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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公交车上,一瘸一拐的苏融被六十多岁的老大妈主动让了座,俨然把她当成了一位年轻可怜的残疾人士来关怀。老大妈扶着柱子站在旁边,时不时就鼓励她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未来一天大有可能成为祖国的栋梁之才,千万别自暴自弃。
  解释的话屡屡到嘴边,苏融又没说,毕竟人家好心好意的,还是别惹尴尬为妙,更何况自己现在跛脚,确实很像个瘸子,故而她一个劲地点头,秉持着少言寡语的原则,等大妈讲到口干舌燥自然就静下来了。
  下车后,苏融才发现书包拉链没合上,往里一瞧,居然多了一瓶纯牛奶。她不久前还见过,在公交车上老大妈的菜篓子里呢,这时却已经在她包里了,有点感动,也有些沉重。
  不知道,某天偶遇,老大妈是不是还会认得健康的她。
  卡着预备铃进教室,坐上位置,桌面放着三明治和酸奶,是她最喜欢的蓝莓味儿。除了夏萱萱就只有一个人知道,望一眼身边空荡无人的座位,答案不言而喻。
  语文早读,老师坐在讲台翻名着,苏融书一点没读,饭倒是偷摸摸吃完了。
  八点一过,还剩十分钟的时间力挽狂澜,苏融疾速翻开地理知识速记小册,她凝神静气,背到忘我境界。
  “热带雨林气候,全年高温多雨;热带草原气候,全年高温干湿季交替;热带季风气候……”
  她紧闭双眼,默念:“热带雨林气候,高温多雨;热带沙漠气候,夏季高温多雨……”
  一团混乱,记忆卡壳,错漏百出。没坚持五分钟就扔了小册子,背是背不出来了,死也记不住了。
  明明计划好了昨儿晚上要通宵达旦地背诵默写的,奈何放在枕头底下当垫子赴周公大会去了,知识它不进脑子啊。刚才的语文早读也没利用到,可能天注定她不需要知道这么复杂的地理知识吧。
  就破罐子破摔了,抄就是,又不是没抄过,靠这长点记性也不失为好选择呐。
  出乎意料的是,正式上课后,来的不是地理老师,而是和蔼可亲的历史老师。幸福来得太突然,又逃过一劫,苏融心里窃喜极了。
  “同学们,罗老师家中临时有急事,这两节课由我来上,请大家拿出历史课本来喔。”叶淑婷笑着说,恰如一抹冬日暖阳。
  “老师好!”
  后排冒出个大胆拍手叫好的声音,其他学生一同被鼓动,齐声欢迎。
  叶淑婷忍俊不禁,挥挥手呼吁安静。
  平安无事上完两节课,苏融掏出碎了屏的手机给夏萱萱发了两条信息。连自己这个意外负伤的都赶着来上课,好友还在家里睡觉,太不像话了,留她孤军奋战。
  最后一节自习课结束,苏融擦掉嘴角的哈喇子,合上书本,又开始直面痛苦。
  她把百分之八十的重力放在左脚,右脚一小步一浅挪,堪称举步维艰。尤其在下楼梯的时候,等同于一场酷刑,不小心踩深就疼到钻心。
  “你没事吧?”
  走在她前头的潘时越回头问道,他一早就注意到了,她倾斜着脚走进教室,似乎伤得不轻。
  “还好。”她吐出两个字。
  “要帮忙么?”
  苏融摇头,握着扶手慢慢跨越台阶。
  她看起来不想被过多关注的样子,潘时越也未再问,夹着书本跑走。
  这种蜗牛的速度,她走到笃学楼,高三也早已经打了中午放饭铃。
  人如潮涌,蚂蚁搬家似的,苏融避开和别人的磕磕碰碰,双目紧盯着楼梯口。
  久久未等到哥哥,她焦急地又在周围扫了一圈又一圈,视线骤然定格住。
  以为远在天边,实则近在眼前,她却未能上前。
  苏融右手边是一方大型绿植园坛,里面种满了比拟人高的凤尾蕉,茎粗叶硬,伞状的树冠秀雅壮丽,错落有致地栽种在草堆中,但在忙碌的校园,它们通常并不起眼儿,没人会在意它们何时开、何时败。园子中央光秃秃的,是人为开辟的一条通行小路,置身其中曲径通幽的意境飘然欲出,而穿过那片片纷扬绿色。是一男一女站在树坛对面聊话。
  以苏融的角度正好能完全看到高挑女生那张分外漂亮惊艳的脸,五官精致,美目流盼,说是媲美电视里的影视女明星也不为过,一颦一笑、尽态极妍。
  而一直没回头的男生,她是那样熟悉,略宽的肩、窄窄的腰,瘦长的腿、白色球鞋,穿着统一的校服是别具一格的干净慵懒,阳光不羁。
  贺戍始终背对着苏融,站姿劲直而挺拔,背影宽阔,淡淡的日晕罩在他身上,整个人透出浑然的飘逸潇洒。
  而他们离得是那样近,搭着手臂,任谁多走一步就会变成亲昵的拥抱。
  苏融拔了根凤尾蕉的叶片,陡然转身,还是没办法做一颗气壮理直的电灯泡,像一朵被太阳晒蔫掉的小花,她要回到能给自己遮阴的地方。
  是以她并未看见,那个人是如何凉薄又决绝撇下搭在小臂上的纤手,眼底是落了雪般的凛冽。
  侧身的贺戍话说到一半,眼神突变,步履极快地绕过园坛,他攒聚着双眉,没几步就追近,一个伸手便拉住了逃犯纤细的上肢。
  “你的脚怎么回事?”他审视着手中人的脚,语气凌厉。
  “跑什么?”他丝毫不费力地把人扯过来,逼近她的月牙眼。
  苏融一抖,像被老鹰捉住的小鸡般耸着肩,她分明已经努力跑得很快了。
  心脏怦怦跳,被吓的。
  “我……我昨天晚上被人撞倒了,不过没大事儿…能……能走。”勉强能走。
  贺戍蹲下身,手触上她的小腿。
  “我看看。”
  苏融想拒绝,可已经被抓到了腿,他利落卷起她的校服裤管,立马脱掉了她特意穿的大码运动鞋。
  但是单足而立,她摇摇晃晃,保持不了平衡。
  “稳不住,就扶着我。”贺戍目光如炬的盯视着她的脚踝。
  一句话洞察她的窘态,苏融照他说的摁在他厚肩上撑住身子。
  之后她亲眼目睹了他的脸色变化,从没显露一丝痕迹的淡容到严肃平静的阴翳再到喷薄欲出的怒意,她心怀惴惴地想溜之大吉,可惜残体实施不了该项行动。
  白色袜子里凸出了个大包,揭掉后脚踝部位已然紫肿,颜色十分瘆人,里头的骨肉也隐隐作痛。
  她一口大气儿不敢出,屏着呼吸。
  “摔成这样,为什么不告诉我?昨天晚上爬回去的?苏融,你真是越来越有本事气我了。”他面色不虞地斥问,森然训道。
  “嘶……昨天没这么严重……”被他按了下伤处,她疼得吸气,昨天晚上不怎么痛,能正常走路,谁知道早上就不对劲了。
  她又连忙改口:“阿不……情况还可以……”
  他不说话,她就更害怕了。
  “哥——”
  “贺戍。”
  一道温柔的声音打断她的话。
  苏融缓缓抬首,面色讶然,来人身材凹凸有致,脸蛋绰约妩媚,不正是刚才和哥聊话的女孩——江弱。
  她逐步走近,姿态婀娜,可神色是凝重又危险的,与苏融四目相接时,惊诧惶惑了片刻,又移到苏融肿胀的脚踝,颦眉思索着什么。
  被人用看情敌的眼神射枪子儿,苏融不颇有不适,也难于应付这种局面,她宁静又沉默地用手敲了敲哥哥的肩膀,示意他江弱来了。
  而蹲地的人只是慢条斯理给她穿袜子,仿若周围都是空气,将一切置之度外,包括妹妹,他眼里仅有那只伤脚。
  江弱似乎认出了她是谁,消除最初不太友好的猜测,变得十分平静,甚至向她投过来担忧的目光。
  温和无害,却令人舒服不起来。
  她斟酌着字句,轻声细语问:“苏融,你的脚怎么了?没事吧?”
  若不是知晓这是个从来没正面说过话的人,苏融差点以为自己失忆忘了个老朋友,江弱问的太自然,又显亲近,仿佛她们朝夕相处,其实她们形同路人,陌生无比,唯一的交集只产生于贺戍。
  可她的眼神也只是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两三秒而已,她真正在意的是另一个人,能做到这种见人如故的程度,也不失为一种高超的社交能力,令人咂舌。
  但也未必所有人都吃她这套。
  苏融嘴唇翕动,低头收回伤脚,身体却腾空而起,被拦腰抱入怀。
  “啊……哥……你干嘛?”
  她睁大眼,惊恐万分,手足无措。
  “先去医院拍个片子,别乱动。”
  他牢牢捆住她,这么一抱实在轻得可不思议,细腰又软又脆,一折就能断的身板,他记得家里应该从没少给她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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