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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屏幕发亮,字体冰冷。
  这一瞬,他才意识到,原来游戏也是有寿命的。
  在没有长大的时候,付远卓以为对于他来说,游戏,就像是一个藏在网络里的异时空,它安放在现实无法抵达之处,无论真实世界如何摇荡,它都岿然不动,就像是灵魂的避风港,只要输入账号和密码就能到达。
  但长大了他才发现,任何事物都有个期限,哪怕是账号和密码,它也会失效。
  而他所热爱的游戏,并不是逃避现实的载体,它是与现实生活的连接。因为你不论玩什么游戏,不管是单机游戏还是网络游戏,游戏,它依然是真实世界的投影。
  而你呢?
  时间会把躯体里的那个你洗去,曾经你为之沉迷的,如今会变成对准你的枪炮,只有在这个时候,你才会真正的明白,成长,带给你的,究竟是得到,还是失去。
  当你开始意识到这一点,主动或者被动的逐渐远离你曾经挚爱的东西,就说明你已接受了现实。接受了很多离开,并不以人的意志力为转移。
  人总有一天会进入另外一个阶段,告别曾经的人与事,告别自己。
  婚礼大概就是这样一种仪式。
  与自己告别的仪式。
  付远卓举起了手机,打开了微信,他滑动了一下微信上的好友列表,那些曾经活跃的群组,就像是沉入大海的潜水艇,不知道落入了多深的海底。他又滑了回来,看到了慕蓉予思询问的信息,还有他最后发给顾非凡的信息。虽然嘴上说没所谓,不过是个俗套的仪式而已,可想到自己预计会出席的伴郎,竟没有一个能赶到现场,他内心还是有种难以言表的失落在滋生。
  这种情绪很难用“悲伤”或者“遗憾”类似的字眼去形容,因为有些感情的消失,它并不湍急,也不剧烈,它消失在悄无声息之间,有时候有原因,有时候它没有原因,但它就是缓缓的消失不见了,没有任何告别,就像是你小时候玩过的玩具,读过的课本,珍爱过的球鞋……在不经意间就这样离开了你的生活。
  “那么相遇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付远卓没有时间思考这些玄之又玄的问题,他有太多麻烦迫在眉睫。按照婚礼流程,还有一个小时他就得出发去慕容家接亲,可最重量级的伴郎却来不了了。换做其他人来不成,问题不大,可他心里清楚,慕容家的人其实挺在乎顾非凡会不会到场。他不喜欢这种人情世故,可终究要为人情世故所困扰。
  好像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把单纯的情感弄的复杂,把简单的仪式也弄的复杂,把一切都弄的复杂化,然后你也跟随着变得复杂,美其名曰叫做成长,叫做成熟,叫做长大。
  付远卓深吸了一口气,他点开了微信的全景对话。很快慕蓉予思就按了接受,立即付远卓的眼前就出现了三维投影,此时新娘正穿着中式礼服坐在镜子前面,造型师正给她弄发型。不远处客厅的沙发上,慕蓉予思的嫂子余雅梵、堂妹慕容优冉以及几个亲戚,正围坐着,正叽叽喳喳的讨论拿破仑七世和他的世纪婚礼。无论说话还是图像,一切都很清晰,就像是他不是在酒店,而是在慕蓉予思的家里,就在现场。
  “什么破网络啊!霉霉好几年没有开过演唱会了,结果一在巴黎登场就断线了!”
  “是啊!就等着看完霉霉的演出,再看拿皇究竟在埃菲尔铁塔上给雅典娜准备了什么礼物。然后就可以去酒店了。”慕容优冉打了个哈欠,“结果熬了一个晚上,什么都没有看到就无了,真是给气死了。”
  “还能是什么?婚戒呗。”
  “我觉得拿皇不会这么俗气。”
  “笨蛋啊!”余雅梵双手扶住脸颊,眼冒金星,“肯定是后冠啊!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送心爱的女人,一顶真正的后冠更浪漫的了?女人啊,还没有结婚的时候是公主,结婚了以后成为皇后,这真是至高无上的浪漫了!”
  “我也觉得是后冠,我都不敢想,雅典娜戴上后冠会有多美丽。”
  “可惜最浪漫的场面错过了,不知道等下去巴黎圣母院的时候,网络能恢复正常不,我看有媒体报道,是圣女给他们证婚……”
  ……
  付远卓夜里也没怎么睡,全程都在关注巴黎的状况,也是早上的时候就断开了消息,但收集八卦的能力着实不如这群女人,听到如此炸裂的消息,便想:“谢学姐给拿破仑七世和雅典娜证婚?这是哪个媒体想出来的逆天剧情,巴黎圣母院怕不是都会被两个人联手拆掉咯。也不知道巴黎现在是什么状况,拿破仑七世的狗脑子肯定是要被成默给打破的,就是不知道谢学姐和雅典娜扯头发,谁能扯的赢。对了,难道宁哥叫我不要去,是觉得学姐和雅典娜不好选边站?不要这次又被弄上去当炮灰?确实不好选边,还有个童童夹在中间呢?不过童童好像可以忽略不计,各种意义上的,就算她顶着个天选者杀手的代号,真要论打架,和雅典娜、学姐比起来,童童同学啊,就是个小卡拉米……”
  原本想到这么一场世纪大戏不能到现场观战,付远卓还有点遗憾,可一想起东京湾的经历,又觉得还是不去的好。
  半天没有听到付远卓出声,正在做造型的慕蓉予思忍不住扭头看了眼付远卓的投影,“你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非凡哥不是说早上到的吗?现在到了没?”
  付远卓踌躇了一下说:“刚才非凡哥说他来不了了。”
  “不是昨天还在说一大早就赶过来吗?怎么现在又说来不了了?”慕蓉予思讶异的问,那神情比他还要震惊。
  “说是家里出了事情。”付远卓回答道。
  “啊?非凡哥来不了吗?”
  刚才还在笑嘻嘻的玩着游戏的慕容天佑,连游戏也顾不上了,放下手机看向了付远卓,满眼都是震惊。
  “来不了了。”
  “那怎么办?”慕容天佑满腔气恼的说,“姐夫,你可是答应了我的,现在我话都放出去了,十多个同学都说中午过来找我,等着和非凡哥合影,现在你跟我说不来了!”
  一群女人聊着拿破仑七世和他的世纪婚礼正起劲,听到慕容天佑在手机里的喊声全都停了下来。
  余雅梵不明所以的问道:“非凡哥就是那个顾家的大少爷吗?被誉为太极龙最强新星的那个?”
  慕容优冉点了点头回应道:“是的。天榜排名八十七,是太极龙新生代里面最强的一个。”
  听到天榜排名八十七,女人们又“哇”的惊叹出声,然而没几句还是绕回了拿破仑七世身上。
  “天榜排名八十七那不是距离前十二都不远了?这不是很快都有挑战拿皇的权力了?”
  “可以挑战拿皇?哇,这么厉害!?”
  “对了,拿皇排多少名啊?”
  一旁的慕容天佑也能从全景模式中听到那边的对话,立即游戏也不玩了,鄙视的说道:“拿皇不算天榜,他是神将,是第十二神将,全世界最强的十二个人之一!这就跟‘拳王’一样,这十二个人就是拥有拳王金腰带的最强者,其他人想要挑战他们,必须在天榜进入前十二,并且进入前十二的时间在八年之内必须维持的足够久,才能在‘圣战’中获得挑战神将的机会。”他语气嫌弃,“你们这些女人啊!对天选者根本就不懂,就知道帅!帅!帅!真要论帅啊,我看拿皇还不如姐夫。”
  “姐夫哥就是典型的花美男长相,一看就像是小白脸,哪有拿皇有男人味啊!”
  “而且实力也是男人魅力的一部分,按你这么说,拿皇可是全世界最强悍的十二个人之一。这么年轻,长得又帅,人还浪漫,实力更是强到没边了,这真称得上是亿万少女的梦中情人!”
  “不,不是。”付远卓实在不想参与如此花痴的对话,可他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忍不住说:“现在神将只剩下六个了。所以他是神将之一。但是他到底有多强不好说,因为他这个神将来的很不名正言顺。”
  付远卓的倒油没有引起女性同胞们反应,反而是对拿破仑七世满眼滤镜的嫂子余雅梵调侃道:“妹夫,我看你这就是嫉妒。”她摆了摆手,“很正常啦,拿皇这样完美的男人确实容易招人嫉妒。”
  付远卓没好气的说:“我嫉妒他干嘛?不对付还差不多。”
  “你认识拿皇?可不许吹牛!”余雅梵说。
  付远卓摇头,“不认识。”
  余雅梵又好奇的问:“那你天榜排多少名啊?”
  付远卓回答道:“我实力不太行,八百多名。”
  “妹夫全世界排名能在前一千也算是不错了,但是你还得多多努力才能够得上和拿皇不对付啊!”余雅梵笑着道。
  慕蓉予思的姐姐妹妹们跟着笑,花枝乱颤的,气氛很是欢快。对于这个好脾气的新姑爷,慕容家的亲戚们一直觉得是付远卓高攀了,尤其是和陈放对比,因此开玩笑什么根本不顾忌。
  这样的笑声并没有让付远卓觉得难堪,因为他从来不觉得陈放这样的人配和他比较,即便是沾了些许的光,他也是‘戦斗英雄’,只不过这样的荣耀并不是拿来的炫耀的,那枚沉甸甸的徽章背后凝结的无数同仁的鲜血。
  他甚至没觉得这样的嘲笑没什么不对,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不都是如此么?嘴上说着平等,身体却在向着强者下跪。这不能怪他们,平等是期望,下跪是现实。
  至于用拿破仑七世来踩他?他也懒得解释,他虽然不认识拿破仑七世,但“巴黎恐袭”那次也算是和拿破仑七世有过恩怨。好像也不能解释,那段经历至今都应该属于机密范畴,也就他们参与过的哥们几个私底下喝酒的时候,会感慨万分的聊起一些戳人的细节,其他的人就算知道这回事的,也不知道具体在巴黎,在埃菲尔铁塔下面,在欧宇总部发生了什么。
  即便已经事隔经年,付远卓每每回忆起来仍有种历历在目之感。可如今当时并肩奋战的人又在何方呢?
  慕蓉予思倒是知道不少内情,正待帮丈夫说几句话,这时哥哥慕容永瑞打开了门,铁青着脸说道:“出事了,爸爸晕过去了。”
  ……
  付远卓和慕容天佑乘坐本该是接亲的红旗l9直奔慕蓉予思家,不过车队没有随行,只有他这一辆贴了大红“囍”字的王者之车在北环大道上风驰电掣。大概是元旦节的原因,上午的深镇街道车辆稀少,向来拥堵的双向八车道的快速路一路上竟没有几辆车在跑,十多分钟付远卓就赶到了慕蓉予思家所在香幂湖一号。
  这座位于深镇中心的小区属于老钱聚居的地方,虽然楼龄老,地方也不算大,但胜在无敌的区位优势,不仅毗邻cbd,可观赏深镇最美天际线,还坐拥香幂湖、香幂公园和高尔夫等多种景观,至今仍是深镇最贵的豪宅之一。
  黑色的红旗在寂静的早晨拐进了绿荫掩映中的别墅区,在斑驳的光影中如鲨鱼般丝滑穿梭,迅捷的行驶到了香幂左岸一幢蓝顶白漆的巴伐利亚独栋大宅前,刷着金漆的电动门开,贴着红“囍”的黑车悄然驶入,挂在门边的鞭炮却没有点燃,全然没有喜庆的氛围。
  付远卓和慕容天佑在门口的迎宾台下了车,等候了一会的管家立即领着两人进了屋内。
  “荃叔,爸爸的问题严重吗?”付远卓跟在穿着燕尾服的老管家筌叔后面低声问。
  “秦医生说还是老毛病,血压升高引起的脑血管暂时性缺血,问题不大,就是以后得更加注意。”筌叔稍稍回了下头回答道。
  紧张兮兮的付远卓顿时松了口气,“那就好。”
  倒是慕容天佑跟没事的人一样,还拿着游戏机,边走边玩。
  三人穿过了门厅,右转几步就到了会客厅。会客厅门口站着两个保镖,筌叔推开双开的合金门,做了个请的手势,等两人进入,立即退出门外,并紧紧的将门关上。
  付远卓扫了一眼,慕容仲宜正半躺在沙发主位里,皱着眉头一边看手机投影,一边打点滴。
  慕蓉予思的母亲荣敏华则坐在旁边另一座主位沙发,闭着眼睛不断的转动手中的紫檀念珠,口中轻声念念有词,“……佛言。善哉善哉。须菩提。如汝所说。如来善护念诸菩萨。善付嘱诸菩萨……”
  其他慕容家的直属亲戚全都在场,辈分高的坐在两侧的沙发里表情严肃,小辈们则站在沙发后面一副恍然失措的模样。
  慕容天佑虽然有点不知轻重,却也是极为擅长察言观色的,尤其擅长柿子捡软的捏。眼前气氛不对,他立即收起了游戏机,抬手摸出耳朵里的无线耳机揣在了兜里,低着脑袋,装作乖宝宝的模样。
  付远卓知道慕容家有定时召开家庭会议的习惯,但他是第一次参与,也不知道是向来如此肃穆,还是唯有这次。总之他在一张张紧迫的面容中,嗅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暴风雨味道,可他一时间也猜不到是什么惊天大事,能让慕容家一片愁云惨雾。他怀疑会不会和“成默”有关,可又想不到会有什么关联。满腔疑惑的走到了左边一排慕蓉予思的身边站好,他悄悄握了下慕蓉予思的手,发现二十多度的天气,慕蓉予思的手却冰凉异常。
  一直在看手机的慕容仲宜,放下了手机,如同开会般的沉声说道:“这是2030年的第一次家族会议,虽然是临时的,但非常重要,非常重要,非常重要……”他敲了敲沙发边的大理石茶几,“重要到我不得不重复说三次。”
  会客厅本就寂静,此时更是连呼吸声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空调“嘶、嘶、嘶”吐着冷气的声响。
  慕蓉仲宜视线在众人的脸上转了一圈,继续说道:“就在昨天夜里,趁着刘玉神将出访巴黎,刘家所有人都被抓了,什么原因还不清楚。而且京都戒严,聂家、于家、王家和顾家的人,目前全都处在太极龙监察院的监视居住中……”
  听到这个震撼人心的消息,所有人都没办法保持沉默,面面相觑之后,很是惶恐的窃窃私语了起来。
  在洪流面前,越是大的船,感知就越强,危险就越大。
  而付远卓也终于知道为什么顾非凡没能来的成深镇,实际上颜复宁早就给了他暗示,这一刻答案揭晓,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后知后觉。
  “这是一次对所有明里暗里的西方派的清算,白家将借着‘全面推进人工智能治理’的名义,彻底掌控太极龙……这意味着……”慕蓉仲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往深说,而是话锋一转,语气低沉的说道,“接下来,肯定会有一场运动,就是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还是只局限在上层,又或者是一次全面的大清理。”他加重了语气,“总之,请诸位低调低调再低调,非常时刻,不要在外面惹出任何事端。”
  凝重的气氛中,会客厅里的众人保持了须臾的缄默,慕容永瑞迟疑了一下,打破了静谧,低声问道:“那妹妹的婚礼还要不要继续?”
  “当然要继续,越是这样越是要继续举行婚礼。”慕容仲宜看向了付远卓和慕蓉予思,微笑了一下,“就算是发生天大的事情,也不能阻止我给我女儿办一个盛大隆重的婚礼。”
  ……
  慕蓉仲宜说是谁也不能阻止他给慕蓉予思举办一个隆重婚礼,实际上还是降低了调门,让慕容永瑞立即通知提前通过气的各大媒体,让他们不要来婚礼现场,并要求记者们撤掉早就准备好的稿件,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当然,钱不会少给,并且还会加倍给。
  另外就是取消了车队接亲的环节,一众亲戚也被要求不要开豪车前往。就连那辆借来的防弹版红旗l9也停在了院子里,没有开过去。
  付远卓和慕蓉予思、哥哥慕容永瑞、嫂子余雅梵以及慕容优冉、慕容天佑两姐妹,一起坐的保姆车,从家里直奔春笋大厦。
  一路上车厢里的气氛都很是沉闷,余雅梵一直在念叨,让慕容永瑞劝说慕容仲宜先躲到新西蓝去,资产能转移多少就转移多少,千万不要重蹈陈家的覆辙,落得全都被抓的下场不说,所有的财产还全都被收缴了。
  “现在还没有被边控,还有机会跑,就怕迟了,连跑的机会都没有了!”余雅梵六神无主的碎碎念。
  慕容永瑞忍了好一会,终于忍不住反驳道:“你以为以太极龙今时今日的实力,你躲到新西蓝就安全了吗?”
  “那总比留在这里坐以待毙的好吧?”余雅梵不服气的说,“爸和妈不走,我们不走,妹妹和妹夫肯定走不了,难道天佑和优冉也不能走?”
  “他们走不走有什么区别?难不成还会抓他们?”
  “谁知道呢?陈放年纪就大了吗?不还是不明不白的就死在了监察院。”
  “嫂子,不至于吧?”坐在最后一排的慕容天佑抬起头战战兢兢的说,“我可什么坏事都没做。”
  “别听你嫂子胡扯,你不会有事的,陈放那是牵涉到泄露机密了。”
  “我胡扯?”余雅梵愤愤不平的说,“你不也是道听途说吗?谁知道陈家怎么完的?我可是听说涉及到权力斗争,谢家和白家,利用路西法这个魔鬼把陈家给弄了,逼得对方不得不投敌!”
  这话乍一听,好像是事实,但实际上和事实截然相反。付远卓不得开口,“嫂子,关于陈放的事情,我倒是有点发言权。”
  余雅梵回头撇了付远卓一眼,“哟?那你确实有点发言权,又是情敌,还是校友。不过你这个级别,应该也不可能了解什么机密吧?”
  付远卓点了点头说:“嫂子说的对,我的级别确实没办法了解到s级以上的机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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