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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亦是杀害了他顾家几十口的人!
  虽是恨不得当即冲去福王府邸,为父母亲报仇,可江知颐到底不是冲动之人,忍了那么久,绝不能前功尽弃。
  既得要复仇,便一个一个来,谁都别想跑得掉!
  他“偶然”成为太子心腹后,胡钊壁虽有不悦,但很快便转怒为喜,切切嘱咐他趁此机会,好生看紧太子,若太子有什么异动,及时向他禀报。
  江知颐恭敬地称是,看着面前自以为安排稳妥的胡钊壁,却是暗暗勾了勾唇。
  他的猎物上钩了。
  及至六月,南方大旱,太子惊马后“伤情未愈”,念及受苦的百姓,自请南下赈灾,他亦一道前往。
  临行前,胡钊壁私下将他叫到跟前,委婉地告诉他切莫让太子查到关于赈灾款被侵吞一事。
  江知颐信誓旦旦,言定不辱命,也确实未辱命,太子南下赈灾期间,风平浪静是,什么都没发生。
  这当然是归功于他江知颐,不过表面的风平浪静终究是假象,私下里,他以胡钊壁心腹的身份,南下顺利搜集了不少这位首辅大人侵吞赈灾款的证据。
  返回京城后,因此事办得漂亮,胡钊壁愈发深信于他,甚至同他许诺,待将来四皇子继承大统,定会予他高官厚禄。
  江知颐当即激动跪谢。
  他的确激动,因为离他胡钊壁的死期不远了。
  当年十月,武安侯孟松洵自澜州带回来一位苏家姑娘。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偷偷去武安侯府门前看过。
  看着那个笑意明媚,端庄温婉的女子,他亦忍不住笑起来。
  他知道,这是他的妹妹。
  顾家姑娘顾缃绯,回来了。
  她和他一样,都没有忘记当年的血海深仇,为了还顾家清白而拼命努力着。
  他虽不能站在阳光灿烂的苍穹下同他们并肩作战,却可以在阴影里为他们递去最锋利的刀。
  那些他辛苦搜寻的证据,终被送到了那位武安侯,即大理寺卿孟松洵手上。
  由侵吞赈灾款为伊始,高高在上的首辅大人这些年做的恶,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尽数赤·裸裸地展露在世人面前。
  在经过大理寺的调查审理后,顾长弈遭流放,胡钊壁则被判了秋后问斩,他被关在刑部大狱的日子,江知颐曾去看了他一回,胡钊壁似乎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根本就是栽在了这个毛头小子手上。
  看着他仰天大笑,跟疯了一般,江知颐满意地含笑离开了。
  半月后,武安侯大婚。
  新妇便是那位苏家姑娘。
  江知颐隐在不远处,望着自澜州赶来的苏老爷子一家和“苏家姑娘”其乐融融的模样,手不禁攥紧成拳。
  快了,就快了。
  很快,他便能光明正大地回到他们身边。
  正当他与太子筹谋如何对付福王一党时,发生了意想不到之事。
  武安侯大婚日,当众揭穿了宁旻珺的真面目,将其下了大狱,然因着福王在天弘帝面前挑拨,天弘帝不仅将宁旻珺提出了刑部大狱,将他封为了冶香官,甚至将柳萋萋囚在了宫中。
  设了几十年局的福王终于要开始动手了。
  祭冬前,太子早已察觉到福王暗地里布置的一切,却是不动声色,只命他去见了孟松洵。
  孟松洵亦已查到了福王头上,江知颐坦白了自己的身份,告知了其太子的计划,才让福王在祭冬那日如愿捏造了“武安侯造反挟持太子”之事。
  太子假死后,他偷偷潜回了皇宫,在孟松洵率勤王之师捉拿福王时,开城门接应。
  不过,他与这位武安侯的默契远不止于此,在他面对被福王劫持的柳萋萋说出冷漠的话时,他便在不远处高楼上提起了弓箭。
  那锋利的箭矢穿透福王脖颈的一刻,江知颐好似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担子,身心都变得通透轻盈起来。
  十六年,一切终于结束了。
  江知颐坐在檀香木雕花书案前,望着窗外停在石榴树上的东张西望的画眉鸟,似是被人声惊扰,鸟儿蓦然展翅而去,留枝叶微微摇晃着。
  听到“咚咚”两下扣门声,江知颐自那些遥远的记忆中回笼,道了声“进来”。
  随着“吱呀”声,隔扇门被缓缓推开,先入目的是一副搁着碗筷的食案,而后是一个挽着发髻,笑意明媚的女子。
  看见来人,江知颐愣了一瞬,旋即勾唇道:“怎的不说一声便来了。”
  “说了,怎的能给你惊喜呢。”柳萋萋提步上前,将食案搁在江知颐面前,“哥哥是不是忘了,今儿是什么日子?”
  江知颐往食案内瞅了一眼,里头是一碗清淡的面,顶上窝着个蛋,思忖片刻,无奈地笑了笑,“最近公事忙,的确是忘了。”
  柳萋萋端出面碗,将筷子递到江知颐手上,“我知你向来不喜大操大办,可这面还是要吃的,就是我这手艺,到底比不上娘。”
  从前,他们二人的母亲苏氏还在时,每逢他们生辰,苏氏都会亲自下厨煮面给他们吃。
  兄妹俩重聚后,柳萋萋延续了幼时这个习惯,每年都会来为江知颐煮上一碗面。
  江知颐捞起面吃了几口,笑道:“娘煮的面自有她的味道,你的自有你的滋味,哪有谁好谁坏的。”
  他顿了顿,往门外看了一眼,问:“岚儿今日没有缠你?那孩子不是一刻也离不开你吗?”
  岚儿是柳萋萋与孟松洵的第二个孩子,如今一岁有余,对柳萋萋实在粘的紧。
  “可别说了。”柳萋萋闻言颇有些头疼,“鱼儿像岚儿这么大时,也不见这么粘我的,我今日是趁着他睡熟了,才偷着跑出来的。”
  她烦恼归烦恼,但言语间唇角泛着淡淡的笑意,江知颐知他这妹妹如今过得好,京城里像她这般年岁的妇人大多因着操持家事,相夫教子而早显疲态,但柳萋萋不同,生了两个孩子了,却仍同少女一般昳丽动人。
  归根结底,还是夫君和婆家人对她疼爱有加。
  “鱼儿听说今日是你的生辰,本也想跟着一道来的,说要来给舅舅庆生,但是今早太子殿下传召,说要她进宫陪着练习射箭,鱼儿便只能去了。”
  太子殿下是中宫皇后所出的大皇子,因着陛下对皇后娘娘宠爱有加,大皇子不过两岁,便被陛下破格封为了太子。
  陛下对皇后的宠爱不仅于此,他甚至以神灵托梦为名,遣散了后宫的妃嫔,只留下了皇后一人。
  鱼儿和太子因着年岁相近,再加上柳萋萋常带着鱼儿进宫,两人自幼便玩在一块儿。前段日子,皇后朱氏生下了小公主,没了闲暇陪伴太子,太子觉得无趣,就常命内侍召鱼儿进宫。
  说起鱼儿,柳萋萋忍不住念叨起江知颐道:“哥,鱼儿都快四岁了,你的终身大事便真的不考虑了吗?连程大哥都与鸢儿成了亲,你还真想当一辈子的孤家寡人啊?”
  宁旻珺死后,宁翊鸢便一人去浪迹天涯,程羿炤离开了香药铺去追她,陪着她在大徴游历了快五年,两人才终于在东边一个小县城里开了家小香药铺,修成了正果。
  江知颐吃面的动作一顿,笑而不语。
  见他这般,柳萋萋低叹道:“那位宋家姑娘等了哥哥好几年了吧,哥哥若再不抓紧,她可要教旁人娶走了……”
  她说着,试探地瞥了江知颐一眼,便见他薄唇抿了抿,少顷,垂眸低低道了一句:“她还年轻,而我已然而立,娶了她只会是耽误她。”
  “你怎知是耽误了。”柳萋萋就知道他哥哥不是不喜那宋家姑娘,是觉得两人的年岁差得大了一些,心有犹豫。
  她自怀中掏出一个绣着兰花的香囊搁在江知颐手边,沉默片刻道:“哥哥,顾家的事已成了过往,父亲母亲在地下也早已瞑目,可你的日子还长,莫要做出让自己追悔莫及之事。这是宋家姑娘托我交给你的,她说最后一回,她快双十了,家中父母担忧她婚事已久,不可能再拖了……”
  柳萋萋言尽于此,未再多说什么,家中还有随时要哭闹的稚儿,待江知颐吃完面,她便起身匆匆离开了。
  江知颐拿起那枚香囊,指腹摩挲着上头精致的兰花纹样,静默了许久,才命人唤来了家中的管事。
  “此事我也不懂,你去问问准备怎样的聘礼才算合宜,不必节省,都照着最好的来。”
  蓦然说起“聘礼”之事,管事颇有些茫然,“老爷,您这是要……”
  江知颐薄唇微扬。
  “明日,陪我去宋家提亲吧。”
  念念说得对,往事不可追,来者犹可忆。
  蹉跎了那么多年,他也该为自己而活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开始写朱氏和新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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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2章 番外16
  ◎皇后朱氏篇( 1)◎
  皇宫, 乾华殿。
  袅袅烟香自紫金香炉中缕缕而上,伴随着浓郁的香气在层层叠叠的帐幔间飘散。
  殿内烛火如豆,昏黄看不大清晰,只隐隐能听见滴滴答答似流水滴落的声响, 然那并非水滴, 而是自凝脂皓腕上流下的鲜红刺目的血。
  那血落在玉瓷碗中, 翠绿与鲜红交融, 呈现出几分妖冶与诡异。
  直满了小半碗, 一旁的内侍才将一小罐子药膏搁到了端坐放血的女子手边, 女子容貌昳丽动人,分明是少有的绝色, 却是面色惨白,一双漂亮的杏眸黯淡麻木,没有半分神采, 若失了魂一般。
  她瞥了眼手腕上仍流血不止的伤口,有一瞬甚至生了就这般流血到死的念头,可不待这个想法深入,身侧的婆子便刮了药膏,强硬地抹在了她的伤口上, 没一会儿伤口的血便止住了。
  内殿站着一个身着官服,约摸四十上下的男人,他接过玉瓷碗,将其中的血混入香材中,制出了一碗香汤。
  内侍端着香汤行至龙榻前,伺候躺在上头瘦骨嶙峋的男人服下, 很快原气若游丝, 奄奄一息的男人恢复了些许血色, 呼吸也平稳流畅起来。
  他眼窝深陷,一双眼眸在殿内转了转,旋即定在了某处,用眼神示意内侍。
  内侍登时会意,折首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句,“皇后娘娘,陛下叫您呢。”
  被唤作皇后娘娘的女子方才在受伤的腕上缠了干净的布条,闻声身子微颤,顿了一顿,才起身朝这厢而来。
  她缓缓在龙榻边坐下,却始终垂着眼眸没有抬首看,少顷,一双枯瘦的手伸来,落在她净白如瓷的柔荑上。
  女子强忍着退缩的冲动,乖顺地低低唤了声“陛下”。
  “辛苦皇后了。”沙哑难听的声儿在她耳畔响起,“若没有皇后,朕也不能撑到今日。”
  女子抬眸看去,便见躺在龙榻上的天弘帝视线在她脸上流转打量着,眸中闪着精光,须臾,他笑道:“朕也知皇后辛苦,皇后放心,等朕身子好了,一定好生疼你。”
  说话间,那枯瘦的手抓住她的柔荑,指腹在她细嫩滑腻的手背上一下一下地摩挲着。
  女子抿唇而笑,却是没有应声,眼睫低垂好似羞赧一般。
  一炷香后,女子由嬷嬷扶出了乾华殿,才踏出正殿,便有一婢子迎面而来,急切地搀扶住摇摇欲坠的她。
  “皇后娘娘,您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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