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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晏储捏着杯壁的手紧了紧:“儿臣心里有数。”
  “心里有数?”皇帝轻笑一声,宋晏储微微皱眉,等了良久,也没等到皇帝说什么。
  风吹起凉亭四周的轻纱,带来一阵凉意。
  父子二人相对无言。
  许久之后,皇帝才揉了揉脑袋:“你办事,朕从未过问过。”他道:“这一次,朕也不会管你,你自己心里明白即可。”
  宋晏储心下一松:“儿臣明白。”
  ·
  皇宫的事虽未酿成什么大错,但仍旧是传得到处都是。尤其是在太子查出秽乱宫闱的是一个侍卫和宫女之后,更是命人将其活活杖毙。
  众臣听闻,沉默许久,终究无言。
  对于一些人而言,此事说大不算大说小不算小,皇帝也并未过多纠缠,明面上就这么过去了,除却那两个被活活杖毙的人,似是也没什么影响。
  但对于另一些人家而言,却是险些闹翻了天。
  譬如刚收到皇帝遣人送来的九色牡丹的誉王府;又譬如,刚得到消息的费家。
  第105章 祭祖
  费家
  往日的费青渟身为费家长孙,一应用度无处不精,身边伺候的侍女小厮数目也是不少,在费家可谓是受尽瞩目。
  然上次秋猎结束之后,费青渟一腿落下了残疾,费鄂面上不显,只那副不耐的态度却也逐渐为下人察觉。再加上费青渟性情越发阴晴不定,动辄打杀下人,身边伺候的人也有了忌惮之心,对这个与以往那个光风霁月的大郎君截然不同的人也起了些厌倦之情。
  只费家大爷只得费青渟一子;费家三爷名下虽有一子,却是庶出。日后这费家会落在谁的手上尚且是个未知数。因此费青渟身边的侍女小厮这才耐着性子,没有趁着这个时机转投明主。
  与以往的热闹景象不同,如今的芳泽院上上下下一片死寂。费青渟如今性情大变,哪怕没有缘由也会打骂下人。院子里伺候的人就更加小心谨慎,生怕发出一丁点动静惹了大郎君不快。
  费鄂对这位长孙的不耐已溢于言表,虽在费青渟面前还尽力表现出一副慈祥的模样,可出了芳泽院,却也再不会隐藏。芳泽院伺候的人都是有眼睛的,自然是能看出不同。
  可今日费鄂来的时候却是一脸怒气冲冲,未等外面伺候的小厮说什么,就“砰”的一声推开了卧房的大门,气急怒吼道:
  “费青渟!你把西山给了太子?!”
  正值五月晌午,阳光正盛,屋里却是门户紧闭,窗户严严实实地阖着,透不出一丝光亮,压抑而窒息。
  费青渟就在这昏沉之中,他一手扶着墙,一边咬着牙拼命挪动着双腿。可毫无知觉的下身却让他一次又一次摔倒在地,五月的天还不算太热,他身上的衣衫却浸湿了汗水,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好像泡在水里一般。
  费鄂猛地踹开房门,刺眼的光芒乍然间充斥整个房间,费青渟反射性的一眯眼睛,等到适应了这强烈的光线,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这幅狼狈的模样已经全然落在了别人的眼中。
  费鄂愤怒的质问在耳边作响。费青渟趴在地上,“嗬嗬”的粗喘声在寂静的室内作响。他艰难的抬起头,看着撕下了那一层和善伪装的祖父,嘴角撤出嘲讽的弧度。
  他声音低哑,带着久不见光的阴沉,仿若暗地里的毒蛇嘶嘶的吐着蛇信子,令人头皮发麻:
  他笑着:“祖父才知道不成?”
  费鄂脑袋轰然一响,双目充血,厉声斥责道:“你个孽障!”
  “那是费家多少年的心血啊!!!”
  寂静的芳泽院瞬间喧闹了起来,费鄂一手扶着门框,气的胸口猛烈的起伏。他一手指着费青渟,声音发颤:“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是什么时候同太子搅和到一起的?!”
  严厉的问责如轰雷版直劈而下,浑然不似费鄂面上的衰老。
  费青渟费力地撑起身子,瘫坐在墙角,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可看着费鄂,眸中又闪过一抹快意。
  就是这个人,在他完好的时候对他殷殷教诲,对他寄予厚望;可也是他,在他伤了双腿之后,就迫不及待的要放弃他!
  西山。
  费青渟低低笑出声,他这些日子一直在虚与委蛇,找各种借口拖延,费鄂面上虽不显,可每次来见他却是越发没有耐心——
  这就是他的亲人,这就是他的祖父。
  在他没有用的时候,就果断的选择放弃他。
  费青渟剧烈咳嗽出声,他迎着外面刺眼的光,眼泪不可控制地自眼角滑落,他却毫不在意,嘴角咧了咧,回道:
  “从太子刚回京的时候。”
  费青渟此话一落,费鄂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身边的侍女小厮忙忙扶住他,急切唤道:
  “老爷?老爷!”
  “你、你——”费鄂指着他,气得语不成句。费青渟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西山之事殿下早已知晓,祖父有心来责问孙儿,倒不如想想,该怎么跟太子交代吧——”
  伴随着“啪”的一声脆响,坚硬的茶盏毫不留情地打在费青渟的头上,费青渟脑袋一片,鲜血汩汩留下,沾染了整张面孔。
  屋内又是一阵惊呼。
  外面也是呼呼啦啦的人群作响,费夫人进门一看,见着满脸血色的费青渟,顿时哭嚎出声:
  “我的儿啊——”
  一堆的人又是往费鄂身边凑又是往费青渟身边走;还有管家婆子大声喊着叫大夫,侍女小厮匆匆忙走来走去的声影——
  费家上下,一片混乱。
  ·
  而此时的誉王府中,送别了宫中的使者,誉王看着那开得娇艳多姿的九色牡丹,神色渐渐阴沉下来。
  书房的角落里,男人瘦削的身影若隐若现:
  “你是说,从始至终,皇帝没有丝毫气愤之意?”
  誉王摇了摇头,男人一时陷入了沉思。
  古往今来,皇帝多猜忌多疑。尤其是在储君日益年长而帝王年老体衰之际,更是极易感觉到威胁——哪怕对象是他们的亲儿子也是一样。
  如今皇帝已至中年,而太子正年轻力壮。更有今日御花园之事,只要皇帝稍有不满,就容易陷入到对太子的猜忌当中去。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儿子渐渐长大,代表着父亲的权威正一日一日的被挑衅着。皇权、女人、太子在这些方面表现出来的强势,足以让皇帝忌惮。
  届时天家父子离心,还怕找不到可趁之机?
  今日的戏码虽然拙劣,但只要皇帝有所松动,就不算白费。
  孰料这对天家父子面上不显,内里对对方倒是颇为信任。
  誉王眉目压得低沉,心里甚至怀疑莫不是那小子当真是什么天子护佑,不然为何他们的手段,屡次都不得手?
  男子在一旁看着,见他周身欺压极为低沉,沉吟良久,却是道:“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誉王皱眉:“先生怎么说?”
  男子看向窗外,背光而立,静默许久,方道:“费家现在,该是乱了。”
  誉王沉思良久:“先生是说……从费家着手?”
  男子道:“费家……费青渟……”
  ·
  费青渟失血过多,意识浑浑噩噩,周围的吵嚷声又接连不断,不知什么时候就昏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却惊觉四周好像不是他的卧房。
  他挣扎着想要起来,却碍于腿上的伤浑然动不了。
  门外的人似乎察觉到了屋里的动静,“吱呀”一声,大门敞开。
  屋外一片昏黄,霞光满天,正是黄昏时景。
  费青渟喉咙干涩,心中不可控制的跳了跳。
  男人身形瘦削,逆着光缓步而来,费青渟瞧不清他的面孔,只听他声音带笑:“费大郎君,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费青渟喉咙动了动,只觉这个声音格外耳熟。
  男人越来越近,费青渟哑着声音道:“你是何人?带我来此,有何用意?”
  男人轻轻笑了笑:“大郎君莫怕,在下只是有一事不解,想要询问大郎君而已。”
  费青渟内心惊疑不定。那人的身影越来越近,费青渟却只觉危险,想要逃离,毫无知觉地双腿却无时无刻的不再提醒他是个废人。
  “阁下有何问题?”
  “在下想问之事,事关太子。”
  费青渟心头猛地一跳,与此同时,男人已经走到他的面前,那张不俗的容颜也彻底展现在他的面前。
  费青渟瞳孔骤缩,惊愕出声:
  “是、是你?!”
  “你没死——”
  “看来大郎君还记得在下,”男人微微一笑,清致的容颜霎时绽放,宛若清风朗月,萧肃清举,不可方物:“既然如此,那在下问,大郎君只管回答是,或不是。”
  男人凑近了他,在他耳边缓慢地说了什么,费青渟脖颈僵硬,仿佛与下半身一半没了知觉,久久没有动作。
  男人笑着提醒他:“大郎君?”
  费青渟僵硬地转过脖子,对上男人含笑的眸子,却觉后背一阵发凉。
  良久之后,他艰难的点了点头,道了一句:
  “是。”
  男人温然一笑。
  ·
  时日一转眼便到了六月中。
  今日京中尚且安宁,只是朝臣百官却是是不敢再放松警惕,一些有心之人甚至想起来,似乎自去岁太子回京之后,京城就没安稳过。
  眼见着便要到了六月末,正逢□□皇帝忌辰,礼部上下都在忙碌祭祖一事。更别说七月中旬就是太子生辰,二十及冠,自是不能小办。
  两件大事时间紧紧相临,礼部众人都恨不得有三头六臂,忙得脚不沾地。
  祭祖时日将近,孰料这个时候皇帝却身体不适,告了病,接连两日未上朝。朝中上下担忧,好在并非大事,第三日一早,朝会正常。
  只眼看着祭祖将近,皇帝身子尚未好透,托着个病体去莫说皇帝能不能撑得住,便失去了,也是对先祖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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