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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眼是一张熟悉的面庞,胭脂意识稍稍回笼,迷惘的眼神落在谢留身上。
  “你杀人了。”
  谢留的语气如同冰窖里的寒冰,让胭脂脊背僵硬发凉,她摇头否认,“不,我,我没有……不是我……”
  谢留盯着她慌乱到面带懊悔,快要哭出来的脸,眼中是极力在克制的暴戾情绪,“申时将近日落以前,你同阿翁出现在武陵巷附近,那一片皆是官宅,你们去那做什么?有人亲眼看见你跟他发生争执,就在前后不到两刻他就出事了。街巷外的所有人都对你杀害他的场面亲眼所见,你说不是你,那就拿出证据给我!”
  胭脂听着谢留复述她跟谢伯卿今日的行踪,就如重温了一次噩梦般,让她从回忆中惊醒。
  “不是我杀的他……”胭脂解释,却不敢直视谢留此刻的双眼,那里面是浓厚的恨不得将所有事物都挫骨扬灰的怨念,她更心虚害怕不知如何面对这样的谢留。
  “证据。”谢留说的每个字都透着一股隐忍的狠意。
  “拿证据给我。”
  他冷冷谛视在他逼视下,不愿正脸面对他的胭脂,手指愈发用力扣住她的下巴。
  胭脂在感到痛的同时,恍然透过谢留的语气和要求发现,他进来只说她杀了人,却没有直言她杀了谢伯卿,还坚持要她拿出证据,这是不是代表他是相信她的。
  她瞳孔闪过一丝欣喜的火光,可很快又变得微弱起来,直至熄灭,面如死灰。
  胭脂声音艰涩:“……我拿不出证据给你。”
  她混乱的记忆到现在想起来,回忆起手上刀柄的触感,还有谢伯卿喷出的血液,都仿佛还处于出事时的场景,在血腥气的萦绕下空气都变得逼仄窒息。
  “我没看到人,我看不到他……只有雪亮的银光……”还有她愣然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一无所知的脸。
  然后,然后就变成了她拿着凶器。
  没有其他凶手,难道真的是她杀了谢伯卿?回想的痛苦开始带给胭脂一种自我怀疑的幻觉,她的另一只手从刚才到现在一直保持着微张而不敢合拢的样子,并且时不时地在痉挛般地颤抖。
  “是我?……不是我……”胭脂神经地反覆念念叨叨。
  而谢留好似忍受够了一般,终于克制不住将她抵到墙背上,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就在收拢力道有意要将她掐死的那一刻,感知到危险的胭脂呆呆地和他对视。
  胭脂:“你是想要我给阿翁偿命吗?”
  她一双乌瞳失去了平日潋滟的神采,一头湿发,衣衫凌乱,瑟缩在这一角。
  谢留脑子里浮现的又是另外一幅画面。
  “谢灵官,你好些没有。”
  昔日旧宅,老房屋内,第一次犯了疯病发起疯的谢留六亲不认。
  直到精力被耗尽,精神缓和下来的他听见耳边响起一道怯怯的带着哭腔的嗓音,“你好些没有,谢灵官,我帮你去请大夫……我去给你请最好的大夫好不好……”
  “请大夫,要花钱……好多钱。”他迟钝而缓慢地说。
  “那也要请!”
  躲在屋内角落的胭脂边哭边抹泪,“你别再拿东西敲自个儿的头了,好疼,太疼了,我去挣钱……做绣活做帮工去洗衣裳……”
  “为什么。”
  谢留松了力道,俯身同软了力气滑落到地面的胭脂一样,跪着贴近她,用力抵着胭脂的额头问:“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你现在想我死还不够,一定要拉上其他人才行么?一个是我,一个是阿翁,下一个是谁?谢愠是么?”
  胭脂唇上一热,宛如被热烫的蜡烛滴在身上一样,让她畏惧而紧张地眨着睫毛。
  而那不过是从谢留下颔流下的一滴眼泪,从嘴唇直接烫到了胭脂心里。
  “谢留,我……呜。”
  她的嘴被一只手紧紧捂住,谢留伏在胭脂脖颈如同泄恨般,一面不准她再发出一点声音,一面一手往下,连啃带咬想要通过这种方式缓解心中仇苦。
  胭脂震惊地绷直双腿,然而还是阻止不了那手霸道的进攻。
  她求饶似的睁着泪眼冲身上人摇头,“……呜……不……”这是在牢房,别这样谢留,这里不行。
  可是她的意志被直接无视,作为惩罚,谢留没怎么帮她润滑便挤了进来,两道同样痛苦压抑的闷哼响起,让悲伤的气氛浓稠的像雾霭,难以化开。
  许久之后,等到结束。
  释放了的谢留从胭脂那处离开,他拾起衣物收拾好自己,就跟一切没发生过一样往牢房外走。
  胭脂听见上锁的动静,以及谢留沙哑而冷漠地道:“在没查清事态以前,你只能住在这……拿不出证据,刑场会是你最终的归宿。”
  第33章
  夜里谢留回去,看到的便是眼巴巴望着他的脸。
  谢府的灵堂已经给布置好了,谢伯卿的尸首也已运了回来,谢愠侧跪着,在谢伯卿的棺椁下往火盆里烧纸。
  他对面便是帮忙一起张罗谢伯卿后事的云徊。
  屋外白幡涌动,寻常照明的灯笼也换成了白色,唯一鲜艳亮眼的,只剩灵堂里的熠熠火光。
  云徊:“怎么衣衫湿透了?”
  谢留从她面前走过,他每走一步都会留下湿濡的脚印,衣摆还不停地在滴水。
  怕不是他淋了一路的雨走回来的?
  云徊将“要不要去换身干净衣裳再来”的话咽回肚里,默默看着谢留上前点香,然后对着谢伯卿的棺椁连磕三个响头。
  最后一磕他迟迟没有起来,高昂的身躯化作了小山的缩影,浑身散发着寂寥孤冷的气息。
  谢愠喊他,“阿兄,你怎么样。”
  谢留一声不吭,他迟迟不起来,实际上相当于对着阿翁的棺椁,他抬不起头。
  论良心,他其实是不孝的。
  如果不是他要强留胭脂在这家里,就不会闹出那么多杂事。
  原先他出事,令谢伯卿跟谢愠为他担忧,可是除了谢愠闹个不休让他赶胭脂走,谢伯卿其实什么都没有多说。
  他见多见惯了很多事,有一颗宽宏大量的心,他纵容且容忍年轻的小辈们纠葛不断。
  他本该顺其自然地终老……可最终,他的死引发了市井中的轩然大波,不出今日,都会成为每家每户的谈资。
  一个被孙媳杀害的老人。
  不是多荣耀光辉的死法,反而充满神秘猜疑和不耻。
  “我没事。”
  谢留良久抬头,背对谢愠,地面有一小撮地方被染成深色,是他刚才磕过头的位置。
  那是他流下的泪,而谢愠身量不高,影子将地面遮挡,他更发现不了。
  只有当谢留转过身面向火盆,有了火光的照耀,才隐隐能窥探出他双眸上的几分湿意。
  可当与他对视,那双湿润的睫毛眨动,乌黑的眼珠被染红,眼白上的血丝令那双清冷的眸子布满骇人的阴霾,阴恻恻的,即使谢愠也要汗毛一怵。
  “接下来几日要辛苦你了。”
  “阿兄……”
  谢愠悲伤的面容一愣,谢留垂下眉眼,“我有事要忙,有些方面会顾不上,阿兄会留人给你,有事就派人传话,我会立马赶回来。”
  谢留不曾多说,谢愠若有所感,他兄应该是要去查谢伯卿的死因。
  他眼眶一红,沉声答应,“好。”
  没了阿翁,兄长就是和他相依为命的唯一亲人了。
  谢愠此时才深切感受到近乎举目无亲的悲哀和孤单,他的人生中从会说第一句话起,就是谢伯卿教导的,其次就是谢留。
  再来就是到家里的第四个人。
  他抽噎地问:“那,那个妇人……她……”
  谢愠被悲伤的情绪占据,哭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但谢留清楚他说的是谁。
  胭脂被留在牢房,即使是谢留,暂时也不知该怎么面对她,他怕自己再多待片刻,就会忍不住心中的暴戾失手将她弄死。
  “谢灵官……不要……”
  耳边仿佛还残留着娇软的嗓音和痛苦祈求告饶的呼声,谢留冷酷的意志瞬间被劈开两半,一半想要停下,一半偏执地散发着恨意,想要欺辱她。
  甚至忍不住心生责怪,为什么她今日要出门。
  为什么不好好待在家里,为什么总是闯祸,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等他回来。
  曾经的谢留对胭脂和今后还抱有一种不耻的幻想。
  他自大,认为他应当苦尽甘来,属于他的欠他的都该还回来。
  如今一切幻想都因谢伯卿的死随风消散,如当头一棒、醍醐灌顶,大梦将醒。
  不该他奢望的,就不该去奢想。
  谢留:“她有嫌疑,只能待在牢里。”
  他向谢愠许诺,“放心,为了阿翁,我不会对她心软。”
  谢愠想说的话戛然而止,但他想问:“阿兄为什么说她有嫌疑?”而不是直接确认就是她。
  难道兄长见到那个毒妇后,她不肯认罪?
  谢留蹙眉,他不想说,却也不得不承认,他其实偏向胭脂的说法。
  她心思歹毒,有这种想法很有可能,可谢留也不好糊弄。
  他从谢伯卿的伤口中看出了问题,一刀封喉,得武功深厚的人才做得出,哪怕他身上还有其他伤口,那些可以说是胭脂起了杀心愤怒中刺上去的。
  但喉咙的伤那个女子她做不到,除非有人握着她的手挥刀砍向谢伯卿。
  想到此,谢留目色更加深谙阴冷了。
  寒夜凉意袭人,谢留淋了一路的雨,回来后哪也没去,就来祭拜谢伯卿,此时在火盆边跪了许久,衣裳也已半干了。
  但谢愠还是怕他生病,于是劝他回去梳洗吃些东西再来。
  谢留心情沉重,坚持到现在靠的是他强悍的体力在撑着,他也不想在没报仇之前自己先倒下了。
  现在他真正成了谢府的顶梁柱,没有阿翁,他上要扛起天,下要抵着地,有种万般皆要重头来过的孤独和压迫扑面而来。
  原先同胭脂的住处,谢留没有再去。
  他走在内宅的小径上时,下意识就避开了那边,在书房附近找了个地方沐浴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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