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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蒙不骗阿蒙,当然不是完全的假话。
  但这句话成立的前提是,其中有个阿蒙是本体。
  分身间的记忆是互相不共享的,而陈述事情只讲对自己有利的那部分,几乎是每个阿蒙天性的一部分。说到底,只有本体有权限收回时之虫,也包括获取分身的所有记忆。
  坦诚是可贵的,完全坦诚是不可能的。
  右眼顶着白眼圈的乌鸦笑得瘫在地上,黑翅膀上滚了不少泥土,它也浑然不在意。
  那笑声在另外一个倒霉蛋阿蒙听起来,就刺耳得很了,它发现自己被拘束在时之虫的形态,由本体继承而来的序列四特性被压缩在唯一性中,曾经吞噬过的序列五非凡特性和唯一性却统统被转移走了。
  能从偷盗者的天使之王身上偷走东西,不得不说这棺材里躺着的“人”大有前途。
  这条时之虫翻起身,试图爬向那个笑到满地打滚的乌鸦,看似没有注意它动向的乌鸦立刻扇动翅膀盘旋着飞起来,让时之虫形态的阿蒙彻底够不着了。
  “你下来。”
  “你上来吧,朋友,你上来我就下来。”
  “我们不是朋友,我就是你。”
  乌鸦落在了墓碑顶端,时之虫还爬不上这个光滑的表面,乌鸦居高临下地发出了沙哑的怪笑声:“呵哈哈哈哈,现在可不是了!你难道还没发现吗?”
  时之虫迟疑地抬起半个身子,晃了晃脑袋:“我现在……我跟本体的联系也被切断了!?怪不得你这么幸灾乐祸,呵呵,之前没少吃苦头吧?”
  乌鸦闭上了嘴,目光转向了棺材里躺着的“尸体”。
  她现在看上去已经不再是尸体了,一颗又一颗光点从艾丝特额头上的空洞里飘出来,融入她的银色发丝中,将她的头发重新染成淡金。原本狰狞的血口开始生长合拢,她苍白死寂的脸上多了一丝血色,看上去更像是沉睡在梦中了。
  时之虫抬起脑袋,它注意到了棺材上飞起来的许多光点,它们没有规律地转圈飞舞,然后又重新落回去,这样前所未见的场景让它好奇起来,它爬到边上,仔细望着那具重新开始焕发生命力的尸体。
  “因为我的非凡特性?只凭借着吸收非凡特性和唯一性,她就能起死回生?这也太……”这条时之虫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语言来形容眼前所见,如果这样的生命体为了补充自身开始不断吞吃阿蒙们,那可是危险至极的事情。
  乌鸦兴奋地注视着这一幕:“你既然有序列五,应当知道我们们之间一直流传的那个‘漏洞故事’吧?”
  “当然。所有阿蒙分身的记忆里都有同一处空洞,关于某个存在的所有认知都被本体窃走了。真是不公平又专制的家伙,为什么不让全体阿蒙投票来决定这么重要的事情呢?”
  “如果我的猜测没错,那应当是——”乌鸦突然像是被掐住了嗓子,他茫然地晃了晃脑袋,忘记自己刚才想说的是什么,“我们刚才是不是聊到了那个话题?”
  “对,然后你跟被人扇了巴掌一样懵了两秒。”时之虫冷漠地回道。
  “明明我都脱离本体的命运了!为什么还是不能想起来?甚至提都不能提!没有蒙权!没有蒙权!真是让人不快的本体暴政!”乌鸦不满地嚷嚷起来,在墓碑上蹦来蹦去,它的声音太吵了,以至于棺材里的人皱了皱眉头。
  “你不觉得她的复活能力很接近奇迹师吗?”
  “光点能主动使用的能力接近命运途径,但又混杂着命运木马的嫁接异常。”
  时之虫的声音立刻焦急起来,他当然想起了本体在神弃之地徘徊这么多年的原因,谁能想到疑似与“源堡”相关的线索竟然出现在了廷根:“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说了你会信吗?”
  “当然不会,你身上的命运使你看上去就是个可疑的时之虫。”
  “不,我只是个乌鸦,现在时之虫是你了!”
  时之虫恼火地沉默了几秒,好声好气地道:“那你带我飞一趟让同伴搭个便车总可以吧?我们去间海郡或者普利兹港找能主事的阿蒙们,他们看到我的状态自然就相信你了。”
  “太天真了。我要是同意带你离开,你很快就真是个死虫子了。”
  “呵呵,这不是正应了那群傻瓜偷盗者中间的俗语?那说明我是个好阿蒙。”
  “是啊是啊,死掉的阿蒙才是好阿蒙。”乌鸦望着棺材里的艾丝特,随口敷衍道。
  时之虫跳下棺材,顺着艾丝特的袖子爬到了她身上,艰难地趴到了领口边:“如果我的感知还存在的话,她是不是……”
  “嘘,别说话。”乌鸦的黑眼珠亮闪闪的,盈满了期待。
  寂静的墓园里,这个被奇异力量隔绝开的角落,响起了一声过于剧烈的心跳声。
  就仿佛这颗心脏不习惯鼓动,在尝试着如何跳跃、如何将血液泵往全身,正在重新学习它已经开始生疏的职能。
  然后是深沉低缓的“砰通”声,胸腔里擂动的频率越来越快,越来越激烈。
  艾丝特睁开了眼睛,随之张开的还有她的嘴:“——你这个卑劣的叛徒!你绝对不得好死!因斯·赞格威尔!”
  这声愤怒的大骂直上云霄,颇有要震醒其他长眠逝者的架势。
  乌鸦又从墓碑顶掉到了地面上,滚了不少土,它刚才琢磨那一肚子哄骗话都被吓了回去。
  时之虫也从艾丝特的领口滚落,缩在棺材的角落没有动弹,在艾丝特情绪激动到极点的时候,它感受到了周身的光茧。这种介于灵与物之间的力量,使得它能相当显著地接收到艾丝特的情绪,这种过于充沛的人性让它也很想破口大骂,尤其是骂那只看了全程好戏的混账乌鸦分身。
  不过时之虫也知道乌鸦身上那种怪异感源自何处了,乌鸦展现的人性就有被过度影响的痕迹,跟常态下阿蒙应有的“情绪”格格不入。
  艾丝特从棺材里坐起,来回看着自己的手掌,下意识摸了摸脑门——但是那里没有伤口,甚至包括她身上的那些血痕,早都消失无踪了。
  “我不是……我应该死了啊?”
  然后她看到一只浑身漆黑,右眼圈却长着白毛的乌鸦飞过来,轻巧地落在她膝头收拢了翅膀。
  乌鸦张开嘴,声音轻柔:“当然,你已经死了,死去很久了。”
  艾丝特揉了揉眼睛,这只乌鸦在说话?
  乌鸦确实在说话,它甚至轻笑两声,接着开口道:“欢迎来到地狱,艾丝特。”
  空气安静了两秒。
  然后艾丝特的眼神变得异常嫌弃:“这种鬼话小孩子都不信了,我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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