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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血腥与仇恨,是一面厚墙,也是一道枷锁。
  虽然锁住了她作为个体的自由,却也护住了她身为姚氏族人的意志和风骨。
  而如今,记忆消逝,她变得无知,愚昧,反而可以丢下顾虑,在仇人的面前放低姿态,以求垂怜。
  可此刻的她不明白。
  若欺者无道,怜悯是求不来的。
  一味地拉低下限,只会使压迫她的人变得更加傲慢,更不懂得怜惜,甚至有恃无恐。
  “囡囡……”
  青年胸口起伏,无奈地叹了一声。
  姚幺感到环在身后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脊,似是安抚。
  “不是骗你,我们也是不得已,若是围外太平,我们又怎会忍心让你住在这种地方呢。”
  他状似珍重,用温柔的语气,向她述说着他们的难处。
  “——我们会常来陪你的。”
  言外之意,即这事儿没有商量的余地。
  “陪我?”
  听完解释,少女自顾自重复了声。
  他的话虽讨巧,但其中涵意,无非那些意思。
  “真的吗?”
  “当然。”
  要乖巧听话,要学会适应。
  因为哥哥们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她,为了让这个家变得更好。
  '所以,不要迕逆我们。'
  哈……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今天真是做梦做傻了,连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都分不清。
  她早该明白,无论求饶与否,结果都不会改变。
  那只是捉弄意味的玩笑话而已,当不得真。
  混沌的脑海中越来越乱,甚至将往日的回忆也翻搅进来。
  '你是残缺的,我们为了你付出了很多。'
  况且……
  '囡囡,要学会取悦爱你的人。'
  况且,她本就是家中的累赘,哪还有资格,埋怨哥哥们处事不周呢。
  想着想着,姚幺又愧又恼,弯在胸前的双手忍不住使力,推开身前的人。
  出乎意料,他没有反抗,扣在肩膀的手掌适时松开,任由她发泄。
  但两人力量的差距太大。
  她这一推,没能将他推开,反而使自己被反冲的力道掀得后翻,仰倒在了床上。
  嘭——
  脱离怀抱的瞬间,头部的疼痛便减缓了,耳旁回荡的荧惑之语亦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
  周围倏地安静下来。
  奇怪得很。
  姚幺看着视线上方幽幽的墙顶,不由放空。
  明明颊侧的泪痕都还未干,她却已是有些记不清,自己为何会如此难过了。
  刚刚的一切,或许,又只是她的臆想。
  “好了囡囡,别闹了——”
  浚哥哥将她的举动归结为赌气性质的胡闹。
  “安心休息休息吧。”
  “……”
  见少女没有回应,浚垂手,亲昵地理了理她披散的长发。
  “我们会尽快处理好族城的事务,然后接囡囡回去,好吗?”
  “……嗯。”
  心中仍是闷躁,姚幺本想暗呛一句,可话到了嘴边,积攒的气焰却又不自觉熄了回去。
  话落,她瞧着眼前的石顶,感觉到身旁下陷的床榻上浮,发尾的拉扯感消失。
  蛇尾游移的粘腻声音,由近及远,消失片刻后,又由远及近。
  最后,是一道清脆的磕碰声。
  “这些都还是热的,歇息差不多了,可以来尝尝。”
  她不由疑惑,朝出声的方向看去,发现床边的小桌上,多了一个垒高的食盒。
  见她转过头,浚哥哥朝着这边笑了笑,将食盒的提柄轻轻搭下来。
  他的语气重新浸了暖意。
  “都是你喜欢的。”
  提柄撞上方盒的边棱,一声轻微的叩响,却像是直直敲在姚幺的心尖。
  她猛地发觉,自己的心思太容易被触动了。
  “过些时辰我便回来陪你,别怕。”
  别怕……
  吱呀——
  未等她再作思考,青年再次转身,游移至栅门之外。
  当着她的面,他毫不掩饰地,将门上的铁链一圈一圈绕在铁杆,锁紧后,缠了个繁复的结。
  锁链碰撞的响动回荡,称得地宫更显空蒙。
  做完这一切后,他游行而去,融入了地宫外的黑暗中。
  眼见曳地的蛇尾一寸寸消失,她心头因食盒而生起的那丝温暖,也随着蛇尾一寸寸消失,慢慢地消散。
  又只剩她一个人了。
  姚幺移回视线,静静躺了会儿。
  若是改变不了现状,便只能自我开解。
  而这些年,她贯会如此。
  她默默在心中念叨着,说服自己,这种寂寞的日子,她早就过习惯了。
  况且平日里,她更喜欢一个人不是吗、、一个人在小屋里发呆,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吹风,一个人……
  一个人挺好的。
  只不过是因为这儿太暗太静了,她暂且无法适应而已。
  她自我抒解了半晌,一时不知该感到放松,还是煎熬。
  周围静悄悄的,肌肤摩蹭被褥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甚至显得刺耳。
  ……
  罢了。
  先吃点东西吧。
  姚幺用手肘撑起虚酸的身体,朝放着食盒的小桌挪移。
  方正的木盒安稳地呆在桌上,任由她靠近捧住,凑近了看,还能发现盒身缀了不少红漆描摹的花木纹路,蕴藏着有别于地宫的鲜活。
  哎……
  她暗叹一声,随即揭开盒顶的盖子。
  熟悉的香气顿时蔓延出来,而透过上散的蒸汽,她确是见到了许多喜欢的吃食。
  主次皆宜,一应俱全,精致得像是提前便准备好的,用于安抚她的歉礼。
  可现在这般境况,吃食即使无比可口又能怎样。
  她也难以生出喜悦的感情,亦提不起兴致一一品尝。
  姚幺将每层食盒都揭开看了看,最后选择了放在最上层的糖花羹。
  并不是最想吃它,而是比起其他需要嚼食的东西,它显得更为适口。
  她从食盒的夹层拿出扁匙,正要舀上一勺——
  勺缘微顿,却也能轻易陷进豆花中,糖水流动,裹着细碎的花瓣涌了上来。
  她的注意力顿时被浮上来的碎瓣吸引。
  怎么、、这般眼熟?
  这两日,她都在帮哥哥们疗愈,并无空闲才对。
  她有在哪见过这碎花吗?
  渐生的困惑驱使她凑得更近,直到近得能瞥见糖水边缘没滤干净的豆渣。
  眼前忽然一阵晕眩。
  哗啦——
  '阿娘,吃了这花羹,囡囡是不是也会变得香香的?'
  ……香香的?
  她依言细嗅,浓郁的甜香瞬间钻入鼻腔。
  的确很香。
  只是闻得久了,似乎反上来一股臭味。
  与甜香气大相径庭。
  是一股令人作呕,却又无比熟悉的鲜血的味道。
  '囡囡。'
  又有人唤她。
  是谁?
  恍然间,姚幺看见那碎花游走,不由抬眼,蓦地对视上一双幽异的竖瞳。
  '嘶嘶……'
  冰冷的匙柄不知何时,变成滑腻的蛇。
  它正吐着信子,直勾勾盯着她,从她的眼前,将那片萎缩的花瓣卷入猩红的口中——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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