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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公鸡在黎明时分吵吵嚷嚷。秦轲睡得迷迷糊糊,看着周围已经开始起身的学子们,感受着被褥的柔软,一时间完全不想起床。
  “这么早?”秦轲半闭着眼睛,捕捉到自己身旁的阿布正在叠床铺,含糊地问。
  “清晨就有早读。”阿布回答道,“阿轲你也起来吧,虽然先生说让你自己决定要不要修学,但你要是不去上课,先生肯定不会高兴的。”
  “不高兴就不高兴……”秦轲懒洋洋地道,“我又不是他家仆人,干嘛非得让他高兴……”
  阿布无奈地道:“那你就打算整天躺着?”
  “不呀。”秦轲在枕头上蹭了蹭,道,“等我睡饱了再说。这些天我天天在客栈里提心吊胆,就没睡过一个好觉。等我补够了再去找你。”
  “那……行吧。”阿布抬眼望了一眼那正捧着“小黑”出去的小千,一晚上过来,这个小胖子跟这只小蜥蜴倒是出乎意料的合得来,当然这其中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因为小千的食量让他喜欢在枕头下藏些吃食,昨天晚上他竟然能忍住自己不吃,全都喂给了小黑,而小黑也真真地把一个人吃的量全给吃了下去。
  也不知道秦轲在哪儿找到这么一只特意的小蜥蜴,阿布穿好衣服,缓缓地向外走去。或许可以抽个时间去查查书?
  等到所有寒门学子统统走出房舍后,秦轲懒懒地翻了个身,虽然这床铺并不见得比客栈的舒服,但至少这代表了他在一段时间里都不必要再风餐露宿担惊受怕,所以他感觉这一觉睡得十分舒服。
  等到秦轲终于睡饱,日头已上三竿。
  穿好衣服的他缓缓地走出房舍,一边吃着阿布特意给他带的饼子,一边四处游走着。
  太学堂的外表看似普通,但内里却藏有乾坤,宽阔的庭院里,一颗老树正逐渐地长出娇嫩的新枝,几间开着门的屋子里摆满了一卷又一卷的书籍,油墨的香味扑面而来,却又不会呛人,与空气中淡淡的花香味互成谐趣。
  诵读声在不远处宛如轻轻的波澜,一时起伏又在一时低沉下去。微风吹动发丝,他站在了学堂门前,顿时有无数道目光看了过来。
  “所以说,诸侯都会认真学习射艺……”老学究仍然举着竹简摇头晃脑,但却感觉到了自己台下的学生注意力都已经不在自己身上,顿时不悦地用竹简敲了敲桌子,道:“日须三省吾身,你们还记得是那三省?”
  他苍老的声音略带几分沉重和威严,自然所有学生不敢怠慢,异口同声地回答:“为人谋而不忠乎?与人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老学究抚着胡须,缓声道:“那你们说说,这第三条,传不习乎,你们做到了吗?”
  下面没人说话,老学究这才把头转向了门口,望着那正呆呆站着的秦轲,自然认出了他身上学子儒服,皱了皱眉,道:“你又是哪位?”
  秦轲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一言不发地继续站着。
  “是丞相让你来的?”老学究又问,却也没有刨根问底,只是摆了摆手,道,“既然来了,就不要干站着了,先找位子坐吧。”
  等到秦轲坐下,老学究又眯了眯眼睛,打量了一下秦轲那有些歪歪扭扭的坐姿,又把目光移到了自己面前的书稿上,再度吟诵了起来。
  其实一开始秦轲没打算进来听课,只不过他在太学堂里走了许久,只觉得有些冷清,所以就想来这边看看阿布平日是如何上课的。
  他坐在了学堂中,感受着从窗户外透进来的阳光,一股睡意再度涌了上来。
  学堂老学究的讲课给他一种很强烈的陌生感,但遗憾的是陌生感并不能激发他的好奇心或者说是兴趣,反倒是因为老学究那照本宣科的吟咏让他有些发困。
  他开始怀念起以前师父教他的时候,很多时候都是跟自己说一些有趣的故事,这些故事有先贤的智慧,又有国家的兴亡,还有不少历史上的名人,就比如说有一个跟他同名的刺客……
  那个人姓什么来着?总不是跟自己一样姓秦吧?好像是姓惊……不对,没有惊这个姓……
  秦轲想了想,却没回忆起来,但心里对师父的思念却不断地膨胀起来。昨天晚上诸葛宛陵没有说师父的下落,秦轲也不知道他是有心还是无意。
  但他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古怪。
  正当这时候,半闭着眼睛的他却听见了老学究微微愠怒的声音:“那个谁,那个谁……”
  那个谁?哪个谁?秦轲低低地笑了笑,只觉得这个称呼实在有意思极了。
  “阿轲……阿轲……”他听见阿布惶恐的声音,“阿轲!”
  秦轲看向阿布,他正拼命地给自己使着眼色,甚至因为使得太用力,看起来就好像在翻着白眼。
  不过秦轲很快就看不见阿布的那双眼睛,因为这时候有一个穿着棉布袍子的身影挡在了他和阿布中间。
  秦轲从那双朴实的鞋子往上看去,老学究正吹着胡子,瞪大眼睛,好像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你是……”老学究不知道秦轲的名字,一时间喊不上来,只能问,“叫什么名字?”
  “他叫秦轲,先生。”阿布有些慌乱地站起身来,道,“他不是学……”
  “闭嘴。这还轮不上你插嘴。”老学究转头瞪了他一眼,转回头来,“秦轲。”
  “是我。”秦轲回答道。
  老学究语气中含着怒意,但身为师者,却也不适合失了风度。他大声问道:“你来说说,何为射者?”
  秦轲还没反应过来,不明白地道:“啊?”
  “啊什么啊?”老学究怒斥,“老夫我所见寒门士子多了,但老夫从来没有因为寒门士子的出身低微有所保留。但你好不容易能进入这座太学堂,却在听课之时神游物外,你这不是在对不起丞相,更是对不起自己!”
  秦轲沉默了一会儿,心想自己怎么就一下子就对不起诸葛宛陵了?想到昨天晚上他跟诸葛宛陵之间的谈话,他心里又生出几分不好的情绪来。
  老学究的唾液仍然如同雨点一般从他的头顶哗啦啦啦地向下,到底是儒学之士,每句话都没有带哪怕一个粗鄙之词,但每一句话都宛若刀枪:“既然能有机会入太学堂修学,就该心怀感恩。这世上的王侯将相虽非有种,但比起你来,他们有千百条渠道成事,你却只有这一条。只要错过,就不再有,你这般怠惰,不说辜负师长教诲,就连你父母亲只怕也会觉得你不孝,不知道把握这光宗耀祖的机会!”
  这句话说得极重,又是父母怪罪,又是辜负师长教诲,前朝以王道教民,本就就注重孝道,以不孝来指责一个人,几乎可以是诛心了。
  “这位老爷爷。”秦轲突然道,他没有喊老师,因为他现在还没把自己当成是学生。
  “老爷爷?”老学究愣了愣,混没想到秦轲会这样称呼他。
  “光宗耀祖到底是什么?”秦轲问。
  “光宗耀祖……自然是……”老学究正要说话,却又听见秦轲一声问道,“我父母都死了,我做什么事情,他们真的会在天上看着么?他们能夸我做得好么?”
  看着老学究那一时哽噎的样子,他朗声道:“射者,仁之道也。射求正诸己,己正然后发,发而不中,则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矣。”
  他的声音从一开始的平和,到后面的响亮激昂,原本学堂内还有人在悄悄笑话他,但没过多久,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只留下了他一个人的声音仍然在不断地响起。
  秦轲闭上眼睛,回忆起师父教给他的东西,气沉丹田,长吐而出。
  “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曰:射者何以射?何以听?循声而发,发而不失正鹄者,其唯贤者乎!若夫不肖之人,则彼将安能以中?”
  说完最后一句,已经满堂皆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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