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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清萍就安静地躺在床上,一张空洞无助的脸,但神色是显而易见的疯癫,眼角泪痕,新旧交覆。
  大约是担心祝清萍自戕,她浑身都用宽大的棉布缠了起来,捆在床上动弹不得。
  她瘦了很多,露出的手腕是细细一截,如同枯骨,恰是干瘦的身板,愈发凸显了微微隆起的小腹。
  张兰修说,她不愿意吃饭,只能一日三餐灌些米粥下去,才能勉强维持,腹中孩子,也叫大夫看过了,都有五个月了。
  不晓得是赵严的,还是赵世鸿的。
  望着那张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凄惨面容,清嘉心中的怨气与愤恨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深重的无耐。
  祝满,真是造得一手好孽。
  祝清萍摊上了这么个狠心的爹呀,白白断送了大好的年华。
  若不计较从前种种,她与祝清萍都是同病相怜的可怜人,自己如今过得好,也是因为早早醒悟,看清了祝满的真面目。
  所以,清嘉答应了张兰修,真心实意地求了宋星然,希望能帮一帮祝清萍,清皇帝赦免祝清萍与她腹中孩儿。
  具体的交涉,清嘉不知,但最后皇帝也真网开一面了。
  所以,张兰修才敢将祝清萍接回祝家养护。
  掐指一算,如今祝清萍都快生了,祝满一个为人父的,竟又为了自己的仕途,想要葬送女儿与外孙的命。
  还敢将自己的错,全盘怪罪在祝清萍身上。
  他根本便是个没有心的怪物!
  清嘉盯着祝满,已无法勉强自己维持表面的笑容,突然从身体深处涌出一阵想要呕吐的欲望,脑袋也疼了起来,她咬着腮帮子,冷漠地打断祝满的话:“您做了什么好事?应该心中有数才对,祝清萍一颗弃子,能左右您的仕途么?”
  她被宋星然骄纵许久,冷起连来的模样很能唬人,祝满也吓得声音弱了下去,仍不死心追问:“我......我做什么了?”
  清嘉借着喝水的动作,浅浅翻了个白眼:“您是吃饱饭没事干么?做什么不好,非得去戳四殿下的脊梁骨,他如今如日中天的,也是您能冒犯的主儿?”
  祝满愣愣道:“我......我,陛下不是喜欢五殿下,欲立五殿下为——”
  清嘉一个冷厉眼风,截断了祝满的言语。
  他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清嘉站起身来:“父亲,您惹了阎王,此事我帮不了,夫君也不能,您还是乖乖就范罢,再拖下去,莫连性命都耽搁了。”
  甩下话,清嘉便挪步要走。
  真是多与他呆一瞬间都要脏了自己!
  祝满是个不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主儿,哪里会放清嘉走,一把便将她拽住,着急道:“女儿呀,你可不能不管。”
  他急得直跺脚:“为父一把年纪了,去儋州,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你不是心疼清萍么?生产后她若去了儋州,也恐死在路上!”
  还敢用祝清萍威胁人?
  清嘉都气笑了,莫说祝清萍与张兰修可以不去儋州,便是真去了,又真死了,与她有什么关系?用这个来威胁她,真当她是普渡众生的菩萨不成?
  “来人——我爹失心疯了,将他抬出去!”
  祝满一听,登时恶向胆边生,一把拽停清嘉,抬手便往她面上刮来。
  第91章
  清嘉早不是随祝满摆布的小可怜,见他恼羞成怒,才瞄见他动作的苗头便抬手去挡,讥嘲道:“爹,您真是给脸不要脸么?”
  祝满见清嘉锋芒毕露的模样,其实很是心慌,但还强撑着父亲的尊严与清嘉对峙,咬牙切齿的:“你个不孝女,是从前教你太少了,今日便要教你些做人的道理!”
  他咬牙,手掌下压,竟是使出了通身的力气去推清嘉。
  清嘉身体本来就不适,强比力气肯定搏不过祝满,眼见手脚发酸就要倒下,向外吼了几声:“快来人!”
  宋星然才走到门边,便听见清嘉声嘶力竭的吼叫,心里陡然一惊,抢在几个下人前破门而入,只见清嘉摇摇欲坠的,祝满那老不死的竟是想要打她,当即怒火喷薄,一把牵过清嘉的手,顺势抬脚给祝满个飞踹。
  祝满唉哟一声,横飞出去,砸在矮墙上,又狠狠滚落在地。
  他牙根都要咬碎:“岳父大人,是要做什么?”
  祝满觉得自己老腰简直裂成两半,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才勉强顺下气来,缓慢爬到宋星然脚下,哀声哭诉:“贤婿呐!你可要救一救我!”
  救?亏他说得出。
  宋星然恨不得此刻便持刀将祝满大卸八块。
  清嘉歪在宋星然肩头,无力地摇了摇头。
  她是真的晕,天旋地转的。
  宋星然见她面容苍白,手脚都软趴趴的,心慌难抑,搂住清嘉腰肢:“嘉嘉?你这是怎么了?”
  他才回府,便听见门房禀报,说亲家老爷来了,在和风院闹呢,幸而走快了几步,才能赶上,否则清嘉都要被祝满这个老匹夫气成什么样了!
  清嘉摇了摇头,一句“无事”尚未说完,竟双眸一闭,昏了过去。
  宋星然将人拦腰抱起,一脚将巴在他腿上的祝满踢开,边往外赶边骂:“赶出去!日后不许出现在信国公府!”
  祝满又吃了一脚,虽然痛,却更怕。
  他也不知事情为何会走偏成这副模样。
  清嘉从来乖顺,对他也算孝敬呀。
  他发呆的瞬间,已被人扛着四肢,扔出了国公府。
  ——
  宋星然抱着清嘉回房,遣人去寻明大夫,他明明跑得气喘吁吁,手脚却是冰冷僵硬的,身上浸了一层冷汗。
  直至明大夫看诊时,双眼还一动不动地盯着清嘉,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是虚无缥缈的:“明叔,她这是怎么了?”
  “才与人吵了一架,便昏了过去。”
  “自中了曲烟波暗算后,她便总不舒服,好久了,都不见好。”
  “怎么办,明叔?”
  明大夫扶着清嘉的手,双目闭合,并不想听宋星然的话,只觉得吵闹,无奈的:“大人,您安静些,老夫耳朵嗡嗡叫,什么都看不出来!”
  宋星然还想再问,只能讪讪闭嘴。
  他甚至听见时间走过,滴答滴答的声响,许久,他再也忍不住,又问:“叔,到底她——”
  明大夫一抬手,目光对上宋星然慌乱的眼神。
  宋星然被吓得不敢说话,二人对视许久,屋内是死一般的沉寂,宋星然都觉得自己要喘不上气了,却见明大夫脸上,缓缓浮现出——笑容?
  他脑中罕见地空白一片,整个人俱是愣愣的,张着嘴啊了一声,然后听见明大夫语带揶揄:“恭喜大人,夫人是,有喜了。”
  “啊?”
  “月份不大,都未足月,脉象也不分明,但老夫长久地看顾夫人的身子,才敢下的论断,真真是好消息。”
  宋星然茫茫然难以置信。
  明大夫等人,对了眼色,便都默默离开,宋星然眼中只有清嘉,并不曾发现。
  宋星然盯着清嘉,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尚未醒来,面色不算好,没什么血气,仿佛晨雾中一朵黯淡的茉莉,轻柔的,脆弱的。
  这个消息,是惊喜,也是意外。
  上一回发现怀孕,也是如此,二人莫名其妙地吵了起来,清嘉被他气晕了,如今这次也是,她身体虚了两个月,又受了祝满的气。
  真的是......
  是他的失职。
  宋星然捏着清嘉的手,冰冰凉的,没什么温度,他握紧了贴在面颊上,想要替她取暖,发现清嘉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
  清嘉觉得浑身都没劲,感受到有人抓着她的手,耳边也听见絮絮叨叨的喃声,但花了好久好久的功夫,才勉强能将眼皮掀开,只见宋星然焦灼的一张脸,眉头拧出深深一道沟壑,桃花眼中全是担忧。
  清嘉心中咯噔一下,心道自己这些日子浑身不对劲,方才更是被祝满气得昏了过去,莫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
  她眨了眨眼,冷静道:“夫君,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
  宋星然表情很温柔,摸了摸她的面颊,力道却很轻,仿佛她是个豆腐雕的人,怕碰碎了,用轻缓的气息声:“你莫乱想,好好歇息。”
  清嘉心里更怕了,迷茫地眨了眨眼,一把牵住他的手,问:“我还能活多久?”
  宋星然愣了一瞬,被她的口无遮拦气得说不出话,良久才表情复杂地连续呸了几声,他咬牙,声音还压得很低:“哪有你这样红口白牙咒自己的。”
  “祝清嘉,你要气死我?”
  清嘉被他一说,委屈劲儿马上来了,眼圈又酸又胀,鼓出一泡泪来,被她憋在眼眶里,气鼓鼓地哼了一声,费劲地转过了身,不去看他。
  宋星然无奈,哎了几声,搂着清嘉瘦削的肩膀,将人扳了过来,却发现她眼眶通红,眼睫都哭湿了。
  他慌乱地去蹭她的眼泪,认错:“我这......我这才说了几句话呀,你就哭上了?全是我的错,咱们清嘉不哭了啊......”
  “到底怎么了嘛!你倒是说!”清嘉眸中含着一泡泪,做出凶狠的模样瞪他。
  但因为她生得实在太乖巧,显得分外可爱,宋星然被逗笑了,撩了撩她额角的碎发:“还是一团孩子气呢。”
  他语重心长地嘱咐:“你又要做母亲了,可要稳重些才是。”
  “昂?”她鼻音里透出一声,神情稚气又懵懂。
  宋星然牵着清嘉的手,摸了摸还平缓的小腹,笑得十分温存:“是,你方才晕了、这些时日的不舒服,不是什么病,只是因为怀了身孕。”
  清嘉睁着圆溜溜的杏眼,宋星然都好久没回家歇息了,二人也极少有亲热的时候,她大略推了下时间:“这孩子,是中秋那日怀上的罢,也才......二十来日呀。”
  宋星然亲了亲她柔软的腮,语带抱歉:“是,是我太忙了,这几日都没有回家,未曾好好照看你与曦儿。”
  清嘉倒不觉得有什么。
  他要争权夺位,自然忙得不可开交,何况如今是最后一搏,更要时时算计,事事周全。
  但还是依偎在宋星然胸口,扯着他的衣带,娇嗔地埋怨他:“是!都赖你!那你想好如何补偿我没有?”
  宋星然在她唇上亲了又亲:“我名下的铺子、庄子,早都转与你了,比起夫人,我实在是穷光蛋一个,只剩下库房里的东西,夫人随意挑选,都是你的,小小心意,劳烦夫人宽宥则个。”
  清嘉笑了出声,才想她产后心灰意冷,不大搭理宋星然时,他早屁颠屁颠将名下财产都转给她了,如今可是全副身家捏在她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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