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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祥夏抬起头来,怯怯的瞥望了门板尸身,茫然摇头道:“回大人话,小人从未听说过此人。”那亓正光也茫然望着苏公,不知苏公问话何意。
  苏公点点头,问道:“你在这庄中可有旧恶新怨?譬如曾打架斗殴,鸡争鹅斗的?”
  廖祥夏吱唔道:“大人知晓,小人与兄长嫂子早有宿怨。往日为了些小事,也曾打斗过几次。”
  苏公伸出手掌,呈现出玉佩,道:“你且细看,可曾见过此玉?”
  廖祥夏探头来看,左看右看,惊讶道:“此玉好似是小人嫂子申氏的。大人可否与小人细看?”
  苏公将玉佩递与廖祥夏,廖祥夏双手接过玉佩,侧身借光细看,连连点头,道:“大人,此物正是小人家嫂子的,上面有两条鱼,这是他嫁与小人兄长时从娘家带来的。”
  苏公点点头,拿过玉佩,问道:“你且细想,自你发现山林埋着尸首,到官府公差赶来,此中前后,你家兄长嫂子可曾来瞧过热闹?”
  廖祥夏连连点头,沮丧而又气愤道:“小人夫妇被这位公爷缉捕之时,小人兄长兀自在一旁观看,那时刻,小人看得清楚,他竟还露出笑脸来,分明是幸灾乐祸。”
  苏公淡然一笑,望了一眼亓正光,亓正光会意。
  苏公道:“此案凶手究竟何人?尚不得而知,故而你廖祥夏难脱干系。但本府见你似含冤屈,权且不拘拿你夫妇。在此案未明了之前,你夫妇二人不得擅自离庄。”廖祥夏闻听,连连点头,急忙拜谢。
  苏公令廖祥夏引亓正光去寻廖祥春夫妇,将他夫妇二人拘来。亓正光领命,唤了两名公差同去。
  此时刻,廖祥春夫妇正混在乡人中瞧热闹,被廖祥夏望见。廖祥夏急忙告诉亓正光。亓正光点头,低声嘱咐两名公差,以防打草惊蛇。那廖祥春见公差走了过来,不免心上心下,稍有迟疑,早被亓正光一把扭住。廖祥春高声惊叫,申氏见状,口中怒骂,反来扯亓正光,早被两名公差一左一右抓住了。廖祥春夫妇方知大事不妙,急忙喊冤。众乡人见着廖祥夏站在一旁,公差反抓住了廖祥春夫妇,不知何故,顿时沸沸扬扬。
  亓正光与公差将廖祥春夫妇押至庙内,申氏满脸怒气,冲着苏公叫道:“你这胡子老爷,怎的无缘无故拿我两个?你等凭何拿人?”
  苏公挥了挥手,令亓正光等松了手,廖祥春、申氏舒展了扭疼的胳膊,夫妇二人依偎着,惊恐的看着苏公并门板上那具死尸。
  苏公投过阴冷的目光,令廖祥春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苏公指着门板上的尸体,道:“廖祥春,你可识得这死人?”
  廖祥春或许是过于紧张,竟点了三下头,而后醒悟不对,急忙连连摇头,哭丧着脸道:“大……大……大人,小人不认得……”
  苏公看得清楚,瞥望了申氏一眼,问道:“申氏,你可认得这死人?”
  申氏偏过头去,惊恐道:“……民妇也不认得……”
  苏公冷笑一声,道:“这死人面目全非,便是他亲生父母,也恐认不出来了,何况你等?此人真实身份,尚难说清。凶手杀人后,毁其面容,分明就是害怕被人辨认出来。他或许是你等熟人,也未可知。你等一口咬定不认得,未免过于武断了吧?”
  廖祥春夫妇不觉一愣,廖祥春吱唔道:“不敢欺瞒大人,小人素来胆小怕事,因着庄中发生这无端命案。大人拿小人来问案,小人担心受到牵连,便索性说不认得,如此省却诸多麻烦。不想大人这般明察秋毫!”
  苏公淡然道:“这死人埋在你家后山林中,你等可曾发觉有何异常?”
  那申氏闻听,连忙道:“大人,这死人不是埋在我家山林中,分明是在廖祥夏家山林那边,大人当去质问廖祥夏与他浑家。此事与我家毫不干系。”
  苏公冷笑道:“廖祥夏非是杀人凶手。其一,此人死亡并入土不过两日,而廖祥夏、粟氏外出有三日,此中他二人并不曾回家。本府且假想:凶手就是廖祥夏,他趁黑夜偷偷回来,意图处置尸首,但他不会如此愚蠢将尸首埋在自家的山林中。”
  苏公又道:“其二,本府又退一步假想:这廖祥夏鬼使神差将尸体埋在自家山林中,但他为何如此愚蠢的将两株桃树移位?若将尸首埋在原有的树苗之下,神不知鬼不觉,岂非更妙?若他是凶手,又怎会因树苗之事与你二人争吵闹到府衙大堂?如此岂非无事找事?其三,此尸首乃是廖祥夏寻那两株失踪的桃树苗时发现头。你若是凶手,偷偷掩埋了尸首,又怎会故意挖将出来,唯恐外人不知否?”
  一旁亓正光闻听,顿时醒悟,连连点头,又不免为自己先前冒失鲁莽的行为而羞愧。廖祥春、申氏闻听,也颇赞同苏公之说似的点着头。
  苏公淡然道:“那么凶手会是谁呢?廖祥春、申氏,你等可知?”廖祥春、申氏茫然摇头。苏公冷笑一声,摸出那枚玉佩,置于掌中,道:“廖祥春、申氏,你等可识得此物?”
  廖祥春、申氏闻听,急忙看去,待看清玉佩,脸色顿变。
  苏公面无表情,望着廖祥春、申氏惊诧的面孔,厉声道:“大胆廖祥春、申氏,你等分明识得此物,不过此物却是本府从死者身上寻得。事到如今,你等还有何话说?便是百般狡辩亦是枉然。来人,且将他二人锁了,押回府城大牢,待明日过堂。”
  廖祥春、申氏见状,惊恐万分,急忙跪地喊冤。苏公只是冷笑,亓正光与众公差一齐上来,将铁链将廖氏夫妇头上套去,强行将二人锁了。任凭他二人如何挣扎、呼喊,不由分说,拖出庙门。苏公见廖氏夫妇挣扎反抗,遂令亓正光在廖家庄寻一辆牛车,将廖氏夫妇并尸首押送回府城。
  廖家庄众乡人见得这般情形,惊讶不已:原来,凶手竟是廖祥春夫妇,他夫妇杀人之后,竟还要嫁祸弟弟廖祥夏。更令人气愤的是,有人见得:当衙门公差缉拿廖祥夏粟氏夫妇时,廖祥春隐在人群之中,竟还露出得意的笑容,恁的歹毒。
  但廖祥春申氏杀死的这人是谁呢?廖祥春嫁祸弟弟的目又是甚么?只是为了报复平日的纠葛怨恨?还是意图谋取弟弟的家财?知州大人又是如何窥破这夫妇的阴谋?这一切令众乡人议论纷纭,东猜西揣,三智五思。
  苏公、亓正光一行出得廖家庄,不远便逢着了赶来的公差与仵作,会合一处,众公差赶着牛车走在前方,苏公、苏仁走在后面。
  将近东城门,苏公唤住亓正光。亓正光回身近前,苏公与他低声言语。亓正光只是点头。待入得东城门,亓正光引着众公差押运疑犯与尸首先回府衙去了。
  第十四章
  且说苏公、苏仁入了东城门,拦了个小贩,询问东君街所在。那小贩指点,顺着东城门大道前行,不远的右侧有一条街弄,一看便知。苏公谢过小贩。主仆二人行了百余步,果见右侧立着一座牌坊,上有三个红色行体大字:“东君街”,左侧又有小字“扬州任翼书”。苏公看得清楚,心中暗道:只可惜这任翼的墨宝不咸不淡。
  再看那东君街巷,果然面目一新,两侧的新房子雕梁画栋、构造别致,已开张的店铺前或悬挂匾额,或飘晃旗帜,街巷中熙熙攘攘,热闹得很。尤其是靠近街口的几家店铺,人声鼎沸,店铺门前一线过去全部停满了轿子,四处散逸着诱人的酒菜香。
  苏公见右侧那家店铺,高悬一块匾额,上有“逍遥游食府”五字,匾额下方两旁各站立两个年轻美貌的女子,花枝招展,笑容可掬,迎宾送客。透过食府门帘看去,里面食客满座,杯觥交错。苏仁啧啧赞叹,笑问苏公是否进去饮酒。苏公摇摇头,道:“且到前方看看。”
  主仆二人挤身过去,两边的店铺居然皆是门庭若市。苏仁感叹道:“这美食一条街果然名不虚传。古人言,民以食为天。看来,最赚钱的行当还是开饭庄酒肆。”
  那店铺门边及街巷拐角有一群蓬头垢面的乞丐,或老或幼,或男或女,有的探头探脑,有的卷缩一旁,期望得到来往食客的施舍。
  苏公拈着胡须,面容沉重,喃喃道:“我等凡人,无论贫富,但若活着,便一天都离不开吃。然而,这世道,有的人吃肉,有的人喝汤,有的人连汤也喝不到,只能受饥挨饿。”
  苏公怅然,复又前行。前方一家三层阁楼的酒楼尤为引人注目,檐角高挑,日光余辉下琉璃瓦分外耀眼,阁楼披红挂彩,一面镀金的大匾额上书有“东君阁”三字。楼阁上下有十余个工匠正忙碌着,一个锦衣男子正高声喝令,指手舞脚。
  苏公侧身而过,再往前行,食客渐少了,两侧的店面有少数几家在整饬装缮,多数店面闭着门。苏公发现那闭合的店面大门上贴着红纸,红纸上写着“招租”字样。一路过去,这待租赁的店铺约莫有四十余家。越往街巷深处越冷清。
  苏仁不免诧异道:“这美食一条街,街口处那般热闹,可谓车水马龙,到得这里边来,怎的这般冷冷清清?”
  苏公指着两侧的店面,道:“栽下梧桐树,自有凤凰来。然而有时,凤凰还是需要人去引来的。不过方才看了街口逍遥游食府那情形,我倒是颇有信心。想必三日后的东君阁主楼开张,场面定然热闹非常。”
  主仆二人走到街尾,却见得端头拐角有一家小店铺开着门,墙上写着偌大的“面”字,却原来是一家面馆。此刻已是酉牌正时,苏公觉得腹中饥饿,便抬步入得面馆。这面馆较小,摆放着六张崭新的桌子,虽显得有些拥挤,但馆内甚是干净整洁,四五个零星的食客正吃着面。
  苏公、苏仁就近一张桌边坐下,店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他笑脸相迎,走近过来,询问苏公吃哪种面,不待苏公开口,他又一口气说了六七种面名来。
  苏公随意要了一种面,苏仁也附和着。店主去了,不多时,他托着一个木盘过来,木盘内有两大碗热气腾腾的面。店主上了面,正待转身离去,苏公唤声“店家”。
  店主忙道:“不知员外爷还有何吩咐?”
  苏公笑道:“店家若得闲,我有些话相问,不知可否?”店主点了点头,拿过一条长凳,顺势坐了。苏公笑道:“不瞒店家,在下自京城而来,初来密州,不熟这九衢三市,想在这街头租个店铺,卖些京城美食,不知这租金行市,想问店家询问一二。不知店家你这店铺是自家的,还是租佃?”
  那店主打量了苏公一番,道:“原来是京城来的员外爷。你若想租铺面,这街头倒多的是,至于租金,因路段不同、铺面大小,有高有低,高者三五十两银子,低者也要一二十两银子。如我这小店铺,在这街弄最里头,店面狭小,约莫要十两银子。究竟几何,却要与那铺面主家商议。”
  苏公吃了一口面,赞许般的点头,道:“如你这般店铺要十两银子,倒也不算太贵,折合每月约八百多文,每日约三十文。”
  那店主诧异的看着苏公,连连摇头,道:“员外爷误会了,我所说的不是每年租金,而是每月租金。”
  苏公正举筷吃着面,闻听店主这话,几将噎住,好一番时刻咽下了面食,惊讶道:“每月十两?怎的这般昂贵?你这店铺一天能赚多少钱?你这一碗面卖多少文?”
  那店主淡然一笑,道:“员外爷问的是,我这般小生意便是连租金也付不起的。只是这铺面是我自家的,本想租出去赚个轻松钱,无奈没有人来租,只得自家开了个小店,每日赚几文算几文。”
  苏公连连点头,问道:“我方才一路过来,见得颇多店铺贴着红纸招租,既然少有人来租,为何租金还这般贵?”
  那店主笑道:“员外爷有所不知,这东君街,从街头到巷尾,都是新建造的。买下一家中等大小的店铺,价钱要二千两银子,若依着员外爷的意思,每年租金二十两,岂非要一百年才能收回得本钱?”
  苏公闻听,不由愣住了,喃喃道:“一家中等大小的店铺卖价竟要二千两银子?”
  那店主淡然瞥望了苏公一眼,心中暗笑苏公少见多怪,笑道:“员外爷来时,定然看见那逍遥游食府,员外爷可知那处店面值多少钱?说出来,你等定然不信,那店面买价是一万两银子。”
  第十五章
  苏仁闻听,惊讶道:“那家店面竟值一万两银子?”
  苏公双眉紧锁,他不由想起了方恭禾来,此人说他承建此街建造,耗用了十万两银子,平均每家店铺本钱约一千两。他兀自言语凄楚,说甚么非但耗尽了家财,便是房屋宅院田地也典当了出去,前些时日方才陆续赎了回来。但依着这面馆店主的话语,方恭禾岂非要赚十万两银子以上?
  方恭禾所言究竟是真,还是假?若其言是真,除非有一种情形,便是那些贴着红纸招租的店铺并没有卖出去,方恭禾正巧收回了本钱。
  苏公试探问道:“敢问店家,这街巷前后可尚余有店铺售卖?在下思忖,租一家店面倒不如买一家店面。”
  那店主连连摇头,不以为然道:“还待员外爷你此刻来买?这条街尚未建造完,所有店面便售卖一空了。”
  苏公又一愣,惊奇道:“有这等事?”
  那店主见苏公这般惊讶,鄙夷道:“员外爷虽说来自京城,却似未曾见过世面一般。”
  苏公被那店主抢白,不由苦笑一声,连连点头,道:“店家说的是,这等事在下确实未曾见过。不想密州府竟有这多有钱人,便如店家一般。”
  那店主也苦笑一声,摇头道:“员外爷取笑我了,我哪里算得上有钱人呀?”
  苏公环视店内,道:“你这店铺少说也值得一千两银子吧,怎的不是有钱人?”
  那店主摇头道:“不瞒员外爷,我祖辈就是住在此处,此街原来唤作和解街,我家原先住的旧屋便是在逍遥游食府那处。因着建造此街,和解街原先所有的屋子都拆除了,街坊邻里都搬到城北一带去住了,如今只余下了我这一户。”
  苏仁不由一愣,不解道:“为何只余下你一户?”
  那店主瞥了苏仁一眼,反问道:“你道他等哪个买得起这街巷的屋子?”
  苏公捋须点头,笑道:“所以在下说店家你是个有钱人。”
  那店主连连摇头,道:“不瞒员外爷,当时旧房拆除之时,他等只补偿了我七百两银子,在整条街里算是最多的一户。一般人家,只有三四百银子,少的只有一二百两。”
  苏仁诧异道:“为何你家最多?”
  那店主颇有些得意道:“我家为何最多?一者,因我家旧屋在街巷口,位置最佳,自当比他人多些个;二者,因我与方恭禾老爷是亲戚,我与他是远房表兄弟。哦,员外爷初来密州,定然不知道方恭禾老爷,他是密州最有钱的四大家之一,此街便是他承建的。”
  苏公醒悟的点了点头,喃喃道:“原来如此。”
  那店主连连点头,道:“若非如此,我等平头百姓,无钱无势,怎能买得起这店面?即便是亲戚,这店面也花了我近六百两银子,余下的钱便只能维持生计了。”
  临桌的一位中年食客吃完面,付了五文钱给店主,闻听得谈话,忍不住多嘴道:“李掌柜亏的是方恭禾的亲戚,可惜那丁子富呀,一家人却弄得凄凄惨惨,恁的可怜。”
  苏公听得明白,原来这面馆的店主姓李,又闻听得甚么丁子富,不免多心,问道:“这丁子富是怎生回事?”
  那李掌柜瞥了这中年食客一眼,道:“这也怪丁子富太固执,自以为是,不肯听信我等好言相劝,否则也不至于落得今日这般地步。”
  那中年食客淡然一笑,道:“要怪只怪这丁子富以指挠沸,以卵击石,螳臂挡车,恁的自不量力,他焉能是方恭禾的对手?”
  那李掌柜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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