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滑落，摔落在地，黎昌看见小安神色突变上前，听见他叫：“黎少爷——”</br></br> 然后，他便什么也再听不清。</br></br> 第73章</br></br> 燕子掠过， 眨眼春二月，阳光洒进湛蓝色调的病房。</br></br> 门被打开，护士闻声抬头，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br></br> 是一个男人。</br></br> 男人身形高大， 穿着一件棕色大衣， 得体简约， 怀中抱有一束花朵， 颜色淡紫，花瓣上残留着晶莹水珠， 仿佛捎带进了一些室外的料峭春寒。</br></br> 护士打声招呼：“任先生。”</br></br> 男人停步，微微颔首回应。</br></br> 护士拿起物品， 退出病房， 为他与病床上的病人留下相处空间。</br></br> 病人双眼轻闭， 静静躺着，灿白的日光洒落在他的面颊上， 长睫映出一小片阴影。</br></br> 门落锁声传出，男人却依旧站在原地。</br></br> 他注视着那片阴影许久， 直到自己的眼睛生理性地眨动一瞬，才终于重新抬步走近。</br></br> 将花放在床头， 他拉开椅子坐下， 然后垂落视线， 继续注视那片阴影。注视着，他忽然伸手，轻轻抚摸上，指尖传来柔软、传来体温。</br></br> 这正常的柔软与体温告诉着他——</br></br> 他的爱人还活着。</br></br> 虽然不会醒来， 但还活着。</br></br> 摩挲两秒，大手收回。</br></br> 男人的眼睛里已泛起泪光， 与他冷峻的外表十分不匹配，却又足以叫任何人动容。</br></br> “黎昌。”他开口，声音沉沉。</br></br> 他在唤病床上的人。</br></br> 他期待着，期待着对方在听见自己声音后能睁开眼醒来，哪怕没有醒来，即使是动一动睫毛或者手指也行；期待着他能有回应，即使是最最微小的回应。</br></br> 可，什么都没有。</br></br> 一分钟过去，病床上那漂亮的面孔依旧静静安躺，神情舒缓，仿若进入一个香甜深梦。</br></br> 男人抬手，用方才摩挲柔软肌肤的手指拭了一下自己眼角的泪。</br></br> 令他落泪的人还在，但已没人为他擦泪了。</br></br> 他只能自己拭去泪滴。</br></br> 泪其实并不多，男人如今已能控制。过去一年零两个月中，他奔波辗转各国，进出医院，从一开始的坐在车上掌控不住地掉泪，到如今的只会在病床前、在那张面孔前失态，背后是他上百个日夜的克制与压抑。</br></br> 对当下的他而言，还能够再见到眼前的这张脸、这个人，就已经足够。</br></br> 他不敢奢求太多。</br></br> “今天是二月十三号，明天就是情人节。”他稍稍起身，从床头的花中拿出一封信。</br></br> 信纸被展开，空气中泛出紫罗兰的清香。</br></br> “黎昌，”他说，“生日快乐。”</br></br> 这封信，严格按照格式书写，即便是收信之人无法看见，写信之人也未有半分懈怠。</br></br> 从第一行读起——</br></br> 「</br></br> my dearest darling moon：</br></br> 生日快乐。</br></br> 今天的你三十岁了，我们又一起走过了一年，这是最令我开心的事情。我想，在这一天，我应该写一封信给你。</br></br> 首先，我想同你聊聊好消息。</br></br> 昨晚我收到德国一支医疗团队的联系，你的病情会得到新的帮助，进展良好的话，也许在三十岁的第一个月你就能醒来。</br></br> 我认为，这是上天送给我的一份礼物。对，是给我，不是给你，因为前天晚上，我又梦见你了。</br></br> 我梦见在东郊的那个下午，你问我有没有在意过你究竟想要什么。</br></br> 我先要道歉，对不起。</br></br> 过去的我实在太过笨拙，太过自我，只懂得强加我的想法，因而忽略了你的感受。</br></br> 这是我的错。</br></br> 现在，回到你问我的那个问题上。</br></br> 过去的一年里，我们辗转过许多国家，见过许多医生，可是你的眼睛依旧紧闭，你依旧没有醒来。</br></br> 所以做完这个梦后，重新听你问出这个问题后，我忽然想——</br></br> 会不会是你不愿意睁眼？</br></br> 黎昌，你是不是不愿意醒来？</br></br> 我猜对了么？</br></br> 如果没对的话，也许你要笑我了，一年过去，我还是如此的不了解你在想什么。</br></br> 那么，此刻的你，究竟在想什么？你想要什么？你可以容许我的笨拙，睁开眼睛亲口告诉我吗？</br></br> 接下来，我会倒数三个数，如果你没有告诉我你心中所想的，那我就默认刚才确实是我猜错了；我就默认，你是想醒来的，好吗？</br></br> 三。</br></br> 二。</br></br> 一。</br></br> 嗯，看来我猜错了。</br></br> 好，既然你想醒来，那我就等你。</br></br> 虽然并不知道你在哪里，在做什么，不过没有关系，我会一直等你，就像你一直等我、包容我一样。一直。</br></br> 其实，关于“包容”这一点，我也同样一直想为自己做一个辩解，你听一听，如果觉得不对劲，就睁开眼反驳我，我听。</br></br> 首先，尼采，你听说过么？</br></br> 应该听过。一个伟大的哲学家，不管是失忆的你还是失忆前的你，都应该听过他。他的观点：“爱是一种伟大的自私。”我深表赞同。因为，我对你的自私，正是由于我过于爱你。</br></br> 我爱你，你知道吗？你相信吗？我爱你。</br></br> 曾经的我以为，爱不需要多么浓烈的话语说出口，不需要过分强调，不需要展现，现在我对此只想说，去他妈的。</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