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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太妃手指动了动,“额乐,咱们出来有些时候了,回去吧。”而且她想画画了。
  额乐顺从母亲的话,手一抬,是以骑卫们回来,准备返程,骑卫们从四方迅速而有序地汇聚回来。
  而额乐扶额娘上马时,见到有两个骑卫按着一个瘦小男人过来,问道:“怎么回事?”柔太妃也看过去。
  “回城主,属下们瞧见此人在远处鬼鬼祟祟地偷窥,便将人拿下。”
  那男人立即喊冤,连声说只是路过,没有偷窥。
  抓人的骑卫立即道:“属下等去抓捕时,此人疯狂逃跑,若未偷窥何必如此心虚。”
  男人还在狡辩:“小的一时慌了,这才跑的。”
  额乐不再听他多言,翻身上马,淡淡道:“带回去,查明身份。”
  “城主!城主!小的冤枉,不能随意抓人啊!”
  其中一个骑卫推了男人一把,喝道:“老实点儿,你若无异常,有荣城的规矩,自然不会伤你。”
  但他若是有问题……周围的骑卫们纷纷冷笑,随后一个骑卫将人提到马上,一甩鞭子驱马追赶城主。
  柔太妃过几日想起来,问起对这人审问的结果,额乐也不隐瞒,直言是探子。
  “探子?”柔太妃有些紧张,“那不会还有刺客吧?”
  额乐从容,“荣城地处特殊,有探子是常事,至于刺客……倒是不多。”
  “那还是有过了?可安全?”柔太妃越想,心中越慌,“两个孩子也在这儿,万一……”
  额乐按住她的肩,安抚道:“额娘,躲避乃是下策,拥有自保之力是他们必须学会的。只要一日是我的儿女,一日便不能逃。”
  柔太妃还是静不下心,甚至眼泪都开始打转,情绪崩的十分突然。
  额乐极力安抚:“额娘,没你想的那般危险,除非有人想要开战,否则绝不敢轻易在荣城动手。”
  “真的?”
  额乐肯定地点头,“咱们也有探子在对面,若真有危险,我会立即送塔娜和阿古离开的。”
  柔太妃紧紧握住女儿的手,“那你呢?”
  额乐嘴角含笑,目光坚定,其意不言而喻。
  柔太妃的手一点点滑落,强笑道:“额娘在京里不这般的,额娘肯定能理解你,支持你,只是需要些时间。”
  她现在心里不安定,一下子极想念檀雅,连额乐告诉她吉兰要来荣城过年,都无心关注。
  额乐一直以为额娘们都是从容淡定的,可如今看着额娘的模样,心里忽然对自己实言告知的行为不确定了。
  第153章
  柔太妃心里存事儿, 状态便有些不对劲儿。
  她说要画画给檀雅看,提笔找笔是常事,有时候拿着画笔正画着, 忽然就开始发呆出神, 回过神时, 画纸上已经滴了一大滴墨渍, 四溅开来,一幅画便毁了。
  柔太妃只能重画,可这样的情况频繁发生, 她竟是一连许多天都没能完成一幅画。
  吉兰和桑斋到达荣城的时候,整个荣城已经没有一丝绿意,各处皆在为过冬做准备, 额乐也加强荣城附近的防卫,隔个三五日还要亲自率骑卫队前往边境处巡查, 几日方能归。
  今年蒙古也受到大旱的影响, 作物减产,虽还未到绝种的地步, 但漫长的冬天依旧不能不放松警惕。
  额乐十分不放心额娘, 可她责任在身没有办法,吉兰的到来着实让她心里一松。
  吉兰也许多年没见过柔太妃, 记忆里这位娘娘年过不惑依旧风韵犹存, 优雅无时无刻不在, 但这一次见面, 她好像变了许多。
  “这、这是怎么了?”
  额乐蹙眉,忧愁道:“我觉得……额娘好像生病了。”
  “可有教大夫查看?”
  “看了。”额乐无奈地摇头, “只说了一些郁结于心之类的问题, 药也在喝, 可是毫无好转。”
  额乐叹气,“如若知道额娘来蒙古会这般,我宁愿额娘与我相隔千里,至少她是安逸闲适的。”
  吉兰劝道:“姑姑,莫要如此说,这不是你的错,而且二十二叔写信给你,定然是柔太妃娘娘也想念你。余生再不能见,太可怕了,咱们都不想抱憾,只是未曾预料到这一步罢了。”
  额乐闭上眼,缓缓低下头,情绪低迷。
  吉兰握住她的手腕,“姑姑,我会多陪陪娘娘,你也不要太过担心,兴许只是咱们多想。”
  额乐的嘴角扯起一个勉强的笑,“我走不开,只能拜托你了。”
  “姑姑与我,哪还需要客气。”
  第二日,额乐早早出城巡城,吉兰起床后便带着儿子来到柔太妃院里,和塔娜、阿古达木一起陪柔太妃用早膳。
  早膳后,几个孩子去前院开始今日的课程,她则是提议带柔太妃去逛街,“娘娘,荣城我比您熟悉一些,各街都有好玩的铺子,尤其西街,都是沙俄西洋那边儿的物件儿,京里也不见得能见到,咱们一起去给太妃们买些礼物吧。”
  柔太妃闻言,颇有兴致,立即便答应下来。
  吉兰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带她出去,是以早就安排好,她这边儿一松口,很快便能出门。
  荣城城内可行马,但不准纵马疾驰,她们要去的铺子,在外城,距离还有些远,吉兰问了柔太妃的意见,最后选择骑马出行。
  天气寒冷,穿上棉衣和暖和的皮毛大氅,还有特质的皮手套围脖,从吉兰和柔太妃到护卫们,全身上下都只露出一双眼睛。
  吉兰瞧着身形依旧单薄,其实已经适应蒙古的天气,侧头对柔太妃关心道:“您冷不冷?”
  柔太妃摇头,一张口白色的雾气从缝隙飘出,“尚可,在京里,这时节我和瑾太妃也常出门散步的。”
  吉兰闻言,笑道:“若不是有瑾太妃当年的督促,我和姑姑到蒙古来,也不能这般快地适应。”
  柔太妃眼角上扬,欣慰道:“是你们自己出息,否则旁人再如何要求也是无用的。”
  “娘娘们的指引更重要。”
  柔太妃微微摇头,不与她争辩,在宽阔的城中路上慢行,专心地观察着两方行人。
  今日没有城主刷脸,一行人出内城门时手执腰牌方才通行,吉兰还解释道:“荣城守卫一直便极为森严,这都是为了荣城的安危。”
  柔太妃想到女儿的话,眼神一黯,点头道:“是该如此。”
  而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吉兰正介绍说“前方便是那家铺子……”,就见一群人忽然便打起来,打得很凶,但她们身边的护卫们全都未动。
  柔太妃知道女儿一心守护这座城,爱屋及乌,也在意起来,见前方有乱,便出言想要让护卫们去制止。
  吉兰劝阻了她:“护卫们的任务是保护你我的安危,若您与我因为他们的离开出现任何差池,他们是要受罚的。”
  “可……”
  “娘娘,您放心吧。”
  她话音刚落,便见远处跑来一队兵士,径直冲向殴斗的人,暴力而直接地分开两拨人。
  吉兰扬了扬下巴,笑道:“荣城虽地处边境,但姑姑丝毫没懈怠城内治安,每有事端,立即便会有人传信,不出一盏茶的功夫,护城兵便会抵达。”
  护城兵们要将闹事的人压至内城衙门审查惩处,路过她们,压着犯事的人一同行礼,随后便继续前行。
  柔太妃回头看了一眼,荣城自有其规制,人人皆要遵守,城内便是有不安好心之人,也不能造成太大的事端,这便是额乐所说的,自保之力吧?
  她其实应该更相信女儿,更为她骄傲一些,只是为人母,很难不心疼女儿。
  随后的逛街,柔太妃强打起精神,和吉兰一起买了很多东西,赶在年前连节礼和信一起送回京中。
  檀雅收到她的信,看过心中的内容,感受到柔太妃字里行间的不安和惶然,立即便回了一封长长的信,信中以安抚柔太妃的情绪为主,尽力说一些让人高兴的事。
  比如她打麻将赢得次数越来越多,比如茉雅奇又怀孕了,比如胤祜将他京郊的庄子重新修整,说要等她们一起住……
  她还就柔太妃信中说荣城的护城官是孩子们当年的武技先生木那,发表了惊叹之情,并且在信末道——
  “与宣太妃,定太妃、苏姐姐结识,后又有了两个孩子,有了茉雅奇她们,我常自言不枉此生。苏姐姐,人之一生,一步一路,步不同路不同,千变万化,我们合该多专注自己的人生,再成为孩子们的镜,而不是以孩子们为牵引,随她们而行而动。”
  “若苏姐姐无法自控,不若归来。”
  这封信,再送到蒙古,已经是年后的农历三月份,京城转暖,蒙古则还是冰封千里,辗转数日,信才到柔太妃手中。
  柔太妃一看完信,立即便张罗着准备回京,吉兰劝不住,额乐从边境回来,倒是没阻止她走,只说再等些时日,现在路不好走。
  天冷不好赶路,然后开化路上泥泞,也不好赶路,柔太妃硬生生等到五月末,终于从女儿空中听到“可以走了”。
  不过额乐又道:“额娘,让塔娜和阿古陪你一道回京吧。”
  柔太妃下意识便往不好之处想,紧张地问:“是、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你说有危险就送他们走……”
  “不是。”额乐作出哭笑不得之状,“女儿是想让两个孩子代我尽孝,而且色赫图额娘也没见过他们呢,总要去请个安。”
  柔太妃的心稍松了些许,但依旧没完全放心,“你说真的?”
  额乐肯定地点头:“自然是真的,而且额娘,女儿是荣乐长公主,就算有事发生,女儿也在保护之中,能有什么危险。”
  柔太妃姑且相信她了,回家的心情暂时占上风,也不再纠缠,拉着吉兰便开始收拾行囊,来的时候多少辆马车,卸下那么些礼物,回去的时候马车还多了几辆。
  而且还有额乐派去护送她们的骑卫和士兵,里外两层护卫,出城的时候荣城百姓望着,柔太妃都有些不好意思,实在有些夸张。
  塔娜和阿古达木跟外祖母一辆马车,阿古达木人小气势不小,当即便道:“我姐姐是少城主,我是世子,当然要多些人护卫。”
  柔太妃一想,是这个道理,便心安理得起来。
  一路向东南而行,走到漠南蒙古时,似乎从暮春跨越到盛夏,然而马车窗外却没有绿意葱葱,反倒多是裸|露在外的土皮和干黄的草地。
  然后中途在某部的城中修整时,偶然听到有人闲谈,说蒙古各地今年皆大旱,尤其是漠西,几乎寸草不生,粮种也都不长,她一下子便泪如雨下,“还说不是骗我……”
  大清去年的旱灾,热死多少人,又有多少百姓食不果腹,额乐一定早就有所感。
  柔太妃无声大哭,却一丝返回去的念头都不能有,忍着泪催促护卫们明早赶紧赶路,她得带两个孩子走,得让女儿没有后顾之忧。
  一行人快马加鞭终于抵达大清和蒙古交界之处,护卫对一分为二,其中一部分随少主们跨进大清境内,另一部分掉转马头,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
  柔太妃在两个孩子面前一直忍着情绪,此时此刻,终于能够借口“舍不得”痛哭出声,哭到激烈时,直接晕厥过去。
  塔娜赶紧召大夫来,大夫施诊后,柔太妃方才悠悠转醒,只是泪始终无法止住。
  第二日起来,她双眼红肿,鬓角竟是也生出了白发,上了马车之后便呆坐在那儿,眼神木木的,不言不语,与她说话会迟钝地回应,叫她吃喝都会顺从,只是十分安静。
  头一天赶路时,众人只以为她是还没缓过来,可接连两三日皆是如此,众人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儿,想尽办法沿路寻了许多大夫都没能让柔太妃好转。
  一直以继承人的要求培养,优秀又坚强的塔娜,连知情的情况下离开荣城都沉稳至极,因为柔太妃哭了好几场。
  檀雅在畅春园里,很长时间都没再收到柔太妃的信,正担心时,柔太妃回来了,疾步去前头迎人,就看到这样的柔太妃,心中顿时一痛。
  而对旁人皆无反应的柔太妃,呆呆地盯着檀雅,两手指尖相对,掌心相离,“你的脸,为什么不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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