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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殷?时殷?醒醒!上学要迟到了。」
  女人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惊扰了沉睡的少女。
  罗时殷睡眼惺忪的从柔软的被褥里起身,两眼茫然地环顾周围,发现自己在家中的二楼卧房。至于在呼喊她的女人——是她名义上的母亲,何祈恩。
  罗时殷恍惚了一下,感觉自己好像忘却了什么重要的事,不过这个想法一闪即逝,很快地被她拋在脑后,一时没多想,下意识回应了何祈恩的话,「妈妈,我醒了!」
  话一说完,何祈恩便不再催促她,提醒道:「今天不是礼拜三吗?记得穿体育服,别再穿错成制服囉!」
  罗时殷乖巧地应道:「好,妈妈你等等我,我马上下去!」
  罗时殷一边说着,一边下了床走进了厕所,待盥洗完之后,她换上了体育服。
  走出厕所,她的视线不经意瞥向床边的全身镜,却没想到在这瞬间,镜面像是映照出了火光,却又立刻消逝,速度快得让罗时殷无法看清。
  罗时殷揉了揉眼睛,再度朝那面镜子看过去,却只看见充满困惑的自己。她心想大概是睡迷糊了,才会看到奇怪的画面。
  罗时殷走下楼,一眼看见了在厨房里忙碌着的何祈恩,连忙凑过去道:「妈妈,今天吃什么呀?」
  「当然会做你最喜欢吃的。来,你先去外面坐着,再等等我就做好了。」何祈恩将手中的鸡蛋放入锅中,锅内顿时传来劈啪作响。
  罗时殷咽了一下口水,光闻味道她就有些忍不住了。但何祈恩话以至此,她只好乖乖的先到前厅等待。
  时间过去不久,何祈恩端着精心製作好的早餐,还有一杯榨好的橘子汁,摆放在客厅的长桌上。罗时殷眼睛顿时一亮,立刻动手吃了起来。
  「好吃吗?」何祈恩坐在对面,和善的微微笑,「待会如果吃不饱的话,厨房还有剩的,我给你端来。」
  罗时殷吃到一半,衝何祈恩笑了笑,咽下了嘴里的食物,「好啊!如果我还吃的下的话,我会把剩下的都吃完。」
  何祈恩点点头,撑着下巴看着罗时殷把食物全数吃下之后,接着起身就要去厨房拿剩下的食物。
  但罗时殷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的动作瞬间僵住了。
  「对了,妈妈你吃了吗?」罗时殷困惑的同时,张望了四周一会儿,「爸爸呢?爸爸去哪里了?」
  何祈恩背对着她没有回答。
  罗时殷觉得奇怪,又再度问了一句,「妈妈?你怎么不说话了?」她放下手中的餐具,走到何祈恩身旁。
  「爸爸在哪,你难道不知道吗?」何祈恩突然说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话,罗时殷的脚下一顿,身体在这瞬间倏地发冷。
  她下意识朝何祈恩看去,然后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眼前的哪里是何祈恩?
  分明是她的父亲罗弘非!
  不过更令她震惊的是,罗弘非的胸口上居然插了一把刀,雪白的衬衫染上了可怖的鲜红!
  此时罗弘非视线死死盯着罗时殷的面容,可怖得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要将她大卸八块似的,往昔的温情与宠溺不復存在,只剩下令人心惊的愤恨与杀意。
  「爸、爸爸?」罗时殷倒退两步,惊恐地看着罗弘非的惨状。
  「罗时殷,你怎么能忘记这一切?」罗弘非逼近罗时殷一步,炽热的视线彷彿能将她烧出一个窟窿,「都是你的错,所以我们才会被他们玩弄,死无葬身之地。」
  「您在说些什么……我……」说到一半,罗时殷的头便剧烈地疼痛起来。
  「如果当初没有选择你的话……」罗弘非的声音徘徊在耳际,罗时殷却无力回答,痛苦地抱着头蹲下身,发出阵阵疼吟。
  尖锐的疼痛越来越强烈,视线朦胧间,她似乎看见了陌生又熟悉的画面——那是一片笼罩在整个空间的剧烈火光,映照出了她此生最难以忘怀的景象……
  「爸爸、妈妈……」罗时殷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沿着侧颊流下,记忆中的缺口似乎在这时,全数补上了。
  父母被杀害,自己走上了轮回的不归路,紧紧追查着隶神教的踪跡。再然后,她意识到她的秘密早已被知晓,人偶、夜猎、邪教般的场景……这个真相接踵而至,让她几近绝望,產生了就此放弃復仇的想法。
  ……但是,她怎么能忘记?
  罗弘非一道道质问,彷彿是在指责罗时殷的无所作为,让他们在含冤死后不得安生——这让她感到无比羞愧。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过去自欺欺人的自己多么可笑……明明离真相如此的近,却因为心魔而阻扰了一切。
  她想起养父母的死,她也并非无辜。
  因为……她明明看见了。
  当时她被何祈恩击倒之后,恍惚的意识之中,他明明看见了另一道身影。
  ——只是她不愿相信,记忆才有了缺陷。
  当时在场的不只有何祈恩,还有她名义上的叔叔,罗弘远。
  那位被罗弘非所拋弃的手足,正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一想到那个瘦弱的男人,罗时殷就想起他面带狰狞的脸,还有他那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虽然看着脆弱,但罗时殷内心深处永远记得,这双手是如何抓着她手去......
  思绪倏地截断,罗时殷竟不敢再回想那个画面。
  愧疚、愤怒、绝望、惧怕……杂乱的情绪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待疼痛过去之后,罗时殷眼底最后的火苗,终于隐没在她早已死寂的瞳眸里。
  必须得前进,必须得继续。
  无论是轮回一次还是一百次,她都得走完这条路。
  「没错。一切都是……他们害的。要付出代价,他们得付出代价......」
  罗时殷如此呢喃着,脸上的脆弱全数消逝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能冻结一切的漠然。
  ……
  罗时殷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早已身处在千面世界之中,再也不是那个紧闭的镜中密室。
  罗时殷还维持着蹲在地面的动作,久久无法缓和自己的情绪。
  「我准备好了。」罗时殷勉强整理好思绪之后,对声音平静道:「直接重新开始吧。」
  「你的状态目前很不稳定,确定要立刻重生?」
  「那又如何?」
  声音传来一声叹息,不再多说,「好吧,那么接下来祝你顺利。」
  语落,整个空间忽然震动了一下,四面八方传来细碎的声响。
  罗时殷顿感一阵晕眩,身影倏地消失在千面世界里。
  过程中,整个碰撞时间持续不到一秒,吵杂的声音安静了下来,然后逐渐显露出了它原本的模样。
  ——千面世界逐一浮现了一张张相似的脸。
  是一名少女的脸。
  上面的每个『她』状态都不一样。有的表情冷淡、有的皮肉不笑、也有的充满怒意……
  如果罗时殷这时还没重生,大概会被这幕景象吓得无法思考,整个人陷入一片疯狂之中。
  ——因为这里映照出的每一个『她』,都和罗时殷长得一模一样。
  「orad……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她』如此呢喃着,嗓音沙哑低沉,竟与之前与罗时殷对话过的『声音』如出一辙。
  『她』沉寂好一会儿,又再度开口,似是对自己,又或者对着不在场的罗时殷说道:「快些想起来吧,趁『它』还没发现我的存在之前……」
  『她』如此说着,显现身影渐渐地隐没在镜面之中,再也没有出现。宛若一场梦境,又或者一个上天开的玩笑。
  ……
  罗时殷躺在病床上,眼神透着死寂和化不开的污浊,静静地听着身旁的不速之客再度说出和前几世一模一样的内容。
  罗时殷忽然觉得眼中乾涩,闭了闭眸,然后又睁开眼,将视线转移到说话正起劲的那个女人身上。
  「你们对隶神教的相关事件如此保密,是因为对付不了,还是说,你们和他们是一伙的?」罗时殷眼神尖锐地凝视着妆容精緻的女人,话中不带掩饰。
  女人闻言睁着大眼,错愕的看着她。
  「……你都知道了?」女人警惕的问着,神色凝重起来。
  「知道了又如何?该不会要将我『处理掉』吧?不过,你要是真那么做,我也不会阻止你就是了,我只希望你到时候能够乾脆一点。」
  女人立刻表情一变,卸下了以往官方式的笑容,粉唇笔直抿起,视线一动也不动的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看透似的。
  罗时殷毫不怯场,大方的让对方审视。只要她还拥有轮回的底牌,她就能重新来过,所以她并不害怕眼前的女人会对她做出什么。
  伤害也好,折磨也罢。她不会放弃任何一条可能翻转局面的路。
  先前她所做的选择都导向死亡,那么她何不赌一赌,眼前这个女人是否会带给她不一样的结局?
  「不,我不会那么做。」女人静默了会儿,拉了张椅子,在她的病床前坐下,「我还没自我介绍对吧?你好,我叫简茗葳。」
  罗时殷愣了一会儿,似是没能从简茗葳突兀的自我介绍反应过来。她指尖微微蜷缩,神情紧绷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心想着希望这次她是真的睹对了。
  「别紧张,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简茗葳见状笑了笑,「关于隶神教你知道多少?又是从何得知的?」
  「我的父母曾带我去过他们的据点,所以我能大概知道,他们私底下所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例如夜猎……」
  从罗时殷第一句话出来的时候,简茗葳的表情就有些不对劲了,直到她提到『夜猎』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了少女的话。
  「不对……不可能,你是没有机会接触『夜猎』的。就算是你的父母,也不可能会知道。」说到这,简茗葳的眼神忽然凌厉了起来,「你真的是被家人带进去的吗?」
  罗时殷被问得一懵,随即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知道『夜猎』这项活动是多么不符合逻辑的一件事情。
  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华美的大厅内聚集的都是来头不小的大人物,何祈恩和罗弘非只是市井小民,根本不可能参与其中,也更不可能知道只有大人物才知晓的『夜猎』活动。
  「……难道,你是他们提到的另外一个孩子?」简茗葳蹙起眉,看向罗时殷的视线又多了些审视意味。
  「另一个孩子?」罗时殷从思绪中回过神,茫然地重复这句话。
  简茗葳沉默半晌,凝视罗时殷一会儿,然后道:「抱歉唐突了,刚刚的话,你就当作没听见吧。」
  简茗葳的态度忽然在这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罗时殷顿时傻住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女人就已经换上往常的虚偽笑容,准备跟她道别,「对了,我说的那些话,也包括在保密条约内,希望你不要违反规则。那么,我先走了。」
  罗时殷见她要走,还来不及想该如何开口挽留她,自己已经下意识的喊道:「等等!」
  简茗葳背对着罗时殷,听见后头传来的声音,立刻停下了脚步。
  「我……的确是有事情瞒着你。」纠结好一会儿,罗时殷这才乾巴巴说。她不知道对方买不买单,但她不能就这样让人走了。
  「说吧,趁我还有耐心。」简茗葳侧过身看向罗时殷,眼神透着如湖面一般的平静,「你仔细想好了,我希望你这次能说实话,而不是模稜两可、破绽百出的回答。」
  罗时殷咬牙,「我……看见有人復活了。」
  此话一出,简茗葳的脸色沉如锅底。
  简茗葳往回走到病床前,低头凑近罗时殷的耳际,低声道:「你是在哪个地方看见有人復活、当时的情况又是怎么回事?」
  「我……」罗时殷正要开口,却被突如其来的访客打断。
  「你怎么还没走?」
  隐隐带着慍怒与烦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两人齐齐朝那人望了过去——只见傅文桀大步走了进来,打散了方才有些凝滞的氛围。
  简茗葳一见来者是傅文桀,挑了挑眉,说:「对长官出言不逊,是你的一贯风格?」
  「我对你们这些组织走狗没什么话好说的。」傅文桀没好气道。
  简茗葳叹了一口气,视线随意的扫过罗时殷床边的柜子,在那上头摆着一瓶水壶,还有喝水用的玻璃水杯。
  简茗葳将目光锁定在那个玻璃水杯上,然后趁其他两人不注意,动作俐落地拿起它,重重地朝傅文桀身后的墙面砸了过去——
  啪啦!
  玻璃碎掉的声音像是一道警示,让傅文桀本能地将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
  但在他噤声没几秒,他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指责简茗葳。
  「妈的,简茗葳你这个疯子!」傅文桀咬牙切齿的说着,「别乱发疯!」
  「我没发疯。」简茗葳微微笑,但她笑意却没抵达眼底,「我只是脾气很不好而已,所以摔个东西不为过吧?傅队?」
  在简茗葳眼神有意无意的压制之下,傅文桀的气势明显弱了几分。虽心中仍是不满,但碍于简茗葳身分,他也不好继续顶撞她,只好选择后退一步,不跟她一般见识。
  简茗葳满意的笑了笑,又拉了一张椅子过来,随意的摆放在罗时殷的病床床尾,自己则是坐在先前的位置上,眼帘慵懒地一掀,朝傅文桀道:「坐下,我们聊聊。」
  傅文桀一听不对劲,视线扫了罗时殷一眼,觉得简茗葳的指令并不是很妥当,立刻反驳了回去,「有什么事情我们出去再说。」
  「我说——坐、下,别让我再说一次。」简茗葳再次开口,对男人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傅文桀在原地挣扎了一下,切了一声,最终还是在简茗葳的怒视下,坐上了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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