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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这里一向是招待朋友的别墅,怎么会忙乱成这样?”陆申笑着接受她的善意,心里已经答应了一大半,只随口问。韦斯莱太太一听似乎有可能,不顾剪草机惊人的噪音和头顶的阳光,跟在他身旁一边走,一边殷殷解释:“以前大小姐不常常来,这屋子里平时除了清洁和保持,还真没有什么工作。
  可是前段时间,大小姐在北京去世了,并表示就地葬在北京。光飞过去办这些事情,就已经累得大家快要崩溃。
  现在,林婉仪小姐正式继承所有家族产业,要和预备新婚的先生搬回多伦多常住,打理集团商务,偏偏选中了这栋房子举行婚礼…我当然现在全天候住在这里,主持打理一切,可是这栋房子里原来的这点人手,怎么可能忙得过来?偏偏多伦多临时雇人真不容易,那些非法打工的留学生又不敢请,挺不安全的…”
  想到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的林婉仪,从活泼好动、天真烂漫渐渐变得明媚可人,然后被一段不被祝福的感情渐渐浸染得忧郁温雅,让陆申这个做大哥的看着都有点心疼。
  现在,当年的小姑娘居然也要正式举行婚礼了,不由感慨万千。在韦斯莱太太喋喋抱怨肯用体力又可靠的人手难觅的间隙,他微笑:“反正我暂时也没什么好忙,只要你不怕我突然出现吓陈先生一跳,帮你做点事,我也好消遣时间。”
  “…陈先生?”她微笑“不,新郎不是他,是叶先生…亲爱的上帝依然眷顾这个家庭。”良好教养令她养成不多说话的习惯,就这个话题没有再发表任何评论,再三致谢之后,约定了来帮忙的时间与方式,就转身起草雇用契约去了。中间不是没有试着猜过,新郎多半是陈某人,唯一诧异,是老友居然没有通知自己--难道离婚之后,跟胡永红相关的朋友就必须形同陌路?客厅管家太太说新郎姓叶,不由暗暗感慨,世界上的事情没有一件会想当初以为的那样发展。
  自己又何尝想到,有一天会跑出来受薪剪草?即使本意不过是消磨时光,不想成为废物。本来嘛,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来自新西兰的女佣就没有管家太太那么好的涵养,一起喝下午茶的间隙,滔滔不绝向在座的园丁司机等介绍这栋美丽花园房子里的变化:“我们新主人林婉仪小姐的婚礼半个月之后举行,她的未婚夫叶先生要等到结束上一份合约的所有工作,才有空过来试礼服。
  林小姐和叶老夫人已经从香港抵达,昨天已经出发去欧洲置办用品…”静静喝着韦斯莱太太专程让人送过来的精致咖啡,陆申微笑。他跟着所房子里的每一个人一样,并不知道大家谈论的叶先生是什么样子,但依然发自内心地深深祝福林婉仪,很开心这温柔的美丽小姑娘拥有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幸福。
  之后的将近半个月时间,陆申刻意不去想自己名下那个还在生存线上挣扎的小公司--公司有一位真正够格的负责经理蒋晖在执行日常管理,董事长暂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投资等等大项目建议,不去上班绝对不会影响正常运营。
  投身一个正在准备婚礼的家庭却是算有趣的选择,每一天都在超级忙碌之中轻易滑过,还能附带收获大把欢笑声。终于,开始倒计时。然后是礼仪公司进驻,带着大家在草坪、游泳池、花园小径装上各种宴客的装置。
  喜气洋洋的忙碌气氛笼罩着这栋幸福的建筑,每个人都在婚礼公司的整体调度下忙得跌跌撞撞,但是没有抱怨声音--脸上的表情都是喜笑颜开。
  婚礼前一天,大量栀子、以色列玫瑰、香水百合等芬芳花朵被运进来,预备连夜布置花园。在这个最紧张得不堪的夜晚,陆申也根据合约投入忙碌的人群,没有回家,高高兴兴帮着搬搬抬抬。
  接近黄昏,一阵喧哗搅乱了极其繁忙但有条不紊的工作现场,人们都欢笑着向门口涌去。管家太太也带着几位在厨房忙碌的女仆点心师等等奔出来,瞥见陆申茫然的笑容,百忙中不失礼貌交代一句“接叶先生的车从机场回来了”便跑到最前面去执行她的职责。隔着的骚动人群,陆申站在大门边堆积如山的剪枝白玫瑰花畔,依稀看见一个身形挺拔的男子周到地先下车,动作流畅地打开另一边车门,伸手挽着满脸焕发笑吟吟光辉的林婉仪,同迎上前的管家太太寒暄。看见人们口中“叶先生”
  优美侧影的第一秒钟,陆申整个人已经呆住。虽然隔着一定的距离,可是这一举一动,都是他梦魂里面萦绕过无数次的--世界上难道还会有另一个姓叶的男人,也有这样矫捷性感如豹的步态,以及天鹅般优雅流畅的弯腰动作?
  寒暄之后,陆申终于听见一个沉柔声音,标准的牛津口音和温和语调,正是最近魂梦中频频出现的那个,即使被化骨扬灰,也不可能听错:“很高兴见到你,韦斯莱太太,还有这些在你管理下尽忠职守的人们。
  如果荣幸被允许,我本人非常感谢在这之前,您远赴北京和专程到香港协商行程时对我母亲的热情款待…请称呼我艾德华,不必客气。”
  艾德华温柔高贵中带着一丝贵族气派的恍惚微笑,以及那漂亮的牛津口音、典型英国气味的礼貌周至,几乎在一瞬间征服了表面谦卑、内心骄傲的韦斯莱太太。
  她由衷替林家这个高贵的家庭庆幸--悲剧中失去了出色的长子和唯一男性继承人之后,终于拥有这样一位教养高贵的主人。
  她展开毫无保留的微笑,让开道路,热情邀请主人未婚夫妇分别进入全体女仆已经忙碌布置许久的客房休息--主卧室当然布置得更舒适精雅,那是留给明天新婚之夜的。
  遥遥望着灯光中,被欢乐人群包围的一双璧人翩翩走进巴洛克风格建筑的大门,陆申忽然发现,心脏位置有一种陌生的尖锐痛觉疯狂攒动。
  伴随着痛楚的,是钢丝般冰冷交织的酸涩。最后一次离别时候艾德华的话一句句清晰地浮现:“不能担保明天明年是不是还爱得这样胸口酸楚身心失控…谁也不能发誓明天将如何,不敢信诺你归来时我依然这样深爱…听从你的内心就好…”不是艾德华的错。华儿从来没有骗过任何人,酒店最后一次会面,他已经毫无保留的说清楚了内心的每一丝细微感受--他的深情,他的卑微,他对未知将来的恐惧。等待没有问题,但谁也不敢向时间大神的力量承诺。华儿一定也已经尽力了。
  所以在很久很久以前,他才会那样流着泪唱一首叫做明日天涯的歌曲:“明天我便会,明天你或会,谁将会令谁的心灰…现在这对手,不一定配,接住未来的烟灰…”
  陆申只是痛恨自己,为什么怕面对自己爱的人是真男人这样一个怪异的事实,并因此而犹豫过--如果艾德华阴柔缠绵一些,或者他不会这样爱得提着一颗心。
  但是后来他的犹疑,更多是因为怕双手空空的落拓无能男人,根本没资格拥有这具漂亮身躯、这粒骄傲灵魂,和他出色的才华。
  “华儿,我们两个人都这么努力,我们都已经拼尽全力,为争取更好结果而疲惫不堪。可惜,阴差阳错,都怪申哥的骄傲和爱面子误了事,我们居然错过了。现在,申哥什么都不是,双手空空的人,已经没有资格开口告诉你这些。”
  “华儿,其实申哥早就知道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了。申哥决定离婚的时候已经明白了,爱一个人跟对方的性别没有关系,我已经完全清楚我爱的人正是你。
  不只需要你的身体和热情欲望,我要的是和你惺惺相惜的感觉,我爱你。”这辈子从来没有这样爱过一个人,爱得进退失据,爱得不敢有一点闪失。
  跌跌撞撞躲进预备举行婚礼的、林氏虔诚祖先为归化北美文化而兴建的小教堂,呆呆望着已经修饰出雏形的鲜花海洋。
  铺天盖地的香花合在一起,散发出简直有侵略性的芬芳。陆申满脑子萦绕的,却是高潮时候混合了男人体味、甚至精液气息的那种淡淡的清香。
  艾德华身上永远隐约缭绕的、冲淡清和的香气。伸手握住一束玫瑰。婚礼中玫瑰只预备用来装饰长长红地毯,扯下花瓣即可,所以根本不需要作最后精细加工,比如剪去花茎上的刺。
  枝条上尖锐的细刺扎进了陆申的掌心,细细一丝鲜血静静沿着掌纹流淌。他根本感觉不到身体的痛苦。陆申的脸上,一直定格着一个怪异而吃力的笑容。
  难道,两个男人之间的感情注定了不被祝福?而今,在一个盛大婚礼的前夜,除了祝福对方能够拥有阳光下的温暖感情,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心态、更理想的做法吗?
  剩下的时间,陆申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甚至想不起来手头在做的这一切是在为什么,机械而麻木地在繁重工作中耗费着体力,默默用肌肉的酸痛来稀释随着血液流转的、失落的刺。
  这些有毒的情绪必须在一个夜晚全部释放。他必须找到一个途径,抚平表情肌肉可能露出来的所有不够愉悦的信号。明天,他将把所有的情绪打包放进心底留待以后慢慢下酒,然后努力绽放最真诚的笑容。祝福新人。
  ***天空澄澈、阳光灿烂。亮晃晃的光线底下,布满各种名贵白色香花的庭院婚礼现场,散发出幸福的欢悦气息。雪白肌肤和中国血统的宾客济济一堂,人人脸上都是或明朗或温馨的笑容。
  能有机会参加这样高级别上流社会的社交场合,从来都是值得愉快的事情,更何况是出席永远热衷参与慈善和本地事务、在某几个行业几乎有主导当地经济力量的林氏集团新继承人的婚礼呢?
  除了众多和林氏有生意来往的北美企业界巨子,当地华人华侨社团代表,特意从香港过来亮相争取多些机会认识合适对象的待嫁年龄名媛等,还有从世界各地赶来道贺的朋友,例如胡永红和陆宇健母子这样的宾客。
  全场都注目的贵宾之中,当然包括香港专程赶来观礼的新郎的母亲,叶老太太笑容灿烂到极点,还时时擦去喜极的泪水。
  喜孜孜携妻儿陪母亲前来的建筑业界精英叶健明更满心惊喜--发现北美有如此大量的有潜力资金,正好可以找到合作伙伴,共同投资开拓大哥已经很熟悉的中国市场,大展宏图,借机摆脱香港低迷的市道。
  叶健明一边忙着长袖善舞,一边庆幸不虚此行,都是欢喜的笑容--为新发现的生意机会,更为大哥终于摆脱gay的身份境遇而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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