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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3章李治:谁谁谁把龙榻放这儿的?一分钟也没敢坐
  漫长的一夜,终于结束了。
  长安,天亮了。
  京城的大小官员彻夜未眠。
  昨晚上街道的动静,只要长着耳朵就能听得清清楚楚——
  长安发生武装政变了。
  作为“什么大风浪没见过”的长安人,大家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反应。
  也就是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照常开始新的一天。
  就像父母吵架时,缩在被窝里的孩子。
  一边求生欲拉满地装睡,一边聆听着清脆的马蹄声沉重地踏在心房上。
  当难熬的长夜终于结束,宵禁解除的梆子准时鸣响时。
  已经有些中下级官僚收拾好细软,准备提桶跑路了。
  然后,所有京官集体收到了宫中宦官的通知:
  开会!
  看日历,今天并不是大朝会的日子。
  显然发生了什么大事。
  足以动摇国本的大事。
  老臣们不由得想起了十六年前的。
  那次也是毫无征兆地召开了大朝会,秦王突然成为了太子,然后又成为了如今的陛下。
  而资历较浅的大臣们,则抱着上班如上坟的心态。
  害怕一进殿就被埋伏的五百刀斧手刀了。
  然而,他们又对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谁最后吃鸡成功,感到十分好奇。
  众人就这么各怀心思,惴惴不安地前往皇城。
  刚到朱雀门,就看见正大门口围了一圈守卫。
  守卫内层,是一圈忙着洗地(物理)的宦官。
  透过人群的缝隙,上朝的官员能隐约瞥见,人群围着的那块地面被染上了血红色。
  那是屯营将军李君羡摸不着头脑后,所留下的痕迹。
  “嘶……那是血吗?”韦挺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别乱猜。”刘洎干涩地说道。
  韦挺立刻住了嘴。
  大臣们都有样学样地装作没看见,目不斜视地穿越宫门,心中的警惕和好奇愈盛。
  一进太极宫,他们就感受到了异样的氛围。
  这些禁军……好像不太一样。
  虽然他们也穿着制式唐甲,但是精气神明显和以前的禁军有所不同。
  “这些禁军有些面生啊,一夜之间换人了吗……”
  韦挺在心里嘀咕。
  不过这次他不需要刘洎提醒了,自己就把这话憋回了肚子里。
  “禁军”们明晃晃的枪尖让他冷静。
  殿宇之间,宫人们个个噤若寒蝉,低着头脚步飞快地走动着,不多说、不多听、不多看。
  而大臣们也很识趣,没人找他们打听消息。
  这番景象,倒是在老臣们的意料之中。
  宫廷政变宫廷政变,宫里肯定是主战场。
  不过这一路上,群臣倒是再也没有看见洗地的宦官,也没有看见突然多出来的“红地砖”。
  这让大家不由得松了口气。
  看来并没有怎么流血,是一起大致和平的政变。
  在一片猜测之中,所有人准时到达太极殿外的广场。
  韦挺遇见了老熟人唐俭。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韦挺一惊。
  只见民部尚书老唐的双眼肿成了熊猫一样,一圈黑。
  “呵欠……昨夜未眠。”唐俭随口解释一句,意味深长地看着韦挺的眼睛:
  “韦御史,你也一样啊。”
  “嗯。”韦挺也揉了揉肿成馒头的双眼。
  广场上的大臣们,几乎全部都肿着一泡双眼。
  明显是昨晚熬夜了。
  但他们布满血丝的双眼,却闪烁着亢奋的光芒。
  昨晚政变的胜者,此刻就在大殿里面坐着。
  到底是谁呢?
  好好奇啊!
  峰回路转的四子夺储大戏,本以为已经尘埃落定了。
  没想到还有高手。
  这跌宕起伏的过程,实在是太刺激了。
  能有幸全程目睹此事,成为后世史书的注脚,就算是死也值回票价呀!
  “诸位,请。”
  宦官没有让众臣久等。
  群臣按惯例,按照文武次第排成两列,恭敬地低着脑袋,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地步入了熟悉又陌生的殿堂。
  在那里,早有一人候在龙榻之前了。
  是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
  大司空,长孙无忌。
  这位最近被一路排挤到边缘的前权臣,一夜之间又回到了权力场的正中央。
  这怀旧的体验,让众臣俱是一愣,让胜利者的身份一时又扑朔迷离起来。
  但是没有人敢抬头向上峰望去。
  之前的李明监国,虽然给的工作强度很大,不过对礼数却是不太看重,讨论工作的氛围倒是很和谐随和的。
  然而,在换了新领导以后,大家就不敢随便放肆了。
  在摸清新领导的脾性以前,千万别做多余的举动。
  就在大家僵着脖子乖乖盯着地面的时候,龙榻靠右的方位,传来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音:
  “请诸位快快平身。”
  这声音是……?!
  一时间,群臣有些迷茫,抬头望去。
  只见皇帝的龙榻、以及监国的小龙榻,此时都空着。
  站在小龙榻前方的,是一张新面孔。
  晋王,李治。
  “时值多事之秋,国家发生了一系列变故。为安抚天下人心,我不得已暂时摄政,望诸君全力襄助。”
  说着,他向殿下的朝臣们长长作揖。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
  李治将昨晚的政变,寥寥几个字就轻描淡写地揭过了,根本什么也没有解释。
  不过他这个态度够谦卑,给足了众臣台阶。
  而且众臣一路进来,也能发现整个禁军大换血了。
  加之铁血的十四奸党,已经被皇十四子自己事先请到了辽东,远离了京城的政治旋涡保护起来。
  软硬两手兼施,还留在长安的大臣们,竟无一人发表不同意见,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接受了一位新的摄政。
  反正这事儿之前又不是没干过,有玄武门珠玉在前,大家对换个领导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呼……李治暗暗松了一口气,余光瞥了一眼一旁的大小龙榻,终究是鼓不起勇气坐上去,只是身体微躬地和群臣面对面站着。
  朝会奏对就这么开始了。
  头炮自然是由大司空长孙无忌来点的。
  “陛下在薛延陀前线下落不明,李世绩的部队受制于严寒的气候和补给,无法深入搜索,请晋王殿下明示。”
  此话一出,朝堂顿时一片哗然。
  除了极少数有门路的京官儿以外,不考虑外地州县的离谱流言,这还是广大朝臣第一次得到“官方的”确认。
  皇帝在敌国腹地失踪,不啻于天崩地裂。
  “什么?陛下居然真的……!”
  “李世绩怎么在带兵的!还不如我来!”
  “您都老得连马都骑不了了,还是我去吧!”在消化了这则爆炸性新闻以后,群臣立刻激动表态,甚至有不少撸起袖子,要亲自上前线把陛下捞回来。
  这倒不是他们在表演行为艺术。
  大唐武德充沛,文臣武将并不泾渭分明,给儒生一支军队,他也敢去长城以北浪一圈。
  但大臣们只要表忠心就可以了,而李治摄政要综合考虑的就多了,摁住了大家的大胆想法。
  在众志成城、同仇敌忾中,李治的第一次朝会顺利闭幕。
  会后,长孙无忌自然而然地留了下来。
  李治完全没有了朝中的镇定,语气带着焦急:
  “舅舅,劳烦您将今天朝会的内容尽速分发出去,越快越好!”
  “谨遵谕旨。”长孙无忌也没了刚才朝中的气定神闲,唯唯诺诺地遵从小外甥的命令。
  俗语有云:小事开大会。
  这次大朝会,除了正式传达陛下失踪的消息、大臣们积极表态以外,什么决议也没有达成。
  或者说,“此次大会由晋王李治主持”本身,才是最大的决议。
  要将此事通传全国各级衙门,造成“李治摄政”的既成事实。
  必须要快。
  因为李治不是没有竞争对手——
  李泰。
  昨晚,李泰麾下的突厥部队被李靖消磨了锐气,自知不敌更强大的并州军,被逼回了洛阳。
  当然,没人会觉得这事儿就这么着了,李泰就这么认怂退出了。
  李治虽然靠先手占了西京长安,可东京洛阳也在李泰手里。
  事实上形成了东西两京对立的局面。
  “父皇在玄武门之变前夜,也曾想过退守洛阳,与李建成的长安对峙。
  “没想到,父皇没有完成的‘伟业’,却让我和李泰达成了……”
  李治自嘲地叹息。
  长孙无忌不敢接话。
  事实上,李治还是乐观了。
  现在的大唐,岂止是东西两京对立的问题。
  燕山之外有李明,关内则是李治和李泰各自动员起来的松散藩王联盟。
  藩王只是共推两位嫡子作为盟主,根据春秋以来的历史经验,随时都有可能反水。
  再加上在北方薛延陀下落不明的父皇……
  大唐的政局,名副其实地乱成了一锅粥。
  “晋王殿下……”长孙无忌试图把话题掰回安全的轨道:
  “关于李明……殿下,后续该如何处理?”
  人已经跑路了,问题是名。
  长孙无忌的言外之意是,是否要将皇帝失踪这口锅,扣到李明身上。
  李治在脑子里抿了抿,微微摇头:
  “先不管他。”
  现在他最大的敌人不是远走高飞的李明,而是李泰。
  因此,父皇这口锅有个更合适的背锅侠。
  “朝中尚有魏……李泰的党羽,应该如何处置?”长孙无忌又问道。
  李泰能跑路,可他的手下没法跑路。
  不仅没法跑路,还有自投罗网,刚从外地回长安的。
  比如魏王党的领头、中书侍郎岑文本。
  他刚出使大鲜卑山回来,还没有来得及得到魏晋两王决裂的消息,便一头闯进了长安的贼窝。
  “随他们去。”李治还是保持着顺其自然的态度。
  可是……长孙无忌心里直打鼓。
  这也不管那也不管,他怀疑小外甥殿下疑似有点太暗弱怀柔了。
  然而,他在昨晚是见识过李治的狠劲儿的,知道对方绝不是简单的角色。
  他咽下心中的怀疑,问到了关键问题:
  “关于李泰如何处置……”
  “我自有办法,舅舅无需操心。”李治礼貌而冷淡地回答道。
  长孙无忌听出了弦外之音——他只配干些传话之类的杂活,军事方面心的事,少管。
  “遵……遵旨。”意识到自己又双叒叕被排除出了核心决策层,老张孙失魂落魄地退下了。
  李治一刻也没有闲着,立即让宦官摇来了自己真正的心腹——
  瓦岗寨杰出代表,程知节。
  李治开门见山:
  “李泰方面的动向如何?”
  程知节简明扼要地回答:
  “除了他本人的突厥私兵以外,魏州都督府的军队也进入了洛阳。”
  李治咂了咂嘴:
  “他纠集的其他七位藩王呢?”
  程知节:“以齐王为首,正率军向洛阳集结。”
  被李明逼出长安、在并州都督府暂居的日子里,李治就一直在留心八王的军事动向,情报通路一直十分通畅。
  现在,他最担心的事情正在发生之中。
  “能在八王的军队集结完毕之前,打下洛阳吗?”李治试探着问道。
  这问题,让程知节一阵恍惚。
  他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虎牢关之战,在李世民陛下的率领下,横扫王世充、窦建德,闪电般攻破洛阳城……
  “不行。”
  回到现实,他坚定打消少主的大胆想法。
  “洛阳城坚,且依傍大河,齐王李祐、纪王李慎等都能很方便地支援士兵和物资。
  “相比二十年前只剩孤城一座的洛阳,可要难打得多。”
  被专业人士一票否决,李治只得打消这个大胆的想法,退而求其次。
  “我的那几位兼任都督的皇叔,有起兵响应的动向吗?”
  “他们还处于观望中。对军权的使用,他们比几位皇子更慎重一些。”程知节解释道。
  “殿下要以摄政之名,向诸王发送正式公函,要求其站在朝廷一边吗?”
  李治沉吟片刻,又是干脆利索地摇头:
  “先不管他们。”
  “……”程知节心里泛起了和长孙无忌一样的疑问。
  不过作为从底层山匪爬上来的军人,他深知沉默是金的生存智慧。
  不理解但尊重,领命退下。
  李治看着程老将军退去的背影,轻声自言自语:
  “剩下的工作,就由李泰替我完成了。”
  他比李泰更早意识到李明埋下的另一个巨雷——
  那就是,李明本身。
  以李明的巨大民望,如何给“他跑路”这件事定性,势必非常、非常棘手。
  万一一个处置不当,酿成民变都是轻的。
  李治决定,相信五哥的智慧,让他先去淌这个雷。
  “唉,腿好酸……”
  李治疲劳地拍了拍酸胀的肌肉。
  一整个上午,他都是站着的。
  这龙榻是谁放在这里的,他一分钟也没敢坐。
  “先回屋休息吧……”
  临走前,李治忍不住回头看了又看。
  空空的龙榻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喉咙动了动。
  可最后,他终究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闭上眼睛,艰难地抬起不情愿的双腿,一步一步地离开了太极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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