身当听着自己念的时候却陌生得要命。
  这种感觉,好像不是从自己嘴巴里冒出来的,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没有告诉崔胜澈尹靖涵到家的时间。
  估摸着崔胜澈可能到6点就会回来,等着尹靖涵过来,于是她随便开了一盏灯,自己还是无所事事地坐在沙发上看手机。
  尹靖涵那时候可真的很害羞啊。
  仿佛许久以前自己也要掩盖的历史。
  所以当看见这样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出现在面前,也会忍不住去拉她一把。
  可是后来呢?
  后来就变得不可控制了。
  为什么所有人爱你呢?
  无论是崔胜澈,还是李硕珉。
  甚至于说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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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胜澈比洪智秀想象中回来得晚,这让她有些意外,潜意识里觉得可能这个人会急速下班,甚至也会推掉许多会议,也就是为了见一下尹靖涵。
  毕竟以前的崔胜澈是这样的。
  这种反应应该可以叫做刻刻板印象,反正无论是言情小说还是偶像剧也都会用这种方法刻画出男主的深情霸道,虽然在自己看来也觉得那样的行为很傻,至少在崔胜澈做出这样的行为之前,她一直都这么看书中描绘的过于夸张的事情。
  “王子爱上灰姑娘。”这种只会发生在童话里的故事一旦被搬进现实就显得格外的引人注目,但是过了很久洪智秀发现,其实这件事情只是在自己的世界里将大部分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因为尹靖涵在她的世界里,从一开始就不是灰姑娘,而是一个公主,如同宇宙中最漂亮的恒星,就算是站在几十亿光年之外的黑暗里,也能够被这种巨大的光彩吸引。
  尹靖涵最开始告诉她这件事情的时候,洪智秀脑子里飘过了很多东西,有些不太矜持的画面,比如两个人怎么想也暧昧大过于友情的事情,但后来洪智秀也就自己笑了笑,也许只是自己过于自作多情地意淫,也许尹靖涵一开始本来就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全都是自己误解了。
  其实之后的时间里,洪智秀也想过了许多次,问尹靖涵,如果崔胜澈也喜欢你的话,那我对于你来说是什么呢?
  “朋友啊“她甚至都能想到尹靖涵嬉皮笑脸的样子,和李硕珉一副模样,自从这两个人开始接触就变得越来越像,她也开始动了不该有的坏心思,最后就和这俩一起干了好些恶作剧。
  “最好的朋友。”这种不会出错的答案,洪智秀自己细细品味过,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失望,但是也只能是失望了,无论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还是从尹靖涵的角度走,她能期望对方说些什么,这种连她自己也不能摸清楚的感情,和女孩子们口中的爱情并不相同。
  那是一种带着酸涩的呼气,粘稠的距离,伸手能够触摸到的海市蜃楼,从来一开始就已经纠结的站在了没有混合均匀的两盘颜料之间。
  她没有可以要求尹靖涵的理由。
  所以她最后也只是说了句我去帮你问问他,甚至连自己酝酿很久想要说出的别见色忘义都咽了下去。
  两个人都似乎心照不宣的一起忽视掉了本来应该有的这段感情。
  值得庆幸的是,至少最后她还是有理由呆在对方的身边,至少也算是心里的歉意少了一点。
  尹靖涵到家的时候,崔胜澈还没有回来,洪智秀没有打扮的多么隆重,简单的扎起了头发,换了套舒服的衣服,相比起还没有来得急卸妆完全去掉戏服装饰的尹靖涵来说,这样的场面似乎更加符合了媒体们的口味。如果有人拍的话,也不怕死地愿意去报道地话,估计又会是什么“劲爆!富太太见崔家大少前女友”,肯定也会对比出女明星多么多么精致,而对方又是多么多么不在意,这种一捧一踩,不过最后看完了也肯定不知道到底小媒体是在讽刺谁,于是网友肯定又会开始说各种各样的推论。
  似乎两个人都没有做好完全面对的准备,打开门的一瞬间,尹靖涵又开始胡思乱想了,自己当年突兀地插入了生活里,虽然她也并不是自己选择这样的,心知肚明地却的确明白自己其实是万分享受这样的感觉,没有光照的敏感的小动物,所以才会格外留念阳光洒下来的气味。
  但是再多的阳光也不能改变,其实她就是一只敏感小动物的事实。
  她伸手挡住沉重的大门,另一只手因为勒着礼物而刺耳地刺激着神经,当然除了她自己,没有人会听到和大门一样嘎吱繁复的回响声。洪智秀接过她手中的礼物,其实她也没有太多的印象,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她另一首触碰在冰冷的门框上,并不粗糙,却激得自己一阵痉挛。
  她知道自己买的礼物是什么,是一块宝石,如同蓝色的大海,她知道洪智秀并不缺这些东西,也许对方压根就看不上,不过她依旧笃定地认为,这是不同的。
  大概有什么不同的地方,要说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可能就是她觉得这块蓝色的宝石像是梦中定下的约定一样,难道洪智秀不会这样觉得吗?
  她亲自在卡片里写下的话,祝你幸福,和当年洪智秀知道她和崔胜澈的事情之后说的话一模一样,当时她穿着的是和洪智秀一起去买的衣服,不是多贵的品牌,就是一起逛街的时候看见路边的快时尚店在打折,所以也就拉着洪智秀一起进去。那件衣服并不合身,面料也不是多么好的,至少和现在比起来,那件衣服也可以算作廉价,所以后来她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突然会有些好奇,为什么洪智秀那时候不会嫌弃。
  接着尹靖涵就想起了最重要的那件事情。
  她不是洪智秀。
  从来都不是。
  “谢谢。”当时洪智秀接过衣服的时候,是这么说的,现在她也这么回答。
  她应该恨洪智秀的,这或许是出于感性的本能,自己的男友最后和别人结婚了,面对着情敌,应该有恨意的,再不济都应该是至少有反感的痕迹。
  她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甚至都不是从当事人口中了解到,而是媒体上爆出来。那是一张两个人的照片,但是尹靖涵知道,其实这张照片里应该还有李硕珉和她,只不过被人裁掉了。当时,几个人拿的是拍立得照相,是在美国,圣诞节,满大街都是播放着“lastchristmas”,尹靖涵记得有多么夸张呢,就是连李硕珉都会哼两句。
  实话实说,虽然李硕珉英语不好,但是他歌唱的是真的好听,所以听烦了的歌最后也忍住了倦意,让李硕珉就唱着这俩句。那次的圣诞说好的一起等着暑假去度假,似乎也没有吵出什么结果,可能是定下了去山里,吵完之后照的这张。
  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其实根本看不出来那时候几个人都要打起来了,特别是崔胜澈,还在旁边添油加醋,洪智秀就假装一顿理性的分析,忽悠大家都尊重自己的意思,叽里呱啦的,最后直到谁掏出了相机才稍微平息了一下,然后聚在相机旁。
  媒体上的照片是扫描的胶片,过于明亮的脸和黑暗的背景,这种强烈的对比度,其实不应该做过媒体照片出现,至少不适宜作为认人的照片,那时候她和崔胜澈还没有确定下关系,所以崔胜澈站在的是洪智秀的旁边,而自己却抱着洪智秀。
  尹靖涵当时看见这个照片的时候无法辨认出黑色的瞳孔,只有闪光的相纸把这一切变成了两个黑洞,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媒体选的这个照片中的两个人是配的。
  或许比她和崔胜澈配。
  她甚至都没有去打崔胜澈的电话,等着崔胜澈给她打电话过来,连崔胜澈都有些吃惊她没有太多情绪,男声一直在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这是家里的安排,但是她当时只问了一件事情。
  电话挂了之后,尹靖涵就守着电脑屏幕坐着,这不是她很忙的时候,第二天没有行程,平时她会开心地打开视频网站随便看些东西就可以打发很多时间,她却连一个标题都要反复确认好几遍才能明白主要的内容。
  她开始无所事事地翻着手机电话号码,不过她清楚,可能这些人从来都算不上是朋友,自从无意中被拉入这个圈子开始,最开始偶尔她会和别人说话,后来倒是和别人嬉笑的时候变多了,大家都觉得她是一个交际花,然而可能洪智秀和崔胜澈知道她最初的模样,见过她是如何沉默的呆在自己的座位上,连起身都要关注身边的人是否有注意自己,一言不发地看着手中的题目,很多时候她其实一个字也没有看懂。
  有一次她记得,崔胜澈无意中看见她在对着习题发呆,叫了她一声名字,她的脸立马就红透了。当然,那时候她肯定不知道,后来崔胜澈逗她的时候说的,她当时听到了下意识地想去问洪智秀是不是真的,结果想起来其实洪智秀根本不就不知道。
  她可能未必真正拥有朋友,也许也有很多,至少后来和别人一起的时候,她也是开心的,但是她也不清楚这是否是一个事实。
  直到知道了这桩婚事之后,她才突然明白自己的感觉是什么,仿佛是被人吊着脖子的窒息感下的拼命呼吸的紧绷,她一直都在努力保持着脆弱外面的壳子,甚至知道了这件婚事之后她还松了一口气。
  本来嘛,这个事情就应该是这样的,尹靖涵这么想着,卡住了齿轮的石子也会很快被发现的。
  而自己就是那颗石子。
  “恭喜啊”尹靖涵说。
  她也有真心的部分,崔胜澈和洪智秀,其实真的挺配,如果把李硕珉也放在一边的话,这就应该是最好的组合。
  洪智秀似乎听得没有太认真,她走出了一段距离,给尹靖涵倒了杯水,尹靖涵倒是等着洪智秀招呼她坐下,不过她自己先累的靠在墙上。
  就这样看着对方的背影,好像与自己记忆中无数次的碎片重合了一样,高中的时候大家都不愿意梳头发,扎马尾,所以等待着老师一走就把头发散下来,那时候尹靖涵还有些胆小地不敢做,只有在厕所里才会偷偷地散下来一会儿,然后又立马扎好。
  其实背影看不出来太多变化,只不过从校服换成了更成熟的套装,两人都是,也说不出来哪里变了,但就是变了。
  这样的想法让她的负罪感更加深了些,她接过水杯,累的有些撑不住眼睛里的酸涩,猛的又想起那天晚上崔胜澈给她打电话,她提出的那个问题的答案,这大概是她最聪明的时候。
  大家都夸她聪明,但是其实她高中时候连一个数学题都算不出来,日复一日地盯着连题目都没有看懂的词句算着自己也不知道最后会停在哪一步的步骤,虽然后来也好像真的被人夸起聪明,所以也变得机灵起来,开些玩笑,找到些牛角尖之类的,真的变得灵光了。
  但是这样的聪明从来都没有用在自己身上,·直到那天她想了半天才问出的问题。
  其实她只是难于启齿,把自己不想承认的敏感摆出来让别人知道。
  尹靖涵不知道怎么去开口,她的聪明什么的在这一刻都显得不太起作用,只好盯着手上杯子里水的纹路,自己的手指因为折射在杯子的另一边形成了奇怪的弧度,她只能透过这些透明的液体去推测些什么。
  洪智秀在看着自己,猛地意识到了这个事情,不过她却不敢抬头去对视一下,仿佛做错的人是她自己。
  为什么会是这样呢?如同别的任何事情一样,这件事的根源在于不同。
  因为她们从来都不是一样的,很早很早以前,其实就已经定下来了,完全不相同的两个人,一个如同光一样,一个却胆小地躲在黑暗里,一开始她只是想要融入人群。之后这又变了,因为尹靖涵想要与众不同,洪智秀却不是这样。
  “你见过李硕珉了吗?“洪智秀突然开口问。
  “前几周吧。“尹靖涵有些庆幸对方没有尴尬地沿着自己的想法说些根本聊不下去的话题,”他没有来吗?“
  但确实事实也是这样,洪智秀也是才回国没有多久,甚至那时候她们签合同的时候都是线上,这次也是洪智秀回来时的第一次见面,可是…李硕珉应该和她一样,肯定也知道了这个婚事。
  “应该长很大了吧。”
  我已经长大了,智秀姐。
  洪智秀想起几年前的夜晚,那时候尹靖涵和崔胜澈刚刚确定关系,第一时间她就收到了李硕珉给她打的电话,说要和她谈一谈。
  失恋了吧?洪智秀这么想着,其实那时候她的心情也差不多,比较来说,甚至她还要更复杂一些,可能是因为崔胜澈,可能也是因为尹靖涵,也有可能是因为李硕珉表现出来的急性子的态度,这些似乎都验证了她心中的所有猜想,哪怕是因为国内都还是凌晨,也会这么着急地要求有人和他说说话。
  这和所有记忆中李硕珉的样子不太一样,洪智秀其实看得出来,李硕珉其实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大度,那么得不在乎,很久以前,可能对于李硕珉来说,他能想到最可怕的事情就是第二天没有好吃的。但是现在,那种无忧无虑的时光已经一去不返,一切都恍如隔世,他也长大了,他也会憋着一系列的话,想告诉自己但是凭他那贫瘠的语言能力和词汇,他估计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憋红了脸,连耳朵也一并通红,看起来就像是喝了酒,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姐姐,你不伤心吗?”
  李硕珉电话里的第一句就是王炸,洪智秀刚好收拾着东西准备出门上课,下午的阳光有些晒,她又懒得涂些防晒,主要是没有任何心情,收拾完自己的话,涂上防晒,带上遮阳伞,再出门,早已经把准备收拾心情的精力耗干净了。
  她其实很伤心。
  可能也没有她自己想的那么伤心,至少在李硕珉看来可能是这样的。她从桌子上抽出一本书,但其实她也没有注意到这本书的封面,并不是接下来经济课程的课本,当然,她也有电子版,教授讲课的时候也不会一个一个检查,她也可以借别人的看。这本书是崔胜澈借给她的,至于为什么借给她,她也早忘了,只不过收拾行李的时候看了一下,顺手丢了出来,到了宿舍之后,父母看着家里的书又转运寄给她了,说是她也好在休闲的时候看一下。
  她也纯当父母浪费钱,书又重又占地方,回国的话百分之百也会超重,大部分的书也有电子版了,再加上她根本没有什么时间休息,也没有闲心去看书。
  她戴着耳机准备听李硕珉继续说,但是走出了好长一截,没有任何别的声音,反而是因为耳机的降噪,把街边路人的说话声都降了一个音量,连风也没有任何的缝隙,她有些怀疑是不是因为耳机没有连接上,于是拿下来看了一下。
  这时候突然对面的人又开始说话了,洪智秀慌慌张张地把耳机带上,前面叽里呱啦李硕珉说了一堆也没有听清楚,大概可能就是抱怨了些话,隐约能够猜出一些词语,比如尹靖涵和崔胜澈,只有最后几句她才完完整整听的清楚。
  “和我试一下吧,智秀姐。”
  “我知道你喜欢崔胜澈,但是你不要太喜欢他了。”
  “就和我试一下吧。“
  那节课讲的是什么,洪智秀完全记不清了,她只是知道自己没有带书有些窘迫,本来约好一起的同学却翘了课还叫她帮忙签到,于是她就自己坐在教师中间的位置,那一排的人不多,身边空了好几个。她甚至都忘了这节课要用的书的名字,在电脑里一顿找也找不到,于是也就随便开始看起了自己随身带的,来自崔胜澈的书。
  她其实没有怎么翻过,找过崔胜澈借笔记,也找过崔胜澈说话,他们之间的交流也很频繁,却感觉这一切都陌生的很。直到她翻了往后的好几页,洪智秀才明白原因。崔胜澈在书中做了一些笔记,有的地方是勾了句子,黑色笔,画的歪歪扭扭直接擦过了文字本来的印子,洪智秀得花些时间才能直到书中的内容,他还写了些笔记,字写得非常的潦草,也不是很能看懂,于是洪智秀也就跳过了,里面似乎写了爱这个字,她曾经盯着字迹发过几次呆。
  过了这些字迹之后崔胜澈也没有继续写了,仿佛前面是风刮过树林稀拉扯下了树枝,而之后突然截断切换到一片雪白的田野,没有笔记没有涂鸦干干净净,她翻了几页,突然发现自己再也读不下去了。
  于是她又只好把目光投在教授的大屏幕上,好像自己也不是能够看清,洪智秀开始回想自己以前是怎么上这门课的,不过那时候应该都能看清屏幕和字吧。估计是因为熬夜关灯看电脑屏幕太多次了,视力下降了,她就这么想着,眼睛虚焦的看着,又很多完全不关联的事情飘进脑袋里,下午的阳光从百叶窗洒进教室里,应该有个一周没有出过太阳了,她甚至开始会想起下雨那天自己出门去买水,差点被淋成落汤鸡,还有昨天做饭多放了盐,难吃死了,以后就直接去买披萨烤一下。
  披萨,她想到这个词之后,所有的线索又顺着想法聚集到了李硕珉说的最后几句话上,这个逻辑也不是很顺畅,她盯着屏幕上乱七八糟的英文发呆,她觉得这件事情荒唐极了。
  她是喜欢崔胜澈的吗?
  可是,她也不知道。
  //
  李硕珉想过,洪智秀可能对自己是特别的。
  确实挺特别的,他自己也小心眼地数过一些细节,被尹靖涵说和女人差不多,娘们唧唧的,心眼小,可是他却觉得尹靖涵就是放屁。
  他还在尹靖涵和崔胜澈面前拍着胸脯保证,说这个世界上肯定没有第二个愿意让洪智秀自愿逗自己玩的人了,说着他就激动地站起来掰着手指头给尹靖涵细数,“你看啊,智秀姐虽然天天和你腻在一起,你看过她什么时候主动开玩笑在你身上找乐子?”
  接着李硕珉又转向崔胜澈,“算了,智秀姐也肯定不喜欢你。因为你可是…“这句话没说完,尹靖涵就赶紧把李硕珉的捂住了。
  但是她真的不喜欢崔胜澈吗?
  李硕珉只是知道自己可能真的和尹靖涵说的那样,和娘们一样,嘻嘻哈哈却敏感地把每个细节都记住了。
  整个夏天,他知道的日子里,他都能记起一些东西。或者说,是他故意发现的。每到傍晚,那种只有可能出现在学生时代的粉红色晚霞就会在不透风的窗户的外面展现出来,他坐在洪智秀的后面,按理来说他根本看不到洪智秀的眼睛是看着谁的,反正无论看着谁也不会看着自己,要是看自己她早就转过头来了,所以李硕珉其实也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直到他有次从前门走,自己走进走廊里,感觉好像被彩霞包裹住的时候,他就看了一眼洪智秀。
  尹靖涵正好站在门边等李硕珉下楼去小卖部,他那时候也觉得尹靖涵真好看啊,反正就是挺好看的一女孩,可惜白瞎了眼喜欢上了崔胜澈,甚至于李硕珉自己都在脑袋里辩论了好多次要不要告诉尹靖涵那件崔胜澈去鬼屋结果自己被吓得走不动路的事情,不过他觉得如果要告诉对方的话,必须把自己被吓得脸都歪了的过程省略掉。
  这么想着,然后也就顺便看了一下洪智秀,因为当时洪智秀也在,他要是把这件事情抖出去了,可能洪智秀也没想过让他好过,接着就想着要不要问下顺便一起带一些吃的回来。
  当时,尹靖涵手上正在玩着塑料瓶,里面最后一点的矿泉水勉强让重心集中在下盘,她甩了几下,每次都几乎完美的,摇晃着如同抛硬币50%几率一般准确地站稳在地上,几次都是这样。
  李硕珉看见之后大呼小叫地仿佛尹靖涵证明了1+1=2,缠着尹靖涵说他也要试试,于是就把这件事情忘在脑后了。
  他记得那次自己试了十多次都没有成功,结果尹靖涵一上手就把水瓶立起来了,把李硕珉给佩服的,狠不得捐出他一周的钱让尹靖涵教她。
  洪智秀听见了这叽里呱啦的大叫声,把自己的目光移开了一下,从她的视角只能看见李硕珉的背影,他又叫又跳地,仿佛屁股被人点了火,在围着尹靖涵作揖,脸上的表情完全不受控制的激动。
  那种笑是这么的肆无忌惮,晚霞没有任何真实的光照在两个人的脸上,尹靖涵也笑了,骄傲的,带着一丝炫耀的笑。
  洪智秀可能不太清楚,但是李硕珉作为旁观者看得,他觉得自己聪明惨了,那些莫名其妙的小细节,他全看见了。
  只是他和洪智秀一样,一起心照不宣的报着一种侥幸的态度,或许是自己想的太多呢,或者就是自己只是想的太少,也许根本事实不是这样。
  但是他也怎么不敢对着这些可能是真实证据的不对劲做出否定的结论。他却第一次感受到了无法说出口的痛苦。
  李硕珉想,他能告诉谁呢,不能是尹靖涵,因为她和洪智秀关系这么好,他可不觉得告诉对方可能你闺蜜是你情敌这件事情是一个什么正人君子,也不能是崔胜澈,告诉了崔胜澈就等于完蛋,这种告诉当事人,如果崔胜澈哪天脑子不好使直接去和洪智秀说清楚,那他,李硕珉就玩完了。
  而且就凭他认识崔胜澈的情况来看,很有可能崔胜澈会有脑子不好使的一天。
  如果和洪智秀说呢,他又想起很多时候无意中看了几眼的回忆,桌子对面,她在翻着书,扎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但是还是很漂亮。
  随着一个一个的想法会排除,他自己也越来越疑惑,尹靖涵可能会问“我为什么不知道?”但李硕珉其实也不是很确定,尹靖涵喜欢崔胜澈这事是从洪智秀嘴里套出来的,那么他就得告诉尹靖涵他其实在偷偷观察洪智秀,每天早晨坐在教室里,那排靠着窗子的座位,从前往后数的第五个,他能够稍微越过摆满了书本的桌子,视线落在门口,等待着一句清脆的早上好。
  甚至在上课的时候,他也有走神就看着洪智秀的那几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似乎有人讲了一个笑话,并不算好笑,但是所有人都被逗笑了,可能是讲述人过于夸张地描述,不过也可能就是因为无聊的空气只能靠这些一样无聊的调剂变得有趣,他就看见洪智秀在看着崔胜澈。
  网上不都这么说的吗,当人大笑的时候,她会看向自己喜欢的人,好像照相也是这个道理。
  李硕珉突然觉得,真让人头疼。
  即使只是这样想,这都意味着他得被迫承认这是事实,他可能喜欢洪智秀。
  但洪智秀好像不是男女爱情的那种喜欢他。
  直到那件事情之后,他还是有些侥幸地想,就算这样,洪智秀对他也挺特殊的。他虽然也和别人说过这件事情,比如和崔胜澈说,想要崔胜澈脑子开窍一点,反正尹靖涵威逼利诱要求他非要多说自己的好话,所以他也经常和崔胜澈聊天聊地,聊多了李硕珉就觉得班上那群把崔胜澈捧成“无所不能”的“班长”的人就是一群傻逼。
  可能以前也就是单纯地帮尹靖涵说话,秘密从洪智秀嘴里套出来之后,洪智秀也要他多说好话,于是他也就说了很多事情。
  爱是什么呢。
  他曾经也幻想过类似于电影中的爱情:男主站在海边,晚霞的粉色,被染红的海水,嘴里念叨着什么如果再来一次之类的话,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一个和年轻时的女主十分相像的女孩,一般来说这会是女主的女儿,然后就顺着女儿找到了女主,一段令人看了头大的“插翅难飞”之后的happyending。他总觉得,总要这样,也才能够算是真正的谈过一场恋爱吧。
  而现在,这种过于魔幻的爱情,可能根本就不会有给李硕珉的机会,甚至他有些隐约感觉到自己也许也不能被爱神眷念,也许那个谁叫朱比特的,射箭的时候把他的那个箭射歪了,可能月老也忘了他还是一个四肢健全的人,摇着头从他面前走开了,根本没有给他系上红丝线。
  他还是继续帮着尹靖涵说话,很多时候他甚至觉得崔胜澈脑子是不是装了屏蔽器,怎么他这么明显了也看不出来尹靖涵喜欢他,不过他想到这里就会想起洪智秀,如果洪智秀也喜欢崔胜澈的话,那么他这样的作法是不是有些卑鄙。
  他会觉得如果自己撮合了这俩人,洪智秀可能就可以捡起爱神落下的那根箭,但是洪智秀要是真的知道了他们在一起的话,也许也会和他有着一样的感受,如同他发现对方目光所及之处的第一个人并不是自己一样。
  他那天又开始逼逼起尹靖涵的事情,尹靖涵好像比洪智秀或者崔胜澈还要占据他的生活,当然他也并不是讨厌这种占据感,虽然尹靖涵老是耍各种小聪明骗他些钱买零食,但是大部分时候这些零食都是李硕珉后来自己一个人吃完的。
  就这一点,他就觉得尹靖涵是一个好人。
  说了大半天,崔胜澈跟没听见一样,李硕珉平时也不会放在心上,但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忍不了了,可能是崔胜澈点烧烤的时候没叫他,于是他就气呼呼地锤了下崔胜澈的背。
  “你可真的是迟钝啊,你不觉得尹靖涵对你很特殊吗?”
  “是吗?”
  崔胜澈一张口满嘴的烧烤料味,李硕珉快馋死了,不停地吞着口水。
  “可是她也没有说喜欢我啊。”
  可能他是能感觉到别人对于他的特别,不过,这和爱情又有什么联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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