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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加收拾停当,冷冷地问我。他冰冷的目光成功地把我从无边的欲海里拉了上来,一时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只好干笑得去摸叶加的脑门,嘴里笑着说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对我这么凶。
  我这样一是真不知该说什么,二是想要装傻蒙混过关。叶加被我这么一幅惫赖的样子逗得笑了一下,虽然极短,但足够让我知道自己刚才在岸上没站稳,一下子就又掉下去了。
  叶加看着我,好像觉得我又可气又可笑的样子,脸色稍霁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浴室的门推开了,谭文拿着浴具走了进来。他看见我们,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们俩在浴室里谈心。他反应极快,立即笑着跟我们打招呼。“你们都洗好了?”
  我笑着说是啊,你也快些吧。叶加则微一颌首,算是做了回应,抬腿便想往外走,正碰上想往里走的谭文只得又停下来。
  谭文不失时机的赶紧搭话,说:“林警官你真厉害,你恐怕是我见过的身手最好的。”他竖了一下大拇指,又接着说:“文官中有你这样好的身手真是不可思议。”
  我心里暗赞,心想发达地区来的人才到底与众不同,说起漂亮话来也滴水不漏。
  叶加抬起头,用他那冷清的声音说:“谭警司不用客气,我身手稀松平常得很,比我好的,我们局里就有好多个,要不然我也不会在资料室里呆着。”
  说完他就绕开谭文出去了。我唯有苦笑,心想叶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眼,见谭文还在发呆,知他一定没见识过叶加嘴皮上的功夫,被叶加这么夹棍带棒的一上,有点缓不过神来,便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刚想开口说几句安慰话。
  谭文倒先说话了,他说:“你说得没错,他还真是狗脾气。”叶加过后依然对谭文是淡淡的,那样子像是篮球室里的一场激烈的搏斗从未曾发生过。
  谭文有一次对我说,他觉得叶加应该是那种大情大性的人,这样一幅淡漠冷然的态度恐怕是习惯压抑自己。
  我当时吃了一惊,诧异地看着谭文,我自认为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人明了叶加的真性情,没想到谭文来了没多久竟然看得如此清楚。
  我想谭文多半也是个相当感性有心的人吧,有了这层认知,我竟隐隐然把他当作了自己的知已。而佟蔚也在那个时候进入了预产期,她比平时更会缠人了,叶加一下班就往医院里跑,忙得不可开交。
  这个年头每个女人都选择无痛生产,破腹产等等,可佟蔚偏偏选了最原始的生产方式。我去看她的时候,还大刺刺地嘲笑过她,说佟蔚你如果找个产婆来就算传统到底了。
  她看着叶开削的苹果满面微笑,我侧过头仔细看了一下那只苹果,觉得林加的技术实在不是很高明。
  佟蔚这么开心,不过是因为这只苹果是林加动手削的吧。佟蔚就这么微笑而又深情的看着苹果解了我的疑惑,她说:“人总是要狼狈的活着,注定了一辈子都要挣扎,不如让他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学会这一点。”
  她神色不变的把眼光从苹果移到我脸上,我竟然觉得有些慌张,有些狼狈。我扯着嘴角佯装不解,笑道:“佟蔚,你什么时候变得悲观?”
  “悲观?”她瞪大了眼睛,转而笑得春花灿烂似的。“懂得活着要挣扎,我还以为你会说我至少是个积极向上的人。”
  我还没回话,就听到她的话气突然甜得发腻似的叫了声叶加,我转过头叶加已经提着饭盒进来了。
  他见我在,只是淡淡的说了声来看佟蔚啊,便再无话对我说。而佟蔚自从叶加进了房,便生像忘了屋里还有一个人。她眼睛没有片刻再离开过叶加,他的一举一动她都丝毫不差地收进眼底。
  我像个局外人似的站在那里,耳边听到佟蔚撒娇似的要叶加喂她。叶加也轻笑着答应,佟蔚跟抱怨他的孩子今天踢她踢得很凶。
  叶加回说,真得呀,那一定像你多过像我,这么凶悍。俩人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了一会儿。
  我已经觉得没有必要再夹在中间当电灯泡了,于是开口向他们辞别。叶加没说什么,佟蔚则打趣笑说你怎么不多留会儿,是不是触景生情啊,那赶快给我们找个嫂子吧。我随口胡说快了,快了。从医院出来,我没有打车,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游走。
  我曾这么想要叶加获得幸福,我以为我可以为此忍受寂寞,忍受孤独,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回报了我的努力。
  可我觉得心却像被什么撕裂了,越走越疼,最后疼得都直不起腰来。我的手茫然地想抓住些东西支撑一下自己,能抓住什么都好,栏杆,树杆,什么都好,那怕是一片偶尔路过的人群。
  我意外地抓住了一只温热的手,当抬头时却发现那只手是来自于谭文。
  他斯文的脸上有一丝担忧,说你还好吧。我勉力站起身,不用镜子也知道自己的脸色苍白似鬼,嘴里回道没事没事,我是谁啊我。
  谭文看了我一眼,才说:“我也知道你无事,不过是你昨天泡上的小妞太厉害。”我笑着捶了一下他的肩,说你是不是想得厉害啊,那下次我介绍给你。
  谁知他神色诡异地凑近我,说:“不用太麻烦,我是gay,你给我消火就好!”我心里一惊,回头看谭文神色自若,才笑骂道:“你这小子,谁跟你做兄弟倒真是倒霉,连身皮肉你都要算计。”谭文苦着脸说:“你也太轻看我了,我是那么不讲义气的吗?”
  他拍着自己的肩膀,又说:“这样吧,我先把自己的身躯给你用一下。”他神色暧昧“我猜,你大概很需要一个肩膀来靠一靠。”
  我啐了他一口,但还是很高兴的搭住了他的肩膀。俩人仿佛都心情大好,正想就这样亲热的勾肩搭背的离开。
  我看见了叶加,他正站在马路对面,在车子川流不息的阻断下,我无法立刻动身去走近他。我们就这样静静的面对面地站着,在我的记忆里这是第一次我没有毫不犹豫地去接近他。
  后来我看到叶加给了我们一个微笑,那个笑容犹如清晨阳光里的露珠,清澈也流光溢彩,却给人一种无法挥去的淡淡哀愁,也许是阳光下的朝露是无法持久吧,每一瞥美丽的瞬间都是流逝。
  再后来在一辆阻隔视线的双层巴士通过后,就不见了叶加的身影。叶加消失了,仿佛也带走了我的魂魄,我又失神的四处游走,从黄昏走到夜晚,从白走到黑。
  等到夜起凉风,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浑然忘了谭文。当惊觉得回身的时候,发现他居然还在我身边。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自己找借口,谭文已经开口说:“我今天心情很不好,你知道今天是我的什么日子?”
  我连忙说倒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对不住,没买生日礼物,下次吧。谭文呸了我一口,说今天是我初恋女友的死忌。俩人一时沉默,半晌,我才歉然地说对不起。谭文笑说不知者不罪,怎么样找个小酒馆陪我喝两杯吧。
  我当然欣然应允,于是俩个人就近找了个小酒馆。一落座也不等菜上来,就喝起酒来。那晚俩人都喝多了,一路又唱又跳的往回走,走到一半力有所不逮就索性坐在大马路上聊天。
  谭文显然醉狠了,说了许多自己的事。我知道了他的初恋女友也是他的缉毒警官,后来因为得罪了毒贩而被暗杀。
  我知道了他父母死于车祸,所以他十六岁就背井离乡去了其它城市。那一刻,我看着他脸上的轮廓,竟觉得他与叶加非常相似。
  他们的脸上都会在不经意间飘过一丝很模糊的哀愁与忧伤,他们都似乎在压抑身体中某样东西,在痛苦的挣扎。我想我后来拥抱了谭文,尽管在我心里我想拥抱的是叶加,谭文没有丝毫反抗。
  他说,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人生里只有一季,那就是秋季。短暂的收获的兴奋,你知道这一切都将过去,再美的秋季都是为了等待冬天的来临。
  你始终都在等待,等待那个已知的结局。一生都在等待里蹉跎了,一生都是过客。
  我说,刚才佟蔚说人总是狼狈的活着,一生都要挣扎,与你的论调比,看来她真得至少是个积极向上的人。“佟蔚?”谭文微抬问“是不是叶加的妻子?”
  我说是啊。谭文叹了口气,说老天真是钟爱叶加啊,本人是钟灵神秀,连妻子也是那么有聪慧。想起过往的种种,我忍不住微笑,也叹气着表示同意。
  “如果这个世上有一个人适合做叶加的终生伴侣,那恐怕非佟蔚莫属。”谭文好奇地问:“真这么配?”
  我笑着说,佟蔚对叶加是该硬之处,绝不手软,该软之处,温存似水,这一辈子的心思只怕有百分之九十都在叶加身上。
  谭文嗯了声,含浑地说了一句,所以她说一辈子都要挣扎吧。我心头一震,脑海里有丝模糊的思绪飘过,但总也抓不住,再看谭文早睡过去了。
  我眼皮也粘上了似的,就着马路躺了下去。大清早,我们俩把扫马路的人好心叫起,互相打量对方胡渣满面的样子,都是哈哈大笑。
  俩人回我的狗窝里略收拾了一下,就同去办公室上班。到了队里才知道,佟蔚在黎明时分生了个大胖小子。队里已经有好多人赶去瞧了,有人说晚上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也没见我回。
  我掏出自己的手机,才懊恼地看见上面真有十七八个未接电话。同事老蒋拍着我的肩说:“可惜啊,宋队,你这个大媒人没有第一眼看到他们的结晶。”
  我笑说你们瞧见还不是一样。老蒋说:“眉目长得像叶加,不过那脾气只怕要像佟蔚,急噪得很,他妈生她那会儿,他还在拳动脚踢的,生生整了佟蔚十多个小时,都以为下不来了。你不知道叶加在外面脸都急脱了色,我估计是吓坏了,一连问了好几遍宋队来了没有。”
  我听到此处心里格登一响,我想自己当时的脸色就变了,所以老蒋立刻就查觉了,连忙说:“没事,反正大小都平安,再说当时我们好多人在那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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