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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飞鸿淡淡道。
  霜雪般的寒意从剑上生出,迅速蔓延到她的全身。当青女剑完全出鞘之时,她已然摒除了一切杂念,只余下霜雪般凛然的杀意。
  “无情剑道——有意思。”
  雪盈川微微眯起眼来,唇边的笑意陡然扩大了。
  “我有多少年没有见过无情道的修者了?”他像是在问天魔,又像是在问自己,“有意思,真有意思。好,我答应你,你留下来做我的对手,我放他们走。”
  赌对了。
  白飞鸿想。
  有些事情与前世不同了,就像雪盈川的突然出现,既提前了很久,地点也全然不同。
  但有些事情,似乎与前世没有什么两样——就像雪盈川的性格。
  只要他觉得有趣,没有什么事是他不可以答应的。
  前世,同他做这个交易的人是殷风烈。
  今生,同他做这个交易的人是自己。
  所谓命运,也许就是一个轮回,接着另一个轮回。
  “飞鸿姐姐……”这个声音是常晏晏。
  “白道友,你——”这个声音是江天月。
  “我也留下!不能让你一个人……师兄!”这个声音是戴鸣。
  “你们走吧。”白飞鸿平静道,“别耽误时间。”
  “你真蠢。”花非花低声道,“愚蠢到无可救药。做这种事情对你有什么好处?为什么你要做这种蠢事!”
  为什么?
  白飞鸿微微抬起眼来,望着高远的天空。天边的火烧云燃到了尽头,像是要沉沦于长夜,又像是要照亮长夜一般,倾尽全力的绚烂。
  恍惚之间,她又看到了那个背影。
  拦在一切的灾厄之前,拦在最大的噩梦之前,少年人清俊而又刚毅的背影。
  不管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从来都没有办法忘记,那一刻,与魔尊做了交易的少年回过头来,对她所露出的明朗笑意。
  “你别哭啊。”那时候,殷风烈这样对她说,“相信我,我一定能让你们都活着回去的——我可是有必胜法宝在!”
  那时候,究竟是她,还是别的什么人,颤抖着声音问了他那一句“为什么”呢?
  白飞鸿不记得了。
  她所记得的,只有少年的回答。
  “我可是你们的小师叔,是下一任昆仑墟掌门,把你们全部带回去是我的责任。放心好了,我一定会赢给你们看!”
  那时候的殷风烈是这样说的,他也是这样做的。
  他做到了。
  白飞鸿想,她似乎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他,从很久以前开始——他第一次在藏书阁里对她伸出手来的时候起,她就一直觉得,他是她的英雄。
  她其实一直都……想要成为他那样的人。
  这一次,他已经不在她身边。
  但是没关系,这一次,站在他的位置上的人,是她白飞鸿。
  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再站在她的身前。能站出来与雪盈川做这个交易的人,只有白飞鸿。
  她会做好。
  就算要赌上一切。
  她也会做到和他一样好。
  “也没什么理由。”
  白飞鸿想了想,笑着说。
  “只是这一次轮到我了。”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第七十七章
  “——走。”
  江天月不再迟疑, 弯腰背起云梦泽,戴鸣愣了一下,不忍地看了一眼白飞鸿, 到底是低下头去, 一手扶住阿玉姑娘, 一手拉住常晏晏。
  “走吧。”他对常晏晏低声道, “别让白姑娘的心血白费。”
  常晏晏咬紧牙关,低着头一言不发, 双脚却像生了根一样扎在地上。随后一只手重重搡在她的肩头, 将她推进了传送法阵之中。
  “她要逞英雄就让她去。”花非花的声音压抑着怒意, 因而冷到了极致,“我们走。”
  常晏晏抬起头来,双眼发红,死死盯住白飞鸿那边,刚一张口说了一句“可是——”, 便被花非花猛然扯住衣领, 硬生生将她未出口的话给压了回去。
  “还是说——”他看着她,眼里闪过一抹格外讥诮的冷笑, “你要替她去死?”
  常晏晏一时哑然, 似是被他眸中慑人的冷意骇到了。花非花又冷笑一声, 松开她的衣领,随手将她搡到一边,抬眼看向江天月。
  “驱动法阵。”他冷冷道, 嘲弄似的扬起一边唇角,“不是说‘不能让她的心血白费’?”
  江天月双肩一震, 戴鸣像是被人当面扇了一记耳光,涨红了脸低下头去, 双唇翕动,但到底什么也没有说。
  传送法阵在众人脚下完全展开,灵力的光辉刺痛每一个人的眼睛。没有魔尊的阻拦,这一次的传送开始得格外顺遂,只是在灵光大盛的一瞬间,却有一柄剑猛地从法阵中央掷了出来,铮然一声落在白飞鸿的脚下。
  “别死了。”
  花非花的声音也是冷的,随即,众人都在骤然大盛的光辉之中消失了踪影。
  唯有摇动的短剑,仍在血染的大地上发出阵阵清鸣。
  “鱼肠古剑。”雪盈川颇感有趣似的一笑,“我一直听闻这柄剑下落不明,没想到是被岭南道花家收入囊中,那小少爷居然将这柄神兵赠你,看来你在他心中,地位与众不同。”
  白飞鸿垂下眼,灵力牵动地上的短剑,如同某种法术一般,小剑瞬间没入她的衣袖,再也不见了踪迹。鱼肠古剑本就是为了行刺而铸造,狭长菲薄,甚至能纳入鱼腹之中。
  见鱼肠古剑被她收入袖中,雪盈川微微眯起眼来,神色之中更添几分兴味。
  “我倒看不出,你是个使双手剑的。”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的确,你左右手都有薄茧,可见平日双手都有练剑。有意思。既然敢独自一人拦我下来,就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他虽说着这样的话,眼神却是轻慢的。
  那既是在路边看到一只撞墙的小狗的眼神,也是打量女人的眼神。他的目光流连在她身上,既像是觉得有趣,又像是在品鉴着什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白飞鸿却不为所动,只是举起青女剑来,剑锋森寒若霜雪,直直对准雪盈川的要害之处。
  雪盈川挑了挑眉:“架势不错。”
  他却全然没有拔剑的意思,只是望着她的剑,嘴角的弧度骤然拉大了。
  “青女剑……”他念着剑名,像是在看着一个老朋友,“倒是多年不见了——自从上一任青女剑主在我面前屈膝跪拜,却被青女剑所杀之后。”
  剑身清鸣,犹如一首哀歌。
  白飞鸿却很冷静。
  她的手很稳,她的心亦不曾有一丝动摇。
  在无情道的心法之下,此时此刻,她的灵台一片澄明,心里眼里,都只余下了一件事。
  那就是如何杀了他。
  白飞鸿回忆着雪盈川的出剑。
  加上前世,雪盈川一共在她面前出了三次剑。
  第一次,他杀了在场大半修士。那时她的修为太浅薄,其实没有看清。只残留下来异常恐怖的印象。
  第二次,他从远处飞来一剑,斩下荆通的头颅,像是荆通那种级别的修士,周身护体罡气如呼吸一般自然的运转,理论上来说,就算是猝然遭到突袭,也不可能连反应都来不及,便被破除罡气,斩下头颅。
  第三次,就是方才他杀死张长老的那一剑,在将张长老拦腰斩断之后依然去势不减,连受了张长老垂死一击与云梦泽全力抵御,方才颓了去势。
  正因为如此,白飞鸿才看清了。
  一定要说的话,雪盈川的剑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没有特别的花式,没有玄妙的法术,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不过是——快到了极致,也精准到了极致,仅此而已。
  他的剑非常纯粹,正因为如此,也强得极为纯粹。
  白飞鸿的目光落在雪盈川身上。
  红衣男子垂下的手腕是放松的,站立的姿势也是放松的,无论是呼吸还是表情,都是放松的。
  然而,他周身却没有一丝破绽。
  和烦恼魔不同,雪盈川的身形几乎称得上“纤细”二字。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是单薄孱弱的。
  恰恰相反,在白飞鸿的视野之中,雪盈川的肉丨体精密得近乎完美。没有一丝多余的肌肉。每一寸骨骼,每一缕肌肉,都被锻炼得恰到好处——所谓恰到好处,便是说,他的身躯,完美的适配于他的剑。
  他不会有任何破绽,也不会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任何一点不适用于他的剑法的赘余,都被他亲自削减了。每一寸骨骼,每一缕肌肉,都是为了他的剑而生。
  同他的人不同,他的剑是冷的。
  纯粹到了极致,因而也可怖到了极致。你几乎无法想象,一个人究竟要经历过怎样的岁月,才能将自己的存在校准到如此地步。
  白飞鸿心下很快便有了论断。
  ——若他没有破绽,便将他逼出破绽来。
  无论是修为、经验还是肉丨体的完美,对方都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
  但,人无完人。
  在这具精密到毫无破绽的躯体之外,雪盈川其人,却有一处致命的缺陷。
  白飞鸿猛地向前冲去,剑光如一点寒星,直直冲着雪盈川的心口而去,那一剑凝聚了她毕生所学,极快,亦极轻灵,宛如寒夜乍破的一线曦光,亦如夏日晴空的一记惊雷。
  雪盈川只轻笑着,待到她的剑风几乎刺破了他的衣襟,方才拔出自己的剑来,轻蔑而又漫不经心地向上一挑。
  他的剑快得如同一道闪电。
  然而比他的剑更快的,是白飞鸿变招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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