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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中了暑气,爷去给你叫个太医来,外头的庸医最是没用!”十六阿哥有些暴躁。
  “不用,”玉格隐隐的有某种预感,毕竟这样的事,她也算经过一回了。
  “还是没有消息吗?”
  十六阿哥面色难看的摇头。
  “你三姐夫他们都已经开始担心是不是陈氏在外头出什么意外了。”
  “哦,”玉格点点头,语气态度极是淡漠。
  这是十分怪异的反应,但十六阿哥一面担心玉格这突然的中暑,一面又着急陈氏那边的情况,也就没有顾上。
  “要不再喝点绿豆汤吧?那个最解腻又解暑,”十六阿哥半哄半劝道,“你这样,等郡主他们过来了,瞧见了也不放心。”
  但玉格的睫毛颤了一下,说,“我想吃火锅。”
  “什么?”十六阿哥没太听清楚。
  玉格仰面躺在摇椅上,“想喝冰可乐。”
  “想喝什么?”十六阿哥完全没听明白。
  “没什么,”玉格忽然笑了一下,侧头看向他道:“王爷若是没有娶妻纳妾,我大约会喜欢王爷这样的。”
  他明知她的利用,仍一片真心对她,多少让她有些歉疚了。
  “什么?”这一回,十六阿哥声若蚊呐,面色不自在了一瞬,又大声指责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胡说八道,你有那力气,不如多吃两口肉!爷真是欠了你的,你等着,爷迟早找你讨回来!”
  “嗯。”玉格闭上眼,笑着轻声应道。
  十六阿哥暗暗摇了摇牙,她这模样根本不像是中暑的模样,瞧着玉格眨眼间,呼吸便平稳下来,十六阿哥示意落英别再打扇,将冰盆也移远些。
  转出屋子,十六阿哥的眉头深深拢起,离了那玉,果然于她身子不宜。
  “怎么还没找到,不过一个妇人,能跑到哪里去?”又过了两日,玉格每日昏睡的时候越来越长,十六阿哥也越来越暴躁。
  “回爷的话,有消息了,南边有一对主仆疑是色赫图家老夫人。”
  “那还不赶紧确认,若真是,就是给爷把人敲晕了,也赶紧带回来!”
  “是。”
  这一边,十六阿哥越来越着急上火,但另一边,玉格却越来越不在意此事,甚至还能宽慰担忧她身体的郡主和崔先生、四姐儿几句。
  “放心吧,我没什么不好,能吃能喝能睡,浑身上下也没有哪一处疼痛,心情也还不错。”
  四姐儿道:“六姐儿一直给我送信儿,说你怎么还不去看她。”
  “嗯,”玉格点头,“帮我把大铁送过去,代我陪她。”
  空气寂静了一瞬,四姐儿道:“六姐儿又不喜欢大铁,大铁到底是头熊,除了你,也没人喜欢了,你还是自个儿养着吧。”
  玉格勾唇笑了笑。
  出了屋子,三人皆心事重重。
  “玉格她……”四姐儿强忍泪意,那话像是交代后事一样。
  崔先生示意她噤声,走远了方道:“前次,七爷从宫里出来那回我就有这样的感觉。”
  崔先生说完看向郡主。
  郡主低头久久,方低声道:“七爷出宫后对人淡漠了许多,若是让她舒服的关系,她会放开投入,也不吝惜回应表达,可若是惹她不快了,她也不会多说,只是从中抽离出去,极干脆迅速,冷静得像是没有那么多年的感情一样。”
  “像个旁观者,像是个偶然路过戏台看戏的看客。”崔先生接过话道。
  两人皆沉默下来,其实她们也或多或少的觉察到了,只是她们都属于玉格会回应的那一类,而她们也想要玉格能轻松些,那些不愿意应付的人事物不应付了又如何。
  崔先生感慨道:“七爷大约真是、来历不凡,那玉也不凡,因为那玉,七爷降临这世间,而如今离了那玉……”
  七爷或许就要回去了。
  三人心头沉沉,四姐儿睫毛一颤,泪水便盈了满眶,只强撑着不让它落下。
  郡主抬起头道:“我再让人去找,庄亲王那边说已经有些消息了,如果是,不管人如何,先快马加鞭把玉拿回来。”
  崔先生点头,“郡主说得是。”
  另一边,十六阿哥的人寻到了确实是陈氏,不过陈氏在被找到之后,鼓起勇气破釜沉舟了。
  玉格看着面前碎成几瓣的玉石,面色如常,甚至还有浅浅的笑意,早知道这么容易,嗯,她或许也不会提前回去。
  十六阿哥却笑不出来,郡主、崔先生、四姐儿也都在,他们是听说找到了陈氏的消息过来的,见到碎玉,同样笑不出来。
  玉格看向十六阿哥道:“最后劳烦王爷一件事儿。”
  “你说。”十六阿哥的嗓音喑哑。
  四姐儿别开脸,眸底湿润一片。
  “劳烦王爷举荐崔先生入仕,玉格家里人太多,这些年又得罪了不少人,家里没有人看顾不行。”
  “好。”十六阿哥声音沙哑,答应得却很干脆。
  伴着他的答应,郡主的泪珠应声而落。
  这一刻,虽然没有明说,但所有人都清楚的意识到,没有玉,玉格果真、要走了。
  玉格同郡主还有些话要交待,三人退了出来。
  四姐儿看到胆怯畏缩的站在一旁的陈氏,生平头一次,恨红了眼,当初启科齐害得她流产,还险些害了她性命,她都没有这样恨过。
  陈氏被四姐儿的目光看得越发畏惧,讷讷解释道:“四姐儿,额娘真的都是为了你们好,额娘不知道怎么办,玉格那么聪明,她一定有办法的。”
  四姐儿的眼泪如雨水般落了下来,崩溃道:“玉格那么聪明,那么多人恨她想要害她,都不能把她如何,只有你,只有你这个家人做到了!她被你害死了!”
  什么死不死的,陈氏心里惊了一下,又很快安慰自己,这是四姐儿的气话,她只是砸了块儿玉,让玉格不得不进宫而已。
  但陈氏的侥幸当晚便被打破了。
  同郡主说完话后,玉格又沉沉的睡了过去,这回,一睡,不醒。
  玉格的后事办得很快,没有让人看见她的遗体,便封了棺,而后才抬回府中开始治丧。
  雍正远在塞外来不及赶回,写了明折哀悼,又命了阿哥弘历前来吊唁。
  参加丧礼的宾客很多,所有人都是恍惚的,怎么这样突然,玉大人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还有一个月才满三十一岁,三十岁的从一品大员啊,竟中个暑,人就没了。
  大姐儿等人也全都无法接受,趴在玉格的灵柩前哭得死去活来。
  六姐儿没哭,她恨恨的盯着棺木,上前掀了祭桌砸了烛台,“假的!一定都是假的!不可能!怎么可能!我等了盼了十五年才和玉格团聚,如今才半年不到,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啊啊啊啊啊!”
  六姐儿疯了一般又哭又叫又砸。
  四姐儿哭着上前抱住她,“六妹,六妹,六妹。”
  她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太突然了,谁也没有想到,玉格去西北战场没死,那么多次赈灾平乱没死,追收户部欠银,得罪满朝文武,没死,被皇上发现女扮男装的欺君之罪,仍旧安然无恙,最后却死在了自家人的一片‘好心’上。
  “啊啊啊啊啊!”六姐儿捂着耳朵疯狂的尖叫,目光划过一众悲戚的面容,和到处挂着的白色丧幡,突然整个人栽倒了过去。
  “六妹六妹!”四姐儿抱着她,同三姐儿一起把她抱到了客房。
  客房离灵堂很近,六姐儿悠悠转醒时,还能听到外头的奏乐声,不过六姐儿的心神被另一道更细小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是五姐儿和四姐儿的谈话声,“四姐,你是不是瞒着我们什么?额娘的神情太不对了。”
  丧礼上,陈氏整个人似是痴傻了一般,呆呆的望着空中并不存在的某处,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如今在哪里是什么情形一样。
  太不对了,在陈氏所知,玉格是家里唯一的‘儿子’,她没了,她会是如同天塌了一般悲痛,而不是这般的、恍惚痴傻。
  而且,太突然了,五姐儿也不能接受,所以必然是有什么旁的她不知道的缘由。
  四姐儿沉默良久,同五姐儿说了陈氏的事。
  “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四姐儿和五姐儿心下一惊。
  六姐儿满脸泪水的转出屏风,下唇已咬出了血印。
  玉格的丧礼结束后,其名下所有田地房屋全给了郡主,恩萌也按照玉格的遗愿给了五姐儿的长子久保,久保如今才十二岁,未来如何,且还长远着,玉格一族迅速的冷寂了下来。
  很快入了秋,今岁的秋天凉得很,陈氏感了风寒,很有些咳嗽。
  多尔济听她咳嗽了一整晚,又见次日婆子只请了外头的大夫来瞧,皱眉道:“怎么不请一位太医过来?”
  玉格虽然没了,但她曾经留下的功绩还在,所以陈氏仍旧是从一品的诰命夫人。
  婆子战战兢兢回道:“回老爷的话,奴才不知道怎么请太医。”
  她连太医院的门朝哪处开都不知道。
  多尔济又问:“郡主呢?”
  “回回老爷的话,郡主住在七爷陵墓旁的院子里,大约、大约还不知道此事。”
  多尔济咬了咬牙,也没脸让人去通知郡主,叫郡主给陈氏请太医。
  陈氏做的那事,后来他才从四姐儿的口中知晓,糊涂,太糊涂了,可到底是一块儿过了几十年的夫妻,看她夜夜难寐,多尔济心中的愤恨便慢慢淡了。
  “去阿哥府上,请阿哥帮帮忙。”
  “是。”
  允祜阿哥收到郭罗玛法的请托,干脆的答应下来,正要交给福晋去办,消息不知怎的传到了五姐儿的耳中。
  五姐儿疾步走来,捡起色赫图家的帖子看了一眼,便扯得粉碎。
  “往后,你们若是认陈氏这个郭罗玛玛,就别认我这个额娘!”
  “额娘,”允祜阿哥被她骂得愣住。
  福晋忙上前扶住五姐儿,“额娘息怒。”
  五姐儿也不解释,只厉声喝道:“你记住了没有!”
  “是,是。”允祜阿哥连忙应下。
  只是送走了五姐儿之后,允祜阿哥心里很是可惜,舅舅虽然没了,可她留下的关系可不少,平时不显山露水,但关键时刻,是连四哥都不得不妥协的存在。
  而且旁的不说,只舅母和四姨母、五姨母手里的买卖就叫人眼馋。
  太可惜了。
  允祜阿哥原本想让福晋帮忙开解开解额娘,却慢慢发现,不止是他额娘,舅母、三姨母、四姨母、五姨母等人都对郭罗玛玛极其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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