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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柑橘皮如纸,汁如蜜。
  桌上放着从南边送过来的蜜橘,想着刚刚了却一桩心事,荣培好不乐呵。这会子他半躺在卧榻上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眯着眼睛看丫鬟剥橘子。
  细嫩的手指撕开橘皮,熟练地拿起银针将橘子瓣外覆着的那层橘络给一根根挑开,直至看不到一丝白线,小丫鬟才娇嗔着塞进荣培嘴里。
  “嗯~~~”荣培趁机噙住她的手指,舌头绕着指尖外围打了几个转:“甜到老爷我心~~~里去了。”
  正当他欲仔细品尝时,门外却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大人!不、不好了!少爷出事了!”师爷丢了规矩,风急火燎地闯进屋。
  荣培闻言色变,“纶儿怎么了!”
  “平、平州茶楼出事了!”
  “吧唧—”丫鬟手中的橘子被荣培颤抖的手臂一甩,摔得七零八落。
  等他急慌慌赶到茶楼时,门口早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人们七嘴八舌地谈论着——
  “哎呦喂,听说那掌柜的只剩下一具干尸了!”
  “啊?不能吧!早上还好好的,难不成是被妖精吸了精血?”
  “我看呐,八成是。人哪有这个能耐呀?”
  “你们说该不会是他们做了什么缺德事遭报应了吧?”
  .....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荣培这会子心脏像根皮筋儿抽起来没完没了。这么多年,荣纶做的事他自然知道,但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人嘛,多多少少有些自己的癖好,只要不弄出人命都好说;即便是出了人命,在他的地盘上又有什么摆不平的呢?
  不过现在,听着这些人张口闭口就提“报应”,荣培是怎么也硬气不起来,他怕得要死:“快,快扶本官进去!”
  谁知这刚一进去,一双提溜在枯皮上的大窟窿就惊得他一个趔趄闪到了腰:“哎哟妈耶!”凭着多年的交道,荣培自然是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掌柜。
  想到自家儿子许也是这副模样,他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荣培忽闪着两只胳膊悲痛难忍道:“我的纶儿啊!!!我的纶儿呢?!”
  “大人,少爷在、在上面。”
  “什么?!上边儿?”荣培一听,自是想到了天上,不由狂哭:“哎哟喂,纶儿喂,你让爹怎么活啊!”
  这时,楼上有人大骂道:“哎呀你们别傻愣着,赶快去抓药呀!”
  熟悉的声音传来,荣培心头一颤,泪眼朦胧地看过去,却见到个意料之外的人:“沅、沅姑娘?”
  沅华芙见荣培涕泗横流的模样实在好笑,她按下内心的轻蔑假装是碰巧,“荣大人?你来的正好!快派人去抓这几服药!快的话那人还能活!”
  “谁?”荣培濒临绝望的心燃起一丝希望。
  “回大人,是、是公子,是纶少爷!”二楼的衙役声音洪亮。
  “唉哟、呜呜呜、纶儿啊!吾儿还活着、还活着!”荣纶一把鼻涕一把泪,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哎呀荣大人,您先别哭了。有本小姐在,令公子死不了的~”
  “沅姑娘啊!!!”荣培只差扑上去一把抱住沅华芙的大腿,“您可一定要救救我儿啊,只要能救活他,要我荣培做牛做马都行,呜呜呜。”
  “我说荣大人,医者仁心,你快别哭了!”沅华芙头疼地拍了拍脑袋:“我刚刚不是说了嘛?快去抓药呀!令公子如今只剩下两成气血了,不能随便移动。这几日养伤都得在原地,照着我的药方吃上一周就会有明显起色,快去吧。”
  “好好好,快、快!都听沅姑娘的!”
  待真正见到自己的好大儿,荣培更是哭得惊天动地,在确认荣纶还有微弱的呼吸后终于松了口气,躺在爱子身边沉沉地睡了过去。以至于他根本没精力去思考沅华芙为何会在这里,以及流萤去了哪里。
  最终,平州茶楼的屠杀干尸事件按颜风禾所愿‘顺利地’以妖精作祟结了案。临走前颜风禾让弈无虞拿出一袋金子给华芙,交待她安顿好那些被无辜牵连的伙计们的家人。
  “姐姐,姐姐,又见到你了,真好。”
  马车里,弈无虞一直紧紧拉着她的手,眼巴巴地望着她。颜风禾只当他是个孩子,不停安抚。
  流萤看时机差不多问道:“姑娘有何吩咐。”
  颜风禾不解:“怎么如此生疏?”
  “风禾姑娘。”流萤深吸一口气,“蹭”地从座位上起来半跪在颜风禾面前:“姑娘身份高贵却能体恤百姓疾苦,深明大义且机深智远,流萤不知什么词才配得上姑娘……”
  她抬起头,望向颜风禾的眼睛中写满了坚定:“流萤此生愿为风禾姑娘所用!”
  颜风禾眉心微敛:“虽然被你这么夸很开心,可我觉得我们是朋友。”
  “姑娘,您是将军府的小姐,而我只是个漂泊江湖的孤儿。我们身份悬殊,本就不属于同一世界,此次能够相遇相知已是流萤的幸运。流萤发自内心相信那晚老庙中姑娘所言定会成真,未来疆场之上必有姑娘一席之地!无论如何,都请姑娘收下流萤!”
  话已至此,颜风禾不再犹豫,坚定地应了句“好。”
  事实是,她确实需要人手,属于自己的人手。况且流萤所言不错,只要封建制度在、等级在,她们之间就很难跨越阶级成为真正平等的朋友,既如此…
  “萤儿,华芙和平州城交给你了。除此之外,我还有事需要你帮忙。”
  “是,主子!”
  ……
  流萤走后,车内只剩下颜风禾和弈无虞二人,空气突然凝结。
  “姐姐。”
  “啊你说。”
  “小鱼儿好开心。”
  颜风禾瞥了眼满车的绿光不禁附和道:“嗯嗯,还挺难…不看出来的。”
  “姐姐,小鱼儿也想帮姐姐。”
  颜风禾静静地看着他:“原因?”
  “因、因为…喜欢姐姐。”
  我去?直球选手?!不对不对,结合弈无虞的心智和行为冷静下来一想,颜风禾觉得这人口中的喜欢可能与男女情爱无关。顿时松了口气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姐姐身上有我的金子。”
  “可我把其中一袋也分给了别人啊。”
  弈无虞默默退回到椅背,小声回道:“距离近的时候附青虫能识别出姐姐的气味。”
  “原来如此。”颜风禾眼球微转,看来从一开始给自己金子就是为了便于追踪?奇怪…找她干嘛呢?
  弈无虞那双委屈隐忍的明眸不时划过颜风禾微锁的眉,又在她探过来的时候急急躲闪,欲擒故纵的楚楚神态让颜风禾自叹不如:“又没骂你,干嘛那么委屈。”
  “怕姐姐讨厌小鱼儿…”
  “怎么会呢?!”你可是富二代、香饽饽、长得又好看,谁能讨厌这样的人啊?“喜欢还来不及呢!”等她说出口的时候只剩这最后一句。
  与此同时,“哗—!”车中爆亮,是熟悉的绿色…
  出了城门,马车径直驶向边泽所在的农户。
  秋日当空,经过田地的时候车外动静却是不小——
  “好好好!小伙子太厉害了!”
  “嚯!你们看看这一身俊美的腱子肉,真是羡慕!”
  “你这小蹄子还看?不臊得慌?”
  颜风禾心生好奇,侧身掀开帘子的一瞬,嘴巴便再也没合上了——“我去!什么情况?”边、边边、边泽竟然光着膀子在地里刨土?!
  赤裸着的上半身应和着火辣的日光,浅棕色的肌肉上浮着一层碧波,厚实诱人。
  “咚、咚咚、咚咚咚。”忍不住、颜风禾忍不住的心跳、莫名的发臊、根本移不开视线,她赤裸裸地注视着地里的男人,嗓子干渴,咽了好几口唾沫才稍微好些。
  男人的赤身裸体她看了不少,可只有边泽的身上有野性的勋章。尤其是肩背上那道骇人醒目的刀疤像条赤红色的链条,牢牢锁着颜风禾的眼球——是撕裂、是斗争、是美也是诱惑。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灼热,边泽有所察觉回了头。猝不及防相撞的视线在空气中电闪雷鸣,将昨夜暧昧至极的片段曝晒于日光之下,灼到了两人心尖一点。
  谁都没先开口,除了乐游——
  “小姐!你回来啦!”
  盼星星盼月亮盼了一上午他终于把颜风禾给盼了回来,乐游别提多高兴了。他一把丢掉锄头,像期待主人回家的狗子兴高采烈地朝着颜风禾狂奔而来。
  “嗯,”她收回视线,跳下马车,打趣道:“你们这是…?”
  “上午等小姐的时候,主子看到老伯一人在田里撤麦种草,见我闲着便让我去帮忙。然后没一会儿隔壁的大姐也找上门来,问主子能不能大发善心帮帮她,她家里干活的男人被抓了。于是…”
  颜风禾挑起眉,意外道:“没想到,你家主子竟然这么有爱心~”
  “小姐,”乐游凑近颜风禾,嘀咕道:“其实将军是典型的面硬心软。”
  “嗯,我知道。”颜风禾声音很轻,不然他怎么还会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说话间,边泽已取过衣衫,一边慢条斯理地穿着一边踱步而来,优雅从容。只是走到颜风禾跟前的时候,眼神中始终有股不自知的刻意。
  “你回来了。”
  “嗯。”
  “可以走了?”
  “是。”
  这对话很边泽,简单直接。颜风禾本不想多说,但瞥到他被晒得通红的胸膛,还是没忍住抿嘴笑道:“兄长,这草…不用拔了。知府已经允许百姓种回冬小麦了。”
  边泽顿了一刻:?
  她瞧了眼被刨得整齐的土地和堆在一旁的小麦苗,面露难色地提议道:“要不…劳烦你俩把苗子再插回去?”
  边泽:……
  乐游:……
  一旁的大爷大妈:“不可能不可能,姑娘家的可不兴说笑,小心官府把你给抓起来喽!”
  边泽视若罔闻,直勾勾盯着颜风禾:“当真?”语气中是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相信。
  “哼,那是自然~”颜风禾扯着自己粉色的发梢,得意忘形地卖弄道:“这招叫做缓兵之计,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呵?”边泽弯起嘴角,“我倒要看看你多有能耐。”
  说完,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
  觉察到紧绷一上午的边泽终于放松下来,乐游望向颜风禾的眼中带上了诸多崇拜,不免真情流露道:“真好,小姐和主子…”
  “咳咳咳!”颜风禾大惊,这是什么话?!
  于是,祥和的气氛被迫终结,两个人都匆匆别过头去。乐游无意看到他主子透红的耳根,心下那股奇怪的感觉再次袭来。
  正当叁个人陷入半静默的场景之时,却听马车上青年一声甜甜的“姐姐~”直戳心窝。
  只见弈无虞半边身子趴在窗边,天真地对颜风禾招手道:“忙活了一上午肯定饿坏了吧?小鱼儿带姐姐去吃饭好不好?”
  弈无虞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全程只当边泽他们是空气。更甚者,他趁颜风禾不注意,仰头挑唇斜视边泽,不掩敌意。
  “确实有点饿了。”颜风禾摸摸肚子,想起昨天下午边泽给她买的大包子,心中微微一暖笑道:“那兄长,我们走吧!我还想吃那家、”
  “我们?哪个我们?”边泽紧锁眉头根本不听颜风禾说完就打断了她,语气中满是压抑着怒火的极度不悦,“一整个上午你们都在一起?我让你离他远点你都忘了?”
  颜风禾赶忙解释:“不是,那会儿出了点意外,小鱼儿救、”
  “小鱼儿?”边泽心口一紧,不知为何这个称呼竟让他觉得心上被剌了一刀,生疼。
  他咬牙切齿地瞪着颜风禾,可短短几秒他便又重新扬起高昂的头颅,居高临下地鄙夷着她,眼中的愤怒已被不屑和轻蔑取代:“呵呵,看来我果真是小瞧你了,差点忘了你本事了得、八面玲珑。”
  “?”八面、玲珑…?又是这句话、又是这种眼神……
  好不容易以为两个人之间有所缓和。结果、在他心里,自始至终她颜风禾都不过是一个不知廉耻的低贱女人。呵呵,原来昨晚的交缠只不过是这男人的一时兴起,所有的温柔都是自己廉价的想象...
  颜风禾压下怒火、深深吐出一口气,再没有了辩解的欲望。
  她扬起嘴角轻佻地笑起来:“将军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理应知道风禾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浪荡不羁之人才是。”
  “你简直是、”
  “不知廉耻?一文不值?贱骨头?呵呵。”颜风禾笑得越发洒脱:“随你怎么想~”
  “边风禾!!!”边泽拧紧拳头,气冲脑门,这个女人为什么总要挑战他!?
  颜风禾不再看他,直接潇洒转身对乐游笑道:“我们分开走,京城再见。”
  “小姐、万万不可!主子只是刀子嘴,实际上他真的很担心你!”
  “乐游、闭上你的狗嘴!让她走。”边泽铁青着脸,愤愤然跨步离去。
  “主子!”乐游哭丧着脸眼巴巴望着颜风禾:“小姐,您跟我们走吧,算是乐游求您了。”
  “乐游,我答应你,进京前会先与你们汇合。”
  “小姐…”乐游忧心忡忡:“主子绝不是那样想您的...”
  颜风禾无奈地叹口气,催促道:“快去吧。”
  是或不是,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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