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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错。”
  苏公点点头,脸色严峻,厉声道:“你且细细道来,休要有一丝一毫之隐瞒,但凡牵涉到府衙官员胥吏者,只管言来。汝等皂吏,休要存一丝侥幸之心,本府一旦查出,必定严加重处。”此言一出,堂下有公差脸色顿变,惶恐不安。
  项辰叹道:“不敢欺蒙大人,因薛雾这厮过去常胡作非为,被小人缉拿过多次,彼此熟识了,这厮便常送些物什给小人,又常邀小人去吃饭。一来二往,便有如自家兄弟一般。但有风吹草动,小人便及时告知他。”项辰罗罗嗦嗦说了许多杂碎琐事。
  苏公听得明白,问道:“那丁子富一家两死两伤,可是薛雾一伙所为?”(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项辰无奈的点了点头,道:“小人闻薛雾说,因着丁子富之子与市井一个泼皮口角,而后动手。那泼皮不服气,便告知了薛雾。当夜,薛雾便纠集了十余人前去报仇出气,本只想教训一番,混乱中何尝想出了人命案,也不知是哪个打死他的。”
  苏公冷笑一声,道:“大胆项辰,兀自欺蒙本府!据本府暗访,这薛雾与丁子富一家并无瓜葛仇怨。他等行径分明是受人暗中指使。这幕后主使之人究竟是谁?”
  项辰摇头道:“小人不知,未曾听薛雾说及过。”
  苏公冷笑道:“那么,王率一事,你消息何来?”
  项辰叹道:“乃是薛雾告知小人的,他还给了小人五十两银子,小人便给了靳宁十两。”
  苏公淡然道:“那薛雾又是如何知晓的?”项辰连连摇头,只道不知。
  苏公微微冷笑,心中思忖:这厮倒有几分狡诈,避重就轻,看来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此案还要周折一番。苏公思定,不再多问,令人将项辰、靳宁押解至府司西狱,并言,未得太守之令,任何人不得探监,凡擅自放人探监,或为犯人通风报信者,一律严惩。众官吏公差唯唯。
  第二十一章
  苏公又连下两令,一令张榜缉拿薛雾并同伙,二令但凡受薛雾一伙祸害者,皆可到府衙申告。在苏公看来,薛雾之流乃是关键所在,他等非但与丁子富一家惨案、王率失踪案有关系,密州受其害者定然大有人在。此外,除恶惩凶,是安抚密州百姓之首要,除却此等恶瘤,民心方得以安稳,而后再严肃吏治。
  密州的吏风之恶,大出苏公之意料,到达密州前八日,满目春光,满耳悦声,一片风平浪静。然而短短两日,原先一切的美好烟消云散,眼前是深不可测的黑洞。狱官与牢头狱霸、班头与泼皮无赖,这些事情看似寻常,但牵一发而动全身,后面隐藏的黑手令苏公忧心。密州,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一不小心,便有可能舟覆人亡。
  苏公想到此,心中竟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密州官场如此腐化,前任官员究竟在做甚么?任翼上调京城了,那么那个不见神龙头也不见神龙尾的通判刘廷式呢?究竟是朋友还是对手,或者是隔岸观火、静观其变的官场滑头?苏公忽然觉得密州府居然没有一个可靠信赖之人,除了身边的苏仁。
  此时刻,仪门外一阵喧哗,但见得数人涌进堂来,跪倒在地,高声拜谢青天大老爷。苏公心中诧异,低头望去,却原来是王率妻子何氏并家人。王率与家人相见,宛如经历生离死别,相拥而泣。
  苏公看得真切,心中不免感叹,在许多依仗财势权利的人看来,这寻常百姓的生命有如一只蝼蚁,死不足惜,甚至连眼毛也不眨一下,何曾想过人家也有亲情骨肉,上有爹娘,中有妻室、下有儿女?这王率不过是说了公道话,做些不平事,却被无端缉捕入狱,端的令人心寒。昨日兀自感叹秦代的卢敖,因言获罪,从而潜逃隐居在这密州卢山,未成想这因言获罪之事就发生在身边。然而,苏公也万万想不到,五年之后,他也因因言获罪而被关入了御史台狱,险些掉了脑袋。
  苏公又转念一想,这王率也还算幸运,只是被无端关了八日,若是逢着那凶残至极的歹人,草菅人命,一顿乱棒将其打死,而后随意安加个抗拒王法的罪名,死无对证,你找何人论理去?
  思想至此,苏公又不由想起了廖家庄那具无名尸首,此桩命案尚无丝毫线索,巴望亓光正能带回些消息来。王率一家千恩万谢,拜退下去。
  苏公传令下去,密州府并诸县但有负屈衔冤者,皆可到府衙来申诉。王率之事并苏公之令一经传出,密州府百姓奔走相告,一时间诉状甚多,其中也不免有奇案疑案,此是后话,暂且不言。
  且说张兼来报,只道丁子富已带到,此刻在堂外候着。苏公令张兼引丁子富进来。不多时,但见一人颤颤巍巍,一瘸一拐进得堂来,双膝跪倒,磕头拜礼,口齿不清。
  苏公隐约只听清“苏大人”三字,探头看去,但见那丁子富乱糟糟满头白发,身着一件旧衣袍,补着些许补丁,身子颤抖不止。
  苏公诧异,遂令丁子富抬起头来。待见得丁子富面孔,苏公不由愣住了:原来此人正是昨日在北城门乞讨的老乞丐!
  苏公立即明白了:昨日北城门,薛雾行凶,这老乞丐诅咒薛雾是不得好死、断子绝孙的畜生!那时刻他双手如筛米般颤抖,咬牙切齿,两眼放火,似充满了憎恶与仇恨。原来他与薛雾果然有深仇大恨!
  苏公怜悯道:“老伯便是丁子富?”
  那丁子富老眼昏花,哪里辨认得苏公来,又不知官府何故传唤,心中不免惶恐,双手哆嗦,连连点头,吱唔道:“正是小人。”
  苏公叹道:“本府初来密州,闻听说你家的悲惨祸事,甚是震惊,而杀人凶手至今依然逍遥法外,恶人狼嗥狗叫、鸮鸣鼠暴!本府身为密州知州,焉能坐视不管?此番唤你前来,便是要听听你的言语。”
  那丁子富愣愣的望着苏公,面无表情,良久,摇了摇头,道:“小人谢过苏大人一番好意,只是小人并无冤屈。”
  苏公闻听,不由愣住了,他万万不曾想到丁子富竟如此言语。难道说这丁子富经历诸多变故,已然绝望,不再信任官府老爷了?还是另有隐情呢?
  苏公问道:“丁子富,本府问你,你的儿子儿媳何在?”
  丁子富浑身哆嗦了一下,怯怯瞥眼望了一下张兼,急忙低下头来,幽幽道:“回大人,小人儿子儿媳去年因病亡故了。”
  苏公看得真切,心中恼怒,将那惊堂木狠狠一拍,震得堂内嗡嗡作响,众差吏公差胆战心惊,面面相觑。
  苏公怒目威严,厉声道:“来人,将张兼拿下!”
  众差吏公差只当是大人恼怒丁子富,闻听得号令,顿时愣住了,茫然不知所措。张兼惊诧不已,望了望苏公,又望了望众差吏公差。
  苏公冷笑道:“大胆张兼,你可知罪?”
  张兼见状,急忙上前,跪倒在地,惶恐道:“回大人,小的不知何罪。”
  苏公冷笑一声,道:“大胆张兼,莫非你想效仿项辰否?你等本以为本府初到密州,不知内情,便左掩右遮、谩上昧下。本府本欲给你一个悔过自新之机会,你却在此装模作样,梗顽不化,恁的可笑。你欲步项辰之后,本府便成全了你。左右,将张兼拿下,剥去差服,重责五十杖!”
  张兼见状,高声叫道:“小的无罪,小的无罪。大人要打小的,小的只得忍了,但万事当说个理字,大人若无证见,怎的令小的心服?此事若传扬出去,招惹市井百姓议论,亦对大人名声不利,恳请大人三思。”
  第二十二章
  苏公冷笑一声,捋着胡须,望着张兼,声色俱厉道:“你这厮好生伶牙俐齿,说的倒也有些道理。所谓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然而,这天下之事却多有不说理者。丁子富一家两死两伤,到头来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有谁人为他说理?王率看不惯宵小横行,欲仗义执言,却反被抓入监牢,八日不知音讯,饱受狱霸欺辱,又有谁人为他说理?那些泼皮无赖,横行霸道,敲诈勒索,为所欲为;那些依仗家财、权势者,欺男霸女、强取豪夺。诸多无辜受害百姓,啼天哭地,申诉无门,又有谁人为他等说理?对于不说理者,本府又何需说理?”言罢,苏公伸手抽出一支令签,高高举起。
  那张兼看得清楚,顿时唬得心惊胆战,他何曾料想新任太守竟如此强硬,若遭重责五十杖,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不待苏公抛下令签,张兼急忙高举双手,惶恐道:“大人,小的愿招。”
  苏公举着令签,冷笑道:“当真愿招?”
  张兼连连点头,胆怯道:“小的愿招,只求大人饶过小的一命。”
  苏公放下令签,喝道:“你且从实招来,但有隐瞒,罪加一等。”
  张兼如鸡啄米般点头,叹道:“小的不敢,此中事情都是项班头主使,小的不过是跟着他而已,王率之事,乃是项班头吩咐小的做的。”
  苏公捋须点头,淡然道:“他如何吩咐于你?”
  张兼叹道:“那日,项班头来寻小的商议,说是临江书院教书先生王率甚是可恶,想教训他一番。小的问他何事,他道这王率无端多事,要去寻新任太守首告薛雾行凶之事。因着不知新任太守为人,唯恐这王率惹出事端来,项班头便令小的设法将他绑了。次日,项班头引小的辨认了这王率,小的便与李吉便守在城外那临江书院前。”
  苏公一愣,心中暗道:“原来武兢所见的两人竟是张兼、李吉。恁的好笑,我竟还令李吉去拘薛雾来,如此岂非是通风报信。”
  张兼又道:“那时刻,因着这王率与另一人同行,不便下手,后来,待那人分道之后,寻了个僻静之处,趁那王率不备,追上前去,一棒将他击昏,而后用袋子将他装了,赶回城中,交与了项班头。”
  苏公冷笑道:“如此说来,那日何氏来报失踪,大堂之上,瞒在鼓中者莫不是只有本府我一人?你等诸位,还有何人事先知情者?此番不如自行出列招认,本府既往不咎。若待到本府再查问出来,则以欺蒙本府论,轻则去其吏籍,重则拘押入狱。”
  众公差公差都惶恐不已,相互张望,面面相觑,不多时,陆续有三人出列,跪倒在地,恳请知州大人恕罪。苏公问了他三人姓名,而后挥手令他等起身站立一旁。三人惶恐拜谢。其余众公差公差皆低头无语。
  苏公面色铁青,猜想其中必定有心存侥幸者。
  那一旁的丁子富见得这番情形,满脸悔意,一番思忖之后,扑上前来,跪倒在地,高呼冤枉。
  苏公不动声色问道:“丁子富,你有何冤枉?”
  丁子富愧疚,竟流下老泪来,泣道:“小人该死,方才不该欺骗大人,但小人也是迫不得已,不敢不依照他等言语呀。”
  苏公心中冷笑,淡然道:“他等?想必是指张兼之流吧。”
  丁子富点点头,悲愤道:“大人说的是。他等寻着小人,只道新任太守大人有事要询问小人。小人不知何事,他等令小人依照他等话语回答大人,且威胁小人,但若说错一句话,便不会放过小人一家,小人与老太婆死不足惜,只是可怜那年幼的孙女。故此小人不敢不从呀。小人只道天下官官相护,只得身负莫大冤屈,忍辱偷生,苟延残喘,没有想到老天长眼,今日竟遇着了青天大老爷呀!”言罢,丁子富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待丁子富哭罢,苏公令他将冤屈慢慢道来。丁子富遂将家中惨事道出,说到动情处,不免失声恸哭。事情前后与王率所言相差无几,行凶的罪魁祸首端是薛雾无疑,此外又有同伙十余人。血案一时震惊密州,然而因确凿无证据,此案最终不了了之。这其中的原因,明眼人一看便知,但就是无可奈何,宛如一道无形的墙壁阻隔了前进之路。
  苏公听罢,满脸愠色,心中暗想:今日之密州,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千丝万缕,错节盘根,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便会招致挫败。千头万绪,却要从薛雾这厮着手,而紧要之事当先保护丁子富一家安全。狗急跳墙,鼠急咬人,这伙穷凶极恶的歹人若是急了,不定会杀人灭口。
  苏公思定,遂抽出一支令签,令苏仁引一班人马,由丁子富头前引路,将丁家老太婆与孙女接来府衙暂且安置。苏仁领命去了,不题。
  且说李吉沮丧而归,回禀苏公,只道是未曾寻着薛雾。苏公一阵冷笑,令人将李吉拿下,剥下差服,暂且关押在府司西狱。李吉不知何故,竭力挣扎,高呼冤枉。苏公只是冷笑,不由分说,令人将他押下。前后不到两个时辰,新任太守便抓了三个班头。这种事情前所未有,众差吏公差都面面相觑,不免暗自忧心,唯恐牵连自身。
  苏公起身退堂,而后径直来到架阁库,库吏急忙出阁相迎。苏公入得库阁,令库吏找寻丁子富状告薛雾行凶一案卷宗。库吏唯喏,流水去了。不多时,库吏搬来一摞卷宗,置于案桌上,又禀知苏公:关于丁子富状告薛雾行凶一案卷宗尽在此。
  苏公取过最上一卷,翻阅起来,约莫半个时辰,看完了卷宗。关于此案,案情简单,前任太守已早有结论:丁子富证据不足。然而就是这样一桩简单明了的诉讼案子,前后竟审理了四个月!现在看来,这桩案子已经超乎寻常的复杂了。
  第二十三章
  苏公不免感叹,有些案子便如冬天的雪球,居然能越滚越大,最后大到可以压死任何企图阻拦者!
  那么这桩案子背后究竟有何黑手?不要说聪明绝顶的苏公,便是密州府城中一个寻常的百姓也心知肚明。这世间有很多事情的真相,大家都心照不宣,然而却没有一个人说出来,你若是老老实实说出来,反倒成了另类异群,譬如那王率。
  这个丁子富虽然状告的是薛雾,但薛雾却连着一张无形的大网,这张大网是一些有财、有势、有权之人,此网之大足以笼罩住整个密州城!此网之强足以网捕住任何人!
  苏公心头忽然一震,他感到隐隐的危险,自己是否能够捅破这张无形的大网呢?若捅不破这张大网,又将是怎样一个结局呢?
  苏公身为密州太守,居然冒出了自危的念头,这是为何?一群凶残的市井泼皮?一个家财万贯的商贾家族?此些都不足为惧!令人惧怕的是某些为虎作伥的官员胥吏,而最令人惧怕的是整个府衙官员胥吏为虎作伥!整个府衙官员胥吏都为虎作伥?这怎的可能?
  苏公忍不住告诫自己:慎重再慎重,不可过急,急则生变。
  苏公看罢丁子富一案卷宗,又令库吏取来东君街物业簿册。原来,宋代不动产的买卖,须到官府印契,缴纳印契钱。契约之上须写明租税、役钱,并由官府在赋税簿账内改换登记,方能加盖官印。
  不多时,库吏取来东君街物业买卖簿册,苏公翻阅来看,不由疑窦丛生,原来,东君街各户过割价钱并非市井传言之高。待细细一看,恍然大悟,心头怒火顿生。
  出了架阁库,苏公回到后衙,于曲廊中逢着苏仁,他身后跟着数人,正是丁子富一家。两名公差抬着丁老婆婆。丁子富望见,急忙上前,跪倒拜谢。苏公上前,搀扶起丁子富,又好言劝慰。丁子富与婆婆泣不成声,那小孙女睁着眼睛,满脸懵懂。因着苏公先行来密州,家眷尚未到达,故而西厢房兀自空闲着。苏公便令苏仁将丁家三口安置在西厢房。苏仁引他等去了。
  不多时,苏仁来到二堂见苏公,只道已安置妥当。苏公点点头,幽然道:“即便在府衙中,亦非十分安全。你且多个心眼,小心些个。”
  苏仁疑惑道:“老爷已下令缉拿薛雾一伙,他等难道有老虎豹子胆不成,敢潜入府衙行凶不成?”
  苏公眯了眯眼,喃喃道:“这世间有些事,只有你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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