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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第一句要对我说的话居然是这个吗?」
  「不然要说什么!」我沉着脸抬头,但眼睛的红肿还没消退,让气势打了折扣。「你最后会走到镜头前,是已经安排好了的吧?你也参与了电影,是吗?」
  他缓下了抓住我手腕的力道,温柔地放了下来,但没有放手。「我本来真的只打算在旁边看,杀青后再献花给你的,虽然郑导确实有和我说,就算入镜了也没关係。估计除了我和他之外,就没有人知道这件事了,刚刚好像吓到其他人了。」
  「你是哪个角色?」
  电影拍了几个月,每次拍摄我都没有缺席,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声霖加入剧组了?而且照他刚才说的,除了他和郑导以外,其他工作人员也和我一样不知情,所以是最近才确定的事吗?可是戏都杀青了,他到底是参与了什么──
  我突然灵光一闪。
  确实有这么一个角色,没有在片场出现过,也不需要出现,因为他在故事里头从没有真的现身,却一直都存在。
  「该不会是那个打电话的……」
  「对,就是那个一直打电话追求向媛,却老是被拒绝的男人。郑导邀请我来替他配音。」
  一切全部都清晰起来了。
  「那你之前到片场来,不是单纯来探班?那时候就和郑导谈好了吗?」
  「那时候郑导刚找上我,我还在犹豫,他让我到片场来看看后再做决定。」
  「所以你会对片场的事这么清楚,不是和贝娜问来的,是郑导告诉你的?」
  「有部分确实是从贝娜那里问来的,我有请她多照顾你。但之后,对,郑导和我说了不少。」
  原来是这样。原来我一直被蒙在鼓里。
  声霖看出了我的不对劲,急忙解释:「你不用太在意,郑导没说你什么坏话,我们几乎都只谈工作──」
  「这样更不行了吧!」我打断他的话。
  倒映在我眼中的他,此刻有些手足无措,表情明白地写着担心,握着我的那隻手也加强了力道。
  可是他现在该担心的对象,根本不该是我。
  我之所以一直不对他示弱,是因为不想被同情;那他会对我隐瞒,是不是因为他已经预知了我会有什么反应?
  是不是知道我会立刻把自己的事情放到一旁,对他生起气来?
  「你打算用哪个名义来参与演出?李声霖?还是五木?你不会忘了自己有演员和配音员两种身分,而且你们是同一个人这件事还没公开吧!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我的情绪激动起来,对着他就是一阵咆哮。
  以演员的身分出道时,若能沿用他在配音界已累积了相当名气的艺名「五木」,势必能在一开始就获得更多关注,经纪公司也是这么希望的。但在他本人强烈的意愿下,他最终还是以本名「李声霖」作为演员出道了。
  当然,虽然从未正式公布,但李声霖和五木相似的声音还是引来了不少猜想,觉得他们俩是同一个人的议论不曾消停,只是没有官方证实,这些猜测也只能停留在传言的程度。
  声霖为什么不想将两个身分混为一谈,我是最清楚其中缘由的人了。
  他不想要人们藉由「五木」的成功而关注「李声霖」,既然李声霖是演员,那他就想完全用演技来让人们认可。
  还有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五木」所带来的关注度,会让观眾累积过高的期待,也就越容易擅自失望。这也是为什么公司最后决定和他妥协的原因。
  曾经被恶评中伤到差点无法再起的他,不能再承受那样的风险了。
  任何会让人怀疑李声霖和五木之间关联的线索,都不应该出现才是。
  「只有声音演出的话,用五木的名义也是情有可原,可是你本人都在最后现身了,就算之前再怎么装死,也一定压不住舆论。但要是用李声霖的名义的话,毕竟李声霖从来没接过配音的工作,第一次只凭声音出演,一定会被放大检视,要听出你是五木就太容易了,根本赖不掉。
  要是被问到了,你要怎么说?不管是哪种都很糟糕!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啊……」
  吼到最后,我知道我最气的人,其实是我自己。
  他会答应郑导的邀约,是因为我的缘故吗?我明明知道他过去有多痛苦,怎么可以成为可能将他再次推入深渊的罪魁祸首呢?
  杨舒媛,这段时间你只顾着自己,要是多放些心力在自己以外的事情上,怎么会没发现有人为了你,可能会受伤?
  我跑来找他,本来不是想说这些的,现在却抬不起头来。
  驀地,他放开了我的手腕。
  我感觉胸口刺痛了一下,正觉得是自作自受,就感觉到他又握了回来,只是这次不抓手腕了,直接握上了我的手,手指还在我的掌心摩娑,像是要我放松紧绷的情绪。
  他轻轻地开口:「嗯,这些我都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
  「因为我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他对我露出了笑容,而我看得出来,那绝对不是勉强挤出的。「就像现在一样,我好像一直让舒媛学姊掛心,但我不会那么轻易就被动摇的。你要是一直把我当成需要照顾的学弟,我也会很困扰的。」
  「那、那要是……有人说了什么,你……」
  「我不会再逃避了,我现在已经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了。」他握紧了我的手,像是在稳定我的心神,也像是在展示他的坚定。「而且对我来说,能帮到你才是最重要的。」
  一时之间,我们四目相对,我却找不着该接的话。
  虽然早有察觉,但眼前的男孩,似乎比我想像中的要高大许多。
  不仅能稳稳地站立,更可以成为谁的支柱了……
  他摇着我的手,像是要讨糖吃的孩子。「从刚刚开始一直都是舒媛学姊在提问,该换我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拍摄场地只有这一台饮料贩卖机,你这个冷饮警察,铁定会守在这里阻止我买冰咖啡。」
  「对,是这样没错。」他轻笑了几声。「但可惜我还是来不及去买热的。」
  「我现在也没有想喝咖啡……」
  刚才被我搞僵的气氛,在他不着痕跡的操弄下,瞬间放松了许多。
  曾几何时,这个小我一岁的少年,已经能够这样轻松地展现属于男人的馀裕了。
  我指着他从一开始就拿在另一隻手上的花束。「你应该要先问我怎么知道你还没走吧?因为我还没收到你送的花啊。」
  他将它递给了我。「恭喜你杀青。」
  我接了过来,这才有机会好好看清楚。是各色的波斯菊,正耀眼地盛放着。
  「舒媛学姊,你还记得我们之前讨论过旅人和太阳的故事吗?」我还没整理好心情,又听见他徐徐地开口:「我说我要是旅人的话,那你就是那个会把我的世界吹个天翻地覆的龙捲风。可是,你不用一直那么强大也没关係,我还是会为了你脱下外套的。」
  他的声音是那么地温暖,让人沦陷。我把花束拿低了一点,好让我能好好地把他的模样映在我的双眼里。
  他向我靠前了一步,在游刃有馀的姿态下,不变的是他对我的温柔。他弯起了唇角,像冬日里的暖阳。
  「只是偶尔也好,请来依赖我吧。」
  我没有太多犹豫,不顾手上还拿着花束,就跃了起来,把双手环上他的脖子抱住了他。他反应很快,马上环住了我的腰,轻笑的鼻息弄得我的脖子有些痒。
  眼泪像是止不住的水龙头,忽然就落了下来,比方才在戏里哭得还兇、还猛。声霖抚着我的背,接纳了我的所有情绪。
  我一直避免在别人面前示弱,不想因为一时的破绽而被抓住把柄,可是现在正嚎啕大哭的我,却丝毫不感到挫败,反而觉得长久以来压在心上的重担,正一点一点地融解、消散。
  原来被看到脆弱的一面,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
  不用那么逞强也无所谓,因为还有能够接住我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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