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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行舟却有些为难,“可是阿姐,他们与袁成同为商户出身,难保他们不会行包庇之事。”
  贺攸宁看着桌案上的奏折,被分成三摞放着,便如同这朝中局势。
  因着考官这一途径,不少商户进入朝堂,他们这些人受这朝廷上世家子弟的冷眼,自然而然分为三派,商户、世家子弟,还有游走于两派之间的中立派。
  贺攸宁并不想管,毕竟离考官之试仅仅过了五年,在如此短的时间想要改变对彼此的偏见是万万不可能。
  何况,从前的朝堂也是党派林立,相互抱团,与现在又有何分别。
  众臣之间可以相互斗争,但贺行舟身为帝王却要一碗水端平,如今便是打乱朝堂势力的最好时机。
  “温应淮与与我是旧识,他的品性皇上尽管放心,断不会做出徇私舞弊之事。至于李唯,皇上应是很了解他。”
  后面这话便是打趣,前段日子卿嘉述总爱从宫外带些糕点来,原想是送到贺攸宁宫中给她解解馋,不料却被贺行舟瞧见。
  贺行舟想要,卿嘉述哪能不给,谁料贺行舟迷上这口宫外来的糕点,还吃坏了牙,被李唯知晓后,直接上了宣政殿,直言皇上莫因贪嘴坏了身体,又说自家有个兄长因着年幼贪吃,如今因着牙丑都羞于见人。
  惹得当时说话漏风的小皇帝一脸不高兴,在贺攸宁面前说李唯像个不会看脸色的木头。
  贺攸宁倒觉得有趣,李唯这般直来直去的模样倒不似商人出身。
  贺行舟被贺攸宁说笑两句,一下子便想起李唯站在殿内说话的样子,思来想去觉得贺攸宁说得极对,李唯确实不是会包庇他人的人,连皇上的面子都不给,难道还会顾及旁人么。
  贺攸宁要跟他说的远远不止这些。
  “如今朝中势力分明,皇上定然明白,皇上要做的不是站在哪一方,而是要让每一派势力都觉得皇上是看重他们支持他们的。”
  权衡是帝王之术,贺行舟迟早要学会。
  “旧臣都是世家出身,瞧不起朝中的这些新贵,这些新臣也不是软骨头,盼得一朝出人头地哪还会做卑躬屈膝讨人喜欢之事,两派之间的矛盾并非一朝一夕,想要化解是不可能之事。”
  贺行舟也知晓,在他出生前商人都是不许做官的,依附着世家组成商帮才能在各州府之间做些生意,过着这样憋屈的日子,扬眉吐气之后定会记恨着从前让自己不如意之人。
  朝堂上的矛盾看似是两派的矛盾,实则是祖祖辈辈积累下的恩怨,这些商人还记着从前的苦,待十年几十年过去,他们和他们的子孙摆脱从前身份的束缚,忘却祖辈所受的压迫,成为真正的新贵之家,自然不会再有如今的矛盾,到那时他们与如今的旧臣已是一类人,受着压迫的又是另一群人。
  因着地位产生的矛盾源源不绝,永不会终止,这是贺攸宁教给贺行舟的,他记得很牢。
  贺行舟点了点头,“朕明白阿姐的意思,温应淮与李唯在商人出身的官员中有些威望,让他们自己查自己一是能验一验二人的真心,二是无论袁成是否真的行枉法之事,温应淮与李唯定是按着规矩来,定会叫他们心生嫌隙,如此一来,朝中局势便要变了。”
  本以为是互相取暖、相互扶持的团体,却一朝发觉如此脆弱,那还有必要继续下去么,到时候必然如一盘散沙。
  至于世家那边无需担心,各有各的傲气,对待外人不手软,对待同为世家的也不仁慈,倒不用费那气力。
  “若是袁成真的有错,皇上又待如何处置?”依贺攸宁对贺行舟的了解,他定时要顺藤摸瓜将接受袁成贿赂之人全数处置。
  果然不出贺攸宁所料,贺行舟正有如此想法,要他来看,贪官便是如同害虫,攀在大昭这棵树上,若是不除,迟早会被这些害虫啃食殆尽,从内里掏空,到时枯木一支,随风而倒。
  贺攸宁笑了笑,“皇上说的没错,可须知杀鸡儆猴便可,这天下的贪官是杀不尽的。”
  “两袖清风一心为国之人是有,但少之又少,私心二字谁也无可避免。”
  “袁成若有罪必要重罚,处死抄家也算是轻的,重要的不是他会不会死如何死,重要的是见了他后果之人还敢不敢,若敢,这胆子是大还是小。”
  贺行舟似懂非懂,贺攸宁并不着急,有些道理慢慢懂才好,他年岁小本不知晓这些的才好,只可惜身为帝王,还是早懂些为好。
  出了宣政殿,贺攸宁远远便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第67章
  卿嘉述在外等贺攸宁许久, 二人一道上了城楼。
  “你是惯会偷闲的,一早打发人来寻我,好将袁成的事推脱出去。”
  贺攸宁能这么快赶到宣政殿卿嘉述占了十成的功劳, 贺行舟前脚将事交与他, 他转头便将事情告知贺攸宁。
  卿嘉述知晓贺攸宁并非真的责怪, 只是打趣他罢了, 便接着她的话说道:“幸而臣是有人疼的,有公主垂怜,臣今日倒可早些回府。”
  贺攸宁转头看他,不知他怎能一本正经说出这样的话,卿嘉述这些年别的不敢说, 这脸皮倒比从前厚不少, 明明眼角能瞥见贺攸宁无奈的模样,身后宫人也一个个压低身子偷笑,卿嘉述脸上却丝毫不见波澜。
  卿嘉述可以不在乎,贺攸宁却是个脸皮薄的, 快步向前,似要将宫人甩远些, 宫人们也识趣,远远跟在身后。
  卿嘉述三两步跟上,“袁成的事公主交给谁去办了?”
  贺攸宁睨他一眼, “你这般能说会道, 怎么还需问起我, 这会儿不该早就抖机灵说出来了。”
  知晓贺攸宁这是在怪他适才在宫人面前说话不知分寸,卿嘉述乖乖听着, 手却不老实, 扯上贺攸宁的衣袖。
  贺攸宁一惊, 压低声音嗔骂道:“你做什么!宫人们都在后头看着呢,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卿嘉述低头也学她压低声音,“放心,我都挡着呢,再说衣袖宽大旁人瞧不出来。”他心里哪里是想拉衣袖,分明是想牵贺攸宁的手,可二人还未成婚,总不好做这些。
  淡竹无意间抬头,远远看着还以为二人头相互靠着,顿时想起什么,耳朵都有些发红,还不忘用手示意宫人停下脚步,一群人便这样在原地候着。
  这边,卿嘉述还在猜是何人接了这棘手的差事,“李唯是个堪用的,皇上莫不是将此事交与他了?”
  贺攸宁点了点头,“李唯虽有为,但处事不够圆滑,温应淮与他一起更为合适。”
  卿嘉述甚是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哦,公主倒是甚为看重温大人。” 一听温应淮三字,卿嘉述便没忍住冒酸气。
  事实上,这些年温应淮像是忘了从前与贺攸宁之间的交集,只秉着臣子本分,二人从未有过私下往来。
  贺攸宁对卿嘉述时不时的阴阳怪气已经习惯,全当自己未听见,反问他:“你心中不是早猜到了么?”
  正因卿嘉述知晓贺攸宁有打散朝中势力的想法,知晓此次是个难得的机会,这才将事情推脱,交给温应淮与李唯去办便成了必然之事。
  “嗯,我只是吃醋罢了。”卿嘉述坦荡承认,贺攸宁反而没了话。
  卿嘉述低头看她,双十年华的女孩已不似从前青涩的模样,上等的华服包裹着这具玲珑有致的身躯,卿嘉述心中一叹,不知何时皇上才能独当一面,他也好快些将贺攸宁娶回去,总要叫天下人知道他卿嘉述是贺攸宁的人才好。
  贺攸宁瞧他蹙眉的模样,只觉卿嘉述随着年岁增长,似乎变得更多愁善感了一些,就连贺行舟都不似他这般,转眼便丧着脸。
  贺攸宁又不是个会哄人的,二人一时间安静下来,此刻金乌西沉,余晖照在二人脸上倒显得格外安宁。
  “你怎得没戴我送你那支白玉簪。”贺攸宁的鬓间只佩戴了几朵绢花。
  这些年卿嘉述从提达送来不少东西,其中便有几只簪子,但回京后只见贺攸宁偶尔戴着那只白玉簪。
  “玉簪易碎,总是要小心些才好。”
  这便是心中爱惜不舍得的意思,卿嘉述本以为是自己送的东西冰不合贺攸宁的喜好,竟从未想到这层缘故,如今听她说来,一时愣住,心软成一团。
  “碎了便碎了,那只白玉簪质地虽是上乘但不算最好,若坏了我便替你寻个更好的。”
  在卿嘉述眼中,这些都是死物,贺攸宁的喜好才最重要。
  可不料贺攸宁一听这话便瞪他一眼,那只白玉簪是卿嘉述第一次赠与她的不同寻常之物,在她心中意义自然不一般。
  哪知卿嘉述张口便言碎了无碍,倒让贺攸宁生气,转头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卿嘉述见她这样便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解释道:“那白玉簪你若喜欢便时常戴着,你戴着我心中也高兴,只是不必这般小心,你的欢喜才是一等大事。”
  傍晚的风吹着凉爽,卿嘉述却怕贺攸宁贪凉得风寒,贺攸宁挪一步他便也跟着挪一步,硬是不让一缕风吹到贺攸宁。
  贺攸宁睁大眼睛有些愕然,这人在朝堂上一副杀伐果断的模样,怎么如今看来倒像个木头,夏日里非要让人急出一身汗不可。
  卿嘉述却不觉得做错,这边挡着风还不忘嘴上叮嘱贺攸宁快些回去,莫要贪凉,一副关怀备至的模样。
  贺攸宁简直气极,跺了跺脚转身回宫去。
  卿嘉述出了皇城已不早,待上了马车,墨言从怀中将一封密信交与他,卿嘉述却挥了挥手。
  “不必了,袁成的事不必再查下去,皇上已经下旨,交给温应淮与李唯去办。”
  墨言一愣,甚是不解,“大人此前调查许久,又着人将折子递到皇上面前,依着皇上对大人的信任,知晓此事后,定会将袁成行贿之事交与大人去办,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倒不是出了岔子,只是有一更好的法子,让温应淮与李唯办了事还讨着好又讨不着好,总之是一两全其美的法子。”
  温李二人与袁成在外人看来是一条船上的人,袁成有罪铁证如山无可辩解,此事又被朝堂上众人盯着,温李二人更不会保住袁成。
  袁成死了,商户出身的官员必定人人自危,到时温李二人的处境便难了,但此事办得漂亮,自然少不了升官嘉奖,只是这样的赏落在他人眼中不知是何想法。
  墨言还是不懂,只为大人可惜,这袁成可是个狡诈之人,要抓他的把柄不容易,更不提牵扯到的其他人,还有三朝老臣在列,这样的利益链好不容易查清楚,却又是做了个无用功。
  “非也,你明日便跑一趟,将搜集到的罪证一一交到温应淮手中。”
  墨言并不乐意却也只能点头应下。
  卿嘉述虽不喜温应淮,却不碍着他在此事上帮温应淮一把,朝堂上结党营私的乱象不止,大昭便一日不得安宁,还是早些惩治袁成才好。
  李唯得了消息一大早便来到温应淮府中,火急火燎便进了书房。
  “温大人想必已得了消息,知晓皇上要我等查明袁成之事,不知温大人有何看法?”
  温应淮并未应答,而是指了指桌案上的一叠文书,示意李唯查看。
  李唯翻开一看,竟全是袁成这些年向上级与同僚行贿的证据,不由得大吃一惊。
  “这是今儿个一早卿大人便派人送来的。”
  李唯并不知温应淮与卿嘉述是旧识,还当这是卿大人对二人的帮助,心中思索一番,还是按下心中好奇并未发问。
  “卿大人远见卓识,想必早早看出袁成此人心术不正,这才留了心眼,有这些证据在手,你我二人倒省了不少功夫。”
  可不是么,温应淮垂眸望向桌案上的纸张,如此一来只需审问羁押便可。
  只温应淮知晓卿嘉述此人绝非是个心善之人,这样做定有他的深意。
  细细想来其实不难猜,朝中党群林立,商户出身的官员更是难得的团结,说到底也是源于从前的商帮文化,只有抱团才能强大的观念已经是根深蒂固,很难改变,皇家自然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此事便是契机。
  卿嘉述早早便盯着这些官员,就待有人露出马脚,只是不知这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
  李唯心中想是窥到事情背后并不简单,下意识看向温应淮,想从他这儿得到答案,“依温大人之见,皇上将此事交由我们二人,又是如何作想?”
  温应淮摇了摇头,示意李唯不要再说,圣意并非他们二人可以揣测。
  只是二人一同办事,温应淮总得知晓李唯心中是如何想法,是以只隐晦说道:“你可知虎狼相比谁更可怕?”
  见李唯不解,温应淮接着说道:“狼群成群结队出没,杀一狼便有一族群等着,是以便有若是杀一只便有杀一群的说法,若是没了这族群,其余狼便都能活下。”
  李唯一惊,明白温应淮的意思,当即开口道:“不若成这虎,虽是独活,却也能成大事。”
  见李唯与自己心意相仿,温应淮这才放心下来。升迁之路就在眼前,难道还要拱手让人么。
  温应淮心中有野心,对于袁成这样送上门来的政绩自然不会手软,第二日便将袁成下狱。
  此消息传到卿嘉述的耳中时,他正陪着贺行舟议事,听完太监的话,贺行舟点了点头,显然对温应淮的办事效率很是满意。
  一高兴,当即便宣温应淮与李唯觐见,二人来的很快,李唯在后,一相貌普通的青年在前,二人跪下行礼。
  贺行舟此时正高兴,跳下椅子,扶那相貌普通的青年,“温大人此事办得利落,朕可要好好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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