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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法庭遮挡之下,霍淡如看完了录像资料,便向法官点头:“从我的专业视角来看,马克的确是在对本沙明施加心理干预和暗示,也即是通常所说的催眠。马克虽然并没有心理医师执照,可是他的表现很标准,堪称专业。”
  此言一出,全场更是大哗。
  马克大怒,愤而起身:“我反对这个人成为控方证人。她是汤家人,她会为时年说话!”
  霍淡如不慌不忙:“可是我现在已经不是汤家人,况且今天法庭审理中,第二被告的对手难道是汤家人么?是第二被告你弄错了吧,你的利害关系人是佛德家,或者说是这位既不是汤家也不是佛德家人的、孑然一身的本沙明。所以我就算与汤家再有关系,也用不着回避。”
  马克懊恼地大口吸气:“法官大人,她说错了。我不会催眠,我也从未学过催眠。她说的都是一家之辞,谁能给她证明?”
  马克说着狠狠盯了向远一眼。
  这么久以来,他真正的试验品也只有向远一个。而向远是他的律师,便也在聘用合同成立的同时有了保密协议,所以向远不可能作证。
  霍淡如却只是淡淡一笑:“马克,如果不发生今天的庭审,也许有件事我也永远不会提及。可是既然今天还是撞上了,那我就不能不重提旧事——你催眠过别人,我曾亲眼所见。不用别人作证,我本人就是目击证人。”
  “你说什么?”马克大惊。
  法官提醒:“控方证人,请你说明第二被告催眠的人是谁。”
  霍淡如怜惜的目光落向向远:“就是第二被告的辩护律师:向远。”
  此言一出,马克登时抓起桌上文件,劈头盖脸砸向向远:“向远,你敢背叛我!你这是违反保密协议,你连律师也别想当了!”
  法警上前控制住马克,法官提醒他保持冷静。
  霍淡如却向法官说明:“第二被告误会了,我希望法官大人却不要误会。这件事并非向远律师违反保密协议透露给我,其实是我自行发现的。”
  霍淡如拿出当年的诊疗档案。心理医师的诊疗档案都拥有法律效力,且由霍淡如亲笔签名过。
  霍淡如出示给法官,解释道:“当年向远遭遇婚姻危机,他到我的诊所向我寻求帮助。我帮他做婚姻咨询,作为必不可少的步骤,就是要对他们的心理状态做出评估。”
  “就在做心理评估的过程中,我发现了向远的心态异常。他彼时处在极为严重的心理矛盾之中:既自我怀疑,自我否定,自我厌弃,又自负、自大、反复在潜意识里强化自我意识。”
  “大家都明白,人在遭遇婚姻危机的时候,产生这样极端的情绪是正常的;但是不正常的是他极端情绪的程度。他那个时候其实濒临崩溃边缘,心理矛盾的程度超过了正常可能的程度——庭上不要忘记,他的职业是律师,是自控能力要超于常人的,所以就更显出他当时心理状态的异常来。”
  “我对他做过几次心理评估,我有足够的理由和证据证明,他当时的状态是被人施加了心理暗示的,否则他不会激烈到那个程度。”
  “作为长辈和医生,我与向远深谈过几次,他事无巨细将前后几日的经历都讲述给我听,我便梳理出一个症结——他说过他在单独与他当时的当事人马克相处过之后,负面情绪曾经达到极值,在那样的情绪之下,他开着车子都险些撞车。由此我开始注意到马克,怀疑马克本人拥有心理暗示的能力。”
  “接下来也算因缘巧合,马克曾经陪同向远到过我的诊室。出于安全考虑,我的诊室内外都有监控设备,因此碰巧拍摄到了马克在等候室的情形。”
  霍淡如又出示了该段录像。
  霍淡如轻叹口气:“等候室与我的诊室一门之隔,当日门意外开启着,里面传出背景音乐及我对向远进行心理梳理的语声。正常而言,马克本应多少受到波及影响,可是法官大人您可以看见,他非但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而且主动改换了姿态,采取了自行防御的措施——而这样自行防御的手段,只有我们业内人士才能运用自如,绝非他自己所说从来不懂催眠的人能无意识做得出来的。”
  霍淡如目光转向马克:“综上所述,我能给庭上提出的意见是:马克不但懂心理暗示的手段,甚至堪称个中高手。在对手心理出现情绪波动较大等异常情形的时候,他可以轻而易举向对手施加影响,从而达到催眠对手的目的。”
  霍淡如又望向本沙明:“而本沙明彼时正处于对詹姆士婚姻不满的阶段,即便是职业杀手,也于彼时暴露了心理的弱点,足以被马克捉住机会。”
  作证完毕,霍淡如步出法庭,目光瞥过时年,隐约微笑。
  发表结案陈词。
  检控官卢卡斯先起身:“尊敬的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这世上最美好的情感是爱,最让人悲伤的转折是因爱生恨。结合本案,我们看到受害人在自己的婚礼上被击至重伤,险些丧命,究其内里原因,也正是因爱生恨这四个字。”
  “第一被告本沙明曾经与受害人在法国有过相伴十五年的深厚感情,可是却在婚礼当天,冷血拔枪向受害人施射。十五年的感情,比不上一时的气愤;曾经的爱,却只能用恨来收尾。”
  “这是我们每个心怀善良的人都不想看见的。曾经的深爱,虽然也让在座的我们唏嘘,但是它永远不能成为一场谋杀的理由;凶手也绝不该因为令人唏嘘的感情而逃脱法律的制裁。”
  “所以作为检控官,我在此提请法官和陪审团,裁断第一被告本沙明谋杀罪名成立!”
  旁听席上,燕余一晃,几乎晕倒。
  卢卡斯说完顿了一下,走出坐席走到陪审席前。
  “在开始这场庭审之前,我曾经对第一被告的谋杀罪名深信不疑,我也掌握了大量的证据,我相信我一定可以将第一被告推上电椅。可是直到上庭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所知道的并不是这个案子完整的实情,我所掌握的证据也并不都能直接指向真相——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看似确凿无疑的第一被告的罪责,并不是他自主意识之下做出的行为。”
  卢卡斯忽地转身,指向马克:“原来还有隐身幕后的第二被告的操控!看似只是协助犯罪的第二被告,也曾用所谓的爱情来解释他协助的动机,他的理由我想当时曾经影响到了在座的某些位陪审员。”
  “可是当真相揭开,我相信各位陪审员也一定产生了被骗的愤怒。第二被告没有爱,他非但不爱第一被告,他还利用了第一被告对被害人的怨恨,将第一被告本沙明变成了他夺取佛德集团的武器!“
  “倘若叫他得逞了,那么第一被告会替他去死,而他只用承担一个极轻的罪名,然后就可名正言顺地接掌佛德集团,将世人全都蒙骗!到时他名利双收,谁还会去管冤死的第一被告,谁还会去追问受害人究竟是怎么既丢掉了公司,又丢掉了友情,更丢掉了性命的?!”
  “所以在此我更迫切恳请各位陪审员,不仅要裁决第二被告的协同谋杀罪成立,更应该同意我方追加的一级谋杀罪名成立!”
  检控官结案陈词完毕,按照惯例应该先轮到第一被告的辩护律师结案陈词。
  可是本沙明没有律师,法官便垂首问本沙明:“你自己可以为自己陈词。你还有想说的么?”
  本沙明点头,默默起身,向法官、陪审团和旁听席都深鞠一躬。
  目光,若有似无,终究还是从燕余面上转过。
  却只有一瞬,便自制地极快掠开。
  他沙哑开口,语声很慢,却声息坚定。
  “从枪击案发到现在,我像是做了一场梦。或者说这个梦早就开始了,从枪击事前发生之前的酝酿阶段已经开始了。梦里不知身是客,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梦中。”
  “直到那一声枪响,我看见詹姆满脸惊愕地倒下,倒在血泊里。而那一声枪响也仿佛惊醒了我的梦,让我猛然意识到,那把枪竟然就握在我自己的手里。”
  “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已经犯下了大错,犯下了这一生中自己都不想再原谅自己的大错。”
  “虽然直到今天我才听说原来那一刻我可能是被马克影响了,可是我还是觉得自己罪无可恕。所以在此我恳请法官和陪审员判我死刑。”
  法庭上下一片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燕余一把捂住嘴,想要死死控制住自己,可是一眨眼,还是有泪滑落。
  本沙明仿佛也哽咽了一声,然后缓缓抬起头来,目光若远若近望向燕余的方向。
  “我犯下大错,无法原谅。所以我认罪,我希望能获得最重的惩罚。”
  轮到向远陈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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