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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四年之久了,玉帛终于再次体验到人身自由的感受。
  其实严格来讲,罌粟不曾囚禁过他们,但他却用几句话的言语,就轻易的封住了他们自愿踏出这栋房子的想法和力量。
  一部分是来自埋藏在后颈里的基因炸弹,一部分是来自他给他们半威胁的言语警告。
  当然,还有一部分是......来自玉帛内心的情感,对亲生哥哥的情感,那份最柔软的亲情和爱。
  这使玉帛在这二十四年来,不曾有逃离那里的想法。
  或许有吧,但她都没有付诸实践过。
  就算要走,也要带着徐凯一起走,她一直是这样想的。
  如果有一天,他们真的办到了,他们真的替爸爸妈妈报仇,并且真的逃出那里了,他们就可以两个人一起活下去,一起陪伴着彼此在这孤寂的人生路上走下去。
  但是,她现在却无法实现这个不曾说出口的诺言了,她甚至对自己食言了。
  对,因为她自己逃了出来,却没有带上哥哥。
  但是,此时此刻,玉帛却不渴望得到别人的谅解和理解,因为她觉得自己才是活得最委屈的那一个,她才想得到别人的道歉和解释,并去谅解别人。
  也可以用另一种说法来解释是,玉帛正在闹脾气,只是,是二十四年来闹得最大的一次。
  她就像是离家出走的小孩,正等着父母出来找她,跟她解释其中的误会,并希望得到她的原谅和乖乖回家。
  但玉帛也不是真的要回去,因为她已经不想回去了。
  玉帛自己坐着计程车,拿着手中的纸条,正沿路看着外头不断虚幌而过的景色。
  她想回真正的家。
  那个她应该从小到大在那里生活,在那里成长的家,被别人拦截破坏而毁灭的家。
  她由衷希望那栋房子还存在于那个寂静孤僻的一角。
  小时候的徐凯说得对,那个房子确实不怎么好,因为他们被杀掉的话,都没有人知道。
  这句话虽然听起来难听又晦气,但却十分实在,玉帛现在想想,当时不被他们一家人放在心上,甚至觉得厌恶的一句话,却是开啟他们不正常又畸形的一生的写照。
  如果那个时候,爸爸和妈妈有听哥哥的话就好了,玉帛现在不免这样想。
  但......千金难买早知道,一切已为时已晚。
  当车子到达目的地时,玉帛远远的就看到了那熟悉的屋子,仍然耸立在一片许久没有整理的杂草原堆中。
  司机回过身看向玉帛,跟她指了一下房子的方向,「喏,那就是你想去的地方吧?但是我不能再往前开了,因为这条路太窄了,是给人走的,车子进不去。」
  玉帛压低了帽子看向他,向他致谢,并给他车程费。
  司机也同样道谢,并摸索着找钱给她,「不过你想去那房子是吗?也不晓得里面有没有人,因为我常在这一带跑,很久没看过有人在那里生活了,很早很早之前,听说好像是一家人住在那里,只是后来不知道甚么原因搬走了,这么好的房子也就留在那里了。如果你是要找那家人的话,说不定是找不到了,但也不晓得他们有没有再请人住在这里看屋子留守啦?」
  「没关係,谢谢你。」
  玉帛听他说完这段话,也只是向他致谢,然后就下车了。
  看着车子走远,玉帛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叹了出来,转身走上那条纤细右臂杂草模糊的小径上。
  在卧房里,干戈看着郭辰予从床侧站了起来,他保持着双手环胸的姿势,面带一丝峻冷凝视他们。
  罌粟躺在床上已经动不了了,是因为药剂的关係,甚至是干戈亲手帮他打的。
  肌肉松弛剂。
  郭辰予将手中沾血的硅胶手套脱掉,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他抬眼悄悄瞄了一眼面前不如之前见到时那般温驯的人。
  「那个......他没事了,伤口我替他处理好了。」
  「是伤到哪里了?」
  「腹部、颈部,还有......腰,但腹部是大伤口,是比较危急的部分,都是利器穿插伤,没有内伤,大概就是这样。」
  干戈点点头,「我知道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你可以走了。」
  郭辰予也点点头,「好,如果还有别的事情或状况的话,可以随时连络我。」
  干戈俯首一下,然后侧眼盯着他直到对方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为止,并听到脚步声被关上的门板隔绝才将手从胸前放下来。
  罌粟沉静的躺在床上,静謐的闭着眼,就好像一具睡去的洋娃娃似的,但干戈知道他没有睡着。
  干戈站在床边由上往下的看着他,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种视角这样观察对方,但他现下心里却没有多馀的悸动或心颤,反而是,有种......不知名的怒火在燃烧。
  「如果我现在就这样把你杀死了,你都不知道吧?」干戈对着他说,但就像在对空气说话一样。
  「如果我真的这样做了,我就是比玉帛还要出色的杀手了,」干戈看着他的脸静静说着,「你是不是就会对我另眼相看?对我感到骄傲了?」
  这时罌粟轻轻睁开眼,将瞳孔转向他,但他说不了话。
  干戈直视他的双眼,然后又将眼睛移开,「但我不会这样做,因为这样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哪怕你会因此对我失望,觉得我不够出色,但是如果你不在的话,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
  说完,他看着眼前的窗户思考,而且思考了很久。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走出房间,走到了罌粟的书房去找起东西来。
  罌粟躺在床上,只能听着从远处传来细小的东西翻找和放置声,继续盯着天花板看。
  过上不久,干戈拿着一些东西回到了这个房间,并将椅子拉到床旁,他坐了下来。
  「罌粟,你觉得玉帛会跑去哪里呢?」他说,然后笑着看向床上的人,一边翻开手中的本子。
  罌粟侧眼看着他。
  「以她的个性......她应该是回到了她最想回去的地方了吧?」
  干戈说着,并低头看向不断翻过的一页一页记事。
  直到翻过了两本书都没有找到他找到的东西,在第三本翻开第一页时,他就停下了。拿起夹在中间的一张纸,他将其拾起抬到空中。
  那是张已经泛黄的纸页。
  「这是什么?」他故意笑着说,「是一个地址?」然后,他看向罌粟。
  「这个地址所在的位子应该很偏僻,因为那里都是有钱人住的豪宅,一栋一栋的,都隔得很远,」他点点头,「杀人很方便,因为不会有人发现。」
  说罢,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身,拍拍自己的大腿,因为刚刚放了几本许久没被拿出得书本,所以上头沾了些灰尘在自己的裤棉上。
  「你也别担心我了,罌粟,不......这次,你应该很担心玉帛吧?」干戈语调平稳又低落的说着,「你或许会对我更失望吧?但我这次非杀了她不可,我已经不会再让自己输了,」他喃喃自语。
  虽然他知道自己很愤怒,但干戈也知道,他心里深处其实很落魄又痛苦,也或许就是因为这股痛苦而让他如此愤怒。
  干戈低下头沉思阵子,才又抬起头。
  他将本子翻到了写有杀手教条的那面,静静放到了罌粟的胸膛上,就好像是要给他看一样。
  然后,他就转身离开了,「祝我好运吧?罌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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