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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在南台湾并不存在,树叶转黄的季节,只是夏和冬之间的摇摆不定,稍微越过界线就是冬季,一不留神,日子就和凤凰大道顶端枯黄的叶子一样掉了满地。
  「课程结束后请大家留下来一下,我会请班代主持,要开第一次作业的说明会。」
  影像製作课的教授站在讲台上宣布,顿时哀号四起,我把影製作业打进手机已经被塞满的行事历,看见几个人聚在一起面色凝重,甚至有些人已经偷偷摸摸收拾起东西。
  「影製作业有这么恐怖吗?」我满腹疑惑,之前爬文没听说这堂课很硬啊。
  「是因为今天晚上要打系际盃啦。」若琳的表情一下皱眉一下又舒缓。
  她递过手机,一字排开的比赛场次和系所,太多资讯了,我的目光飘向篮球比赛的名单,很快找到了我唯一有兴趣的名字。
  「啊,瑀暄也是今天比赛呢。」若琳也凑到我身旁看着萤幕,「要去看吗?」
  「要!」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可是篮球比赛刚好是影像製作下课的时候。」若琳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老师说要开说明会不知道要开多久……我也要比赛欸……」
  后来她又说了什么我没仔细听,忙着传讯息给罗瑀暄。
  『我会去看你比赛喔。』
  『那我赢了要请我吃豆花。』
  『你也想太早,等你赢了再说吧!』
  『欸嘿~爱你喔!』
  然后是一个企鹅在肚皮上涂着爱心的贴图。
  秒读秒回,奇怪的情绪油然而生,我说不上来,但嘴角不自觉上扬。隔着萤幕彷彿还是能看见她的笑脸。
  「你干嘛笑得这么噁心?」若琳探过头想看我的手机,吓得我下意识关掉萤幕。
  「你、你不要随便看人家的手机啦!」
  「很可疑喔。」她瞇起眼睛,下一秒就勾住我的脖子。「快老实招来。」
  结束休息时间的教授正好走了进来,站在讲台上清了清喉咙准备开始上课。
  「哼,等等你一定要给我说清楚。」她悻悻然的松手,不忘耳提面命要我老实交代。
  接下来的课程内容我都没什么印象,教授的声音滔滔不绝,字句窜进耳朵,又从另一边溢出,漂浮在我周遭。
  『抗拒从严!坦白从宽!快说!』
  若琳丢了张纸条过来,上面还画满大大小小的惊叹号,我将纸条塞进抽屉里,努力想忽视躁动不安的心跳。
  作业说明会比预期的还要冗长,罗瑀暄在赛前传了讯息问我到体育馆了没,还没到的话帮她买瓶水。我盯着手机的时间坐立难安,数字每跳一下心脏就跟着用力跳动一次,身边陆陆续续有人收拾好书包偷偷从后门溜走。
  我看着一旁专注抄写笔记的若琳,我不是要参赛的人,没有理由就这样走掉。
  好不容易捱到散会,我将所有东西扫进后背包,很快的走出教室,没有时间回应若琳在身后叫唤的声音。
  原本只是加快脚步,而后想去看一眼的心情逐渐膨胀到无法忽视,脚跟一抬,我开始在夜色里狂奔。
  从人声鼎沸的走廊,跑进夜色下的大道,耳边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像在宣告时间的流逝。
  要快一点,再快一点。
  气喘吁吁的踏进体育馆的大门,两行列队整齐的队伍站在中央相互握手,接着离开了彩色胶带围成的三用球场。
  可馨坐在离门边不远的位置对我招手。我看着离场的球员,忐忑不安地靠过去,她拿起佔位用的包包,而我坐下的瞬间,熟悉的黑长直马尾在馀光中一晃而过,台上的播报员重新復读了比赛结果,篮球系际盃第一轮最后一场比赛,法律系胜利。
  「你要走了?等等要比排球,你不看若琳比赛啊?」可馨诧异的看着从座位上站起身的我。
  我愣了愣,突然意识到球季大赛对我而言已经毫无吸引之处,我一拿到名单就只找罗瑀暄的名字,找到以后又直奔体育场。大家齐心为团队摇旗吶喊,为系上共同的荣耀欢呼、落泪,激动地跳上跳下,心情随着进球或失误而牵动,满场加油的热潮里,我简直显得格格不入。
  没有罗瑀暄,我毫无观看比赛的兴致。我根本不在乎谁输了球,谁又赢了球。我只是很纯粹的想看她一眼。
  只是很纯粹的想看她挥洒着汗水飞驰的身影,进球时和队友击掌,回头时发丝划出完美的弧度,绽出一个灿烂微笑,在球场的聚光灯下闪闪发亮。
  「我有点不舒服,想回宿舍躺一下。」随便编了个藉口。转身逃离观眾席上的满腔热诚,和可馨关切的目光。
  但我算是清楚了,原来我早已不知不觉深陷其中,怎么也无法逃离罗瑀暄。
  茫然地走出体育场,红色的车灯在眼底留下残影,我还没反应过来,一台机车已经停到我面前。
  「温珞予。」魏如颖是少数在系上还会主动找我说话的人,我们也同组合作过几次报告,但我所有的人际关係也仅只于此,一脚踏入,一脚还在外,不深也不浅。
  「本来是等比赛结束要载我室友回宿舍的,但她们说要去庆功。」所以方才的比赛是我们系赢了呢,我冷静的想着,心底没有任何一点为赢球而高兴的波动。
  「要不要我载你回宿舍?」她推开安全帽的面罩。
  我呼了口气,吐出的白烟在冬日的冷冽里迅速云雾繚绕,遮挡在我们之间。想隐藏什么都很容易。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走走。」我在白烟之后笑了笑,没看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刚打完比赛的一群人在夜色里欢闹着,一路嚷嚷等等要去哪里喝酒庆功宴,通往宿舍和校门口有一条灯火通明的大道,平时往来的学生大多都以这条路通行,此刻打完几场球赛更是熙熙攘攘,亮熀熀的路灯下,每个人都映出好几个影子。我没有随着人潮走向最快也最方便的那条路,而是一转身拐进了靠近森林的小径。
  昏暗的路灯照不清路的尽头,我知道有什么彻底改变了,一些得要一路走着才能思考的事。
  这是罗瑀暄在烟火大会之后领着我走回宿舍的那条小路。她骄傲地说这是她发现的秘密通道,白日风景优美,晚上幽暗人静,因为路灯不多,抬头就能看见一片泼洒的星空。
  我们在这里一起看了烟火。
  她脸颊上半映着火光的模样,照亮了心底的每一处。
  她轻易地走进我内心深处,我不确定是在她为了我流泪的时候,还是更早之前,从她第一次拥抱我的时候就开始。
  和她拥抱总是感觉被触动,贪恋她的温暖,她的微笑和光。
  隐隐约约知道罗瑀暄不一样,只有她的触碰会让我发烫。我对这样未知的自己感到有些慌张。因为我们都是女孩,理所当然地躲在好朋友的身分之后享受那些曖昧不清的美好,女孩太常与女孩拥抱。
  我好像真的喜欢上你了。
  比想像中还更平静地接受了,承认了一直压抑在心底的情感,豁然开朗之后,反而找回了心里的安寧,得以更诚实的面对自己。
  我不必再因为她是女生,而强迫自己忽视对她的好感。
  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了,无关乎她是谁,也无关乎性别。
  四周一片漆黑,只听得见虫鸣的声音,但我继续走着,想在黑暗的尽头,看见未来的模样。
  她的声音忽然就划开寧静的夜空。
  通讯录里数十个名字,只有她的来电被设成了专属铃声,在寂静的夜里衬得更加清澈而纯粹,是她当初唱的那首直击心脏的《囚鸟》。现在根本很少打电话,而秘密是她没打来的时候我也总是反覆听着,几乎都要刻在鼓膜上,化为身体的一部份。
  我是被你囚禁的鸟
  已经忘了天有多高
  如果离开你给我的小小城堡
  不知还有谁能依靠
  从她唱出第一个音节时我就被掳获。虽然她是在ktv里,偕着若琳可馨还有我夜唱,但我寧可相信她是对着我,为此甘之如飴的待在笼中。
  我听完一个段落才接起电话。
  「你在哪里?」她劈头就问。
  移开话筒瞥了一眼时间,才发现距离球赛结束已经过了三个小时,也许连庆功宴都已经散了会。
  「可馨说你早就回来了,怎么没看到人?」见我不回答,她又急迫的拋出问题。
  我想了一下,决定模稜两可的回答。
  「只是在想点事情,忘了时间。」
  「你还好吗?」她的语气变得紧张起来,也许是想起了林佑全。「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
  「我快到宿舍了啦。」我走出小径,抬头看见熟悉的宿舍,「我到门口了,我保证你五分鐘后就会看到我。」
  听着她担忧的语气,我却禁不住嘴角上扬。
  再多重视我一点吧,再多担心我一点吧。为我流泪的时候,为我生气的时候,因为我而表露出担忧的时候,我终于得以真切的感受到,我在你心中占有一席之地。
  等电梯的时候我打开她的聊天室窗,她在不同的时间点分别传来几则讯息,一次比一次更急迫。
  『你去哪里呀?』
  『温珞珞什么时候回来?』
  『很晚了欸,还不回来吗?』
  『我明天早八要睡了你赶快回来啦。』
  『快点回来!』
  然后是一个生气的一手插腰,一手指着前面表示命令的贴图。结尾的惊叹号从萤幕上窜出,直直跳进我的心脏。
  她不知道有人在等待所代表的意义,光是知道她在等我回去,就足以让我心动不已。
  隔天罗瑀暄的早八理所当然的睡过头了,我只得认命的骑机车送她到法学院大楼。
  她爬上后座,双手很自然地放在我的腰侧,拉着我的外套,我却没来由地一阵僵硬,她的手原本就是放在那里的吗?一夜之间有好多事情改变了,我还找不到位置安放自己。
  「你今天怎么都不讲话?」罗瑀暄喋喋不休的讲完这次回归的mv心得,见我没什么反应,她转而将手搭上我的肩膀,轻轻摇晃,在摆动之间,她的指尖轻轻擦过我的脖子。
  电流般的感觉窜过,被她碰触的肌肤激起一片颤慄。我吓的用力按了下煞车,猝不及防,她直接撞上我的背。
  「你干嘛啦?」安全帽大力的碰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她扶着头哇哇叫着。
  「你不要乱动啦,被你吓到了。」我小声地说,重新发动机车。
  脖颈上彷彿还残留着她的馀温,安全帽撞击的力道让人头晕脑胀,唯一清楚的感官是她柔软的身体就这样毫无防备的贴在我背上。
  接下来的路途上谁都没有开口,她不再拉着我的衣角,转而抓着后方的把手。有意无意地拉开身体接触的距离。
  我们终于抵达。
  她爬下机车的时间比平常更久,我伸手想搀扶她,却被她不着痕跡的避开。上课鐘声响起,她站在机车旁努力了很久,仍然解不开安全帽。我回头看着她因焦急涨红的脸,僵硬的手指在对上我的眼睛之后再度从扣带滑开。
  「撞到头了,还很晕。」
  她试图解释,在我伸手的时候乖乖抬起头,任由我解开安全帽的扣带,眼神不断飘移。
  终于脱下安全帽后她没有看我一眼,低着头匆匆向前走了几步,在踏入法学院的大楼前,她的脚步微微迟疑,最后还是回过头。
  小桥流水般的浅色眼睛对上我的,然后她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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