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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明明有作刑侦队长的丈夫,却说自己没有别人可以托付了——她早就已经怀疑黎成岳了!
  可恨!可恨!我为什么就没有听出这么明显的话外之音,为什么没有拦住她让她以身犯险!我当时为什么不肯乖乖答应她,为什么在她临走之前还要和她吵架寒她的心!前路吉凶难料,而唯一的儿子还这么没用,她走的时候该有多么不甘,多么绝望!
  妈妈!妈妈!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
  妈妈……
  17 岁的黎溯跪在冉嫣的遗像前,泪如大雨倾盆。
  第四十一章 第三个战友
  叶予恩立在窗前,目光穿过玻璃,落在医院门前的马路上。从这个高度看过去,人与车都渺小得像个玩物,各自为了一点世俗的目的而匆匆川流。
  那是活着的人已经习惯甚至有些厌倦了的稀松平常,也是死去的人再也无法见到、感知到的烟火人间。
  “谢谢你,黎溯,”叶予恩望着眼前的车水马龙由衷地说,“今天来之前我很忐忑,因为在老何这件事情上,你就是我最后的希望。如果连你都不能帮我,那我就真的只能一辈子对不起我的好兄弟了。两年了——我想这一天已经想了两年了,黎溯,真的很感谢你。”
  他背对着黎溯的病床,只留给黎溯一个高大宽阔的背影。黎溯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涌起一点敬畏之情:“叶叔叔,对不起,我明知道何局长是怎么死的,却一直不敢说出来。”
  叶予恩转身走回黎溯的床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说出来是对的。黎成岳在奕城警界一手遮天,凭你一个人,是不可能给老何伸冤的。”
  “可是……”在确认了叶予恩的立场后,黎溯觉得心里似乎轻松了不少,但更深的愧疚也随之而来,“如果我能早点相信您的话……”
  叶予恩摇头道:“大家都是一样的,如果不是小舟在你身边和你相处了这么久,我也不敢随随便便就相信你。”
  黎溯突然想起什么,刚放下一点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这些事情小——叶老师也都知道了吗?”
  叶予恩挑起眼皮看了黎溯一眼,缓缓叹出了一口气:“黎溯啊,你还是太低估小舟了。你以为这些事都是我推理出来的吗?这都是小舟告诉我的,在得知你伤势的那一刻,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果然,果然……
  “她一定恨死我了吧。”黎溯露出一点自嘲的笑,还没成型就垮了下去。
  叶予恩没承认也没否认:“小舟当初没有考警校,一方面是她自己不喜欢体制内的束缚,另一方面也是我觉得她的性格不适合做警察,这孩子心眼太实诚了。她对你的心意,连我一个老头子都看得出来,我不信你这个当事人会毫无察觉。你可知你这次被绑架是怎么得救的?组织里的人明明白白告诉小舟你不会死,可是小舟她舍不得让你多受一点点罪,她跑到唐宫楼顶上去闹跳楼,联合警察包围唐宫,让他们不得不把你交出来。唐宫的负责人试图蒙混过关的时候,小舟为了逼他就范,把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楼外,就剩两个脚尖踮在楼边。就算她平衡能力再好,那个姿势也随时都有掉下楼摔死的危险。黎溯,你利用小舟是逼不得已,这里面也有我们的过失,我们都不怪你。那抛开这件事不谈,小舟这样用心待你,你对她有没有……”
  “我没有,”黎溯像是害怕听到叶予恩把话说完一样,脱口而出打断了他,“叶叔叔,小舟是个好女孩,是我对不起她。可是我现在没有其他任何想法,我只想给我妈妈报仇。”
  他久久地垂着头,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插着留置针的手一直在紧紧地攥着被单。时近傍晚,来医院陪护探病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走廊里的嘈杂一阵高过一阵,唯有黎溯这间病房安静得格格不入。
  黎溯的答复当然不是叶予恩想要听到的那一种,可无论这回答是否出于真心,都是黎溯当下的选择,他也不多勉强:“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还是交给你们自己处理,我就不多问了。但是,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你我要复仇的对象都是同一个人,那么从今天开始,我们就算是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你要相信我,我也会尽我所能保护你的安全。”
  黎溯收拾起凌乱的心思,勉强笑了一下:“叶叔叔,谢谢您。只要能抓住他,揭露他的罪行,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叶予恩有些怜惜地看着他:“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你还年轻,等到事情都了结了,就回去好好读书,以后的路还长。”
  黎溯在心里苦笑,他哪里还有什么以后?
  “叶叔叔,”黎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正事,“究竟怎么才能扳倒黎成岳,您现在想到办法了吗?”
  叶予恩面色从容:“不急,咱们这个战壕里还有一个人,等他来了咱们一起说。”
  话音刚落,病房外传来铛铛铛的敲门声。叶予恩笑着指指门外:“说曹操曹操就到——进来吧!”
  开门进来的人是郑潇。叶予恩见了他便招招手,叫他搬了把椅子在自己身边坐了:“小郑警官,辛苦你跑这一趟。”话毕又向黎溯笑语:“郑警官你认识吧?说起来有点好笑,你们两个人都对我有所企图,又都不敢相信我,一个两个的全都在我这兜着圈子试探,是不是我这长相看起来就特别不靠谱啊?”
  郑潇闻言微微红了脸:“叶副局,您言重了……”
  黎溯也有些讪讪,跟郑警官像两个犯了错正在被家长教育的小孩。
  叶予恩却心宽地笑起来:“我开玩笑的,别当真。你们俩谨慎点是应该的,我这趟跑来奕城也就是为了向你们俩自证清白的。刚才我已经和这孩子把话都说开了,接下来就是郑警官你了。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先把这孩子做的事情都跟你说说——黎溯,我就直言不讳了啊。”
  接下来的三分钟里,叶予恩竹筒倒豆子一样地把黎溯为了给母亲报仇而转移曲悠扬尸体、找焦栋梁逼供、偷换张潮手中的照片、绑架靳云霏、寄花瓣项链、用甲油胶碎片迷惑外界视线的事全说了出来,末了感叹了一句:“现在的孩子本事真不小,看着他们,我就觉得自己真是老了。”
  郑潇目瞪口呆地听完叶予恩的话,像从来没见过这位“本事真不小”的少年一样对着黎溯惊奇地盯了半天,直到将这些事实完全消化掉,才收回目光回应叶予恩的话:“的确。不过叶副局不用吃心,您女儿的能耐一点都不比黎溯差。”
  叶予恩:“小舟贪玩,不比黎溯沉稳。不过这孩子玩归玩,大事上不糊涂,这点随我媳妇了。当年她妈妈……哎呀,扯远了,扯远了,小郑警官,咱们该说你的事了。”
  郑潇颔首恭听。
  “你一共找上我两次,第一次是在曲悠扬坠楼身亡之后,你打电话到我的办公室来,将现场勘查中提取到四个脚印的事告诉了我。现在咱们已经知道了,那四个脚印除了毛二和曲悠扬的之外,剩下的两个一个属于犯人胡越,另一个则是黎溯留下的。但重点是,你身为奕城人,有了消息不去跟奕城市局沟通,而是舍近求远找上了我,这只能说明你不信任奕城市局,而不信任的原因咱们之前已经说过了,是两年前钟毓秀意外身亡的事情。在曲悠扬案顺利告破后,按道理我们之间就再无交集了,可是没过多久你又一次找上了我,那一次是因为发生了苏子安被人谋杀的案子。你的心结,从始至终都是钟毓秀的死,我当时就在想,苏子安和钟毓秀有什么关系呢?你不肯说,我就只好自己去查,这一查,还真查出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钟毓秀,1987 年生于奕城,2009 年在奕城大 学毕业后因学业出色留校任教,2010 年与同校文学院的导师沈燕南结婚,两人育有一子。2014 年,沈燕南意外离世,没有亲友可以投靠的钟毓秀外出工作时便将孩子送去一家名叫‘破晓’的幼儿托管机构。巧合的是,在苏子安被杀后没多久,他的妻子陆沁怡也成为了‘破晓’的一员,这是苏子安和钟毓秀之间唯一的交集。据我所知,‘破晓’是一家专门帮助单亲妈妈和她们孩子的半公益性质的机构,目前总共收留了来自全省各地的约五十对母子,抛开因病去世的人不谈,由于丈夫非自然死亡而进入‘破晓’的单亲妈妈共有六人——尹思源,云朵,周乃涵,钟毓秀,濮玉和陆沁怡。我想,‘破晓’如果真的有猫腻,问题大概就是出在她们六个人身上了,于是我派人对她们一一进行了调查。其中尹思源比较特殊,她是‘破晓’创始人凌霜的闺蜜,丧夫比较早,在‘破晓’成立之初就一直参与机构的运营,如今仍是机构里的顶梁柱。而剩下的五人都是后期逐步加入的,她们丈夫的死因,实在很值得琢磨。
  “咱们按时间先后顺序来说吧。第一个,云朵的丈夫魏海洋,普通打工族。三年多以前他卷入一起奸杀未成年少女的恶劣案件,被列为重要嫌疑人。但是在警察上门找到他的时候,发现他已经中毒身亡了。”
  “畏罪自杀吗?”黎溯问。
  叶予恩嘴角微微一动,不知道算不算笑了一下:“官方给出的结论是这样的。”
  言外之意就是,真相并非如此。
  黎溯追问:“有什么疑点?”
  “疑点就是,”叶予恩眼中精光一闪,“那起奸杀案最开始的嫌疑人并不是魏海洋,而是——后来‘唐宫’的杀手,一周前刚刚死在昕阳的,张潮。”
  第四十二章 杀夫联盟
  黎溯意外地看了郑潇一眼,郑潇没动,他又看回叶予恩。
  “你的意思是,魏海洋其实是张潮的替死鬼?”黎溯问。
  叶予恩目光锐利地回视他:“那么,究竟是什么人有权利、有能力让已经被警方锁定的张潮平安脱险,还安排了一个替死鬼给他?张潮自由后成为了‘唐宫’的杀手,这会是偶然事件吗?”
  黎溯突然就不说话了,他已经明白了叶予恩的弦外之音。
  “咱们再说这第二个,周乃涵的丈夫金书奇。”叶予恩继续说下去,“金书奇的案子,小郑你应该比我清楚得多,这个人婚内出轨,有个私生子,在给私生子办完百日宴回家的路上酒驾出了车祸,当场死亡。他这场车祸里面有没有蹊跷我们不得而知,但有件事情值得注意。金书奇是做房地产生意的,唐宫 ktv 附近的楼群都在他公司名下,唯有‘唐宫’这块地一直拿不下来。为了让自己的产业版图变得完整,据说他想了很多办法,甚至不惜雇人去寻过‘唐宫’的麻烦。”
  他话中的深意不言而喻,郑潇和黎溯都一言不发地紧盯着他。
  天色越来越暗,叶予恩伸手按下黎溯床头的电灯开关,骤然亮起的白光晃得人眼前发晕。
  “接下来出事的,就是钟毓秀的丈夫沈燕南了。关于这起案子的细节,等会还是交给小郑你来说,我想说的是沈燕南这个人。他是奕城大学文学院的研究生导师,曲悠扬曾经差点就成了他的学生。只不过这件事遭到了沈燕南本人的强烈反对,他几次去找院领导反应无果,后来人突然就没了。”
  “就因为他不肯收曲老师,结果就被杀了?”黎溯觉得这个动机有些勉强。
  叶予恩看看他,又看看郑潇:“这里面的玄机,小郑警官才是最清楚的。咱们接着把这个话题说完。下一个死者,濮玉的丈夫占长春,《奕城晚报》的记者。这个小伙子原本在报社的口碑还蛮不错,但最后的死因却非常难堪,是‘作过死’。”
  黎溯到底还在学生年纪,一下子没明白“作过死”三个字的含义,叶予恩也没给他时间细想,紧接着说:“而这个人身上值得玩味的点就在于,他生前采访过的最后一个人,是黎溯你的同班同学,苏蕾。”
  “苏蕾?!”
  叶予恩:“是的。正常来讲,他人死了,未完成的工作应该有人接替,但是因为他死得太不光彩,报社的人都以为他是个藏得很深的伪君子,也没有人愿意相信他写出来的东西,所以苏蕾的采访稿就被直接丢弃了,报社为了自己的名誉,也再不许人提起这件事情。”
  郑潇不明白黎溯为何那么吃惊:“这个叫苏蕾的学生,有什么问题?”
  叶予恩没理会他,仍然对着黎溯说:“在张潮出手前的那个周四晚上,你曾经打电话给你的同学询问苏蕾家的地址,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时你应该已经成功掉包了组织要杀害的女孩的资料,结果发现组织原本要处死的人正是苏蕾,所以你准备登门拜访把情况告诉她,让她早做打算。所以,这个苏蕾也是卖淫组织里的一员,对吧?
  “只是你的苦心似乎白费了。有件事还没告诉你,在你刚出 icu 那天,有人往你病房里寄了一束花,花束上喷了苏蕾私有的香水。但我并不觉得那是苏蕾送给你的,因为她如果远走高飞了,就根本没机会知道你被绑架受伤,更不可能准确知道你的病房号。寄这束花的应该是那个组织,组织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你,他们已经找到并重新控制了苏蕾,你救不了她。”
  黎溯惊疑不已:“你的意思是,苏蕾她已经……”
  “我来之前问过奕城这边,近期没有少女失踪或遇害的报案。但苏蕾家一直没人,目前最大的可能,是组织把她们一家囚禁起来了。她的下落,警方会去查,你先别担心。”
  黎溯从震惊中回缓过来,点头应了叶予恩的话。他暗暗想,占长春的采访,会是苏蕾被组织追杀的原因吗?
  “你们应该都明白我要说什么了吧,”叶予恩目光从二人面上扫过,“从魏海洋到占长春,这四个死者,都跟同一个人有利益牵扯,这绝不可能是巧合。不仅如此,就连‘破晓’老板娘凌霜的丈夫田长青也是被人杀害的,当时那起案子的负责人,就是黎成岳。我想,田长青的死,应该就是这一切罪恶的开端,凌霜和黎成岳在那样一个契机下意外结识,从此开始狼狈为奸。至于最后一个死者苏子安……”
  郑潇接口道:“是因为金书奇的父母雇佣他去调查周乃涵,所以才被‘破晓’的人灭了口。”
  叶予恩转身面向他,言辞郑重恳切:“郑警官,你应该知道,我没有越俎代庖的瘾,之所以插手奕城的事情,完全是为了老何。如果我真的和那个人有勾结,那么我根本不会暗中保住黎溯的命,更没必要花这么多时间跟你互相试探,直接让你像这几个死者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岂不省事得多?所以现在,你是否愿意相信我,把‘1104’案的真相说出来了呢?”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郑潇身上。
  黎溯的种种意外举动,叶予恩的一番阐述分析,惊起了他心底最深处的震颤,将两年来的点点滴滴汇集成一场狂浪的海啸,搅动着沉睡海底的浊流。沉默良久,他终于心潮平息,在两人目不转睛的注视中缓缓开了口:“‘破晓’妇幼之家,从来就不是什么‘寡妇联盟’。它的真面目其实是——杀夫联盟!”
  两年前的 11 月 2 日那天,连月的晴好天气忽然中断,乌云从早上起就一直沉沉笼罩在奕城上空。郑潇正坐在电脑前跟月度报告较劲,忽然敲门声响起,他抬头看去,恰恰撞上了钟毓秀惊惶的双眼。
  小警员将钟毓秀带到郑潇这里就离开了。郑潇像之前无数次接待报案人一样,照例指着椅子让她坐,正要开始那些没什么实际意义又必须要说的开场白,钟毓秀却反手锁上门,两步跨到郑潇身边带着颤抖的哭腔说:“警官,警官,帮帮我,我丈夫被人杀死了!”
  郑潇一听,有些倦怠的精神立刻警醒起来,一边安抚钟毓秀坐下慢慢说,一边对照着她的话在系统里进行核查。可这一查之下才发现,她口中所说的那个叫沈燕南的男人,居然已经去世一年 多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郑潇心中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钟毓秀娇小的身体不停地抖着,似乎是害怕极了,两眼泪汪汪地对着郑潇问:“警官,你知道‘破晓’妇幼之家吗?”
  郑潇是个单身汉,本没有多少机会接触幼托机构,但由于破晓带有公益性质,又有老板娘逆境翻盘的励志故事加持,曾被奕城各大媒体争相报道,所以郑潇对它也是早有耳闻。
  “你说的是那家专门帮助丧夫的单亲妈妈的幼托机构,对吧?”郑潇很有把握地问。
  谁知钟毓秀听了他的话,突然大为悲戚,一直隐忍在眼眶中的泪扑簌簌地就掉了下来:“不是的,不是的,你们都被它骗了!它不是帮人的机构,是杀人的机构!我丈夫就是被她们那群人杀死的!”
  2009 年夏天,身穿学士服的钟毓秀拍完毕业照跑去挽住男友沈燕南,在他耳边笑语:“给我两年时间,我会和你一样优秀,甚至超过你。”
  沈燕南知道她不是在吹牛,毕竟她打败了 21 个候选人,成为了当年唯一留校任教的毕业生,他要不是比她大这几岁,恐怕早被这小姑娘给比下去了。可两年之期未满,意外却先来一步——钟毓秀怀孕了。
  钟毓秀至今记得,沈燕南那时候的表现英勇极了,他当机立断给了钟毓秀一场盛大的求婚仪式,火速跟她扯了证,即便因为她的身孕没办婚礼,还是去她父母家给了足足的彩礼钱,直哄得钟家上下都对他满意万分,原本对事业野心勃勃的钟毓秀也终于被他打动,安心休了产假在家养胎,那时她想,虽然一切来的仓促,但嫁对了人,这辈子不会差的。
  她不知道沈燕南在她身体里种下的不只是一个生命,更是未来漫长悲剧的种子。
  他们的孩子是个睡渣中的睡渣,钟毓秀那时候极其不理解为什么屁大点一个孩子可以不分白天黑夜一直哭一直哭,吃奶之前哭吃完了继续哭,哄睡一次要连抱两三小时不能撒手,可睡二十分钟就醒醒来又是哭,开着窗哭声能传遍整个小区,关起门震得钟毓秀一阵阵耳鸣。不仅如此,这个没比巴掌大多少的小东西没完没了的出状况,上午吐奶下午腹泻,早上咳嗽晚上发烧,今天皮肤湿疹明天病毒感染,钟毓秀几乎周周都要半夜两三点背着大包小裹捧着娃跑儿童医院,从在家里听他哭,变成在医院一手抱着他一手举着点滴瓶在医院走廊走来走去听他哭。
  哄到人都麻木,小东西终于肯安静一会儿了的时候,钟毓秀已经睡意全无,坐在儿科病区的长椅上,回忆着孩子出生后的点点滴滴。
  “沈燕南,你什么时候回家?”
  “院里评职称特别忙,孩子一直哭我没法休息,我这阵子就住办公室了。周末我回家帮你带孩子。”
  “妈能不能帮帮我?”
  “我妈岁数大了身体不好,孩子那么闹她受不了的。”
  “我们请个阿姨。”
  “现在请一个阿姨一个月要好几千,你在家带孩子没多少收入,我一个人挣的钱负担不起。”
  “孩子又生病了。”
  “小孩子哪有不生病的,这是他建立自己的免疫力呢,你别大惊小怪。”
  钟毓秀想,动动嘴皮子就忠孝两全了,真容易啊。
  孩子又哭了起来。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沈燕南回来了,非常热心地接过孩子信誓旦旦地说孩子有他照顾,让钟毓秀去休息,可还没过五分钟,钟毓秀眼睛都还没合上,沈燕南就推门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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