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轻岫眨了下眼：“我倒觉得，就此事而言，荣大夫并不如卢兄合适。”</br></br> 卢悠容叹了口气，然后道：“门主需要的各类证明等物，卢某尽量在五日之内做好，不过世上能工巧匠许多，卢某不敢保证自己的手艺毫无破绽。”</br></br> 朝轻岫也很干脆：“卢兄尽力就好，若是天意让我不能成事，那也与卢兄无干。”</br></br> 卢悠容点头，拱手告辞。</br></br> 朝轻岫颔首：“四玉替我送送卢兄。”</br></br> 查四玉欠身，走到卢悠容身前，做了个请的手势。</br></br> 朝轻岫坐在椅子上，看着客人的背影逐渐消失，然后又将纸条展开，重新读了一遍上头的字。</br></br> “韦念安奉命调职，携家人经白龙渡离开，后船停于二虎沟处，夜间风雨大作，翌日船毁人亡，唯数位仆役存活，余者皆没。后捞得韦念安残存尸骸若干。又，荀慎静、宿霜行两人未曾登船，后查得文博知、韦婆婆幸存，业已离开江南地界。”</br></br> 纸条上面积有限，并未详述韦念安被害经过。</br></br> 徐非曲走近，她瞧见朝轻岫现在的模样，心中忽有所觉：“莫非是韦通判有了消息？”</br></br> 朝轻岫点头，将纸条递给徐非曲，又道：“看眼下情况，你我大约算是平局。”</br></br> 徐非曲一眼扫过信中内容，欠了欠身：“船毁人亡后，丞相那边只怕会以为东西被郑贵人带走，而郑贵人则多半会有旁的考量。如此一来，孙、郑两边嫌隙恐怕会越来越深。”</br></br> 朝轻岫眨了下眼：“依照现在的情况看，孙侞近的势力虽然大一些，但皇帝本人却更相信郑贵人，有了天子襄助，想来郑贵人必然不会吃亏。”</br></br> 徐非曲闻言，目光微动：“既然郑贵人占了先手，那么门主打算如何？”</br></br> 朝轻岫笑了下：“我与韦通判相处得不坏，她忠心耿耿，却得不到主君信任，实在可叹。”</br></br> 徐非曲心领神会。</br></br> 这句话里，为韦念安惋惜不是重点，想对郑贵人做点什么才是重点。</br></br> 徐非曲：“出发前，师父交给我一样东西。”又道，“眼下是时候交给门主。”</br></br> 朝轻岫转身望向徐非曲，片刻后缓缓点头：“山长襄助之德，我谨记在心，绝不辜负。”</br></br> 第304章</br></br> 徐非曲目光一动：“原来门主早知那是什么？”</br></br> 朝轻岫：“算是猜到了一点。”</br></br> 徐非曲看向朝轻岫。</br></br> 朝轻岫：“你还记得重明书院中的北臷内应吗？”</br></br> 徐非曲：“有些印象。”</br></br> 朝轻岫：“当时有些内应已在书院中待了数年时间, 这些人手明显不是因为舆图被转移到江南才临时安插过来的，他们长期逗留于此，肯定有别的目的。”</br></br> 她当时还考虑过是不是大夏这边北臷内应特别多的缘故，但后来四处走走, 也没遇到过旁的北臷人, 只好认为重明书院本身就藏有秘密。</br></br> 朝轻岫：“当时应供奉还是书院山长, 所以若是书院中藏着什么别人很想了解的秘密，或者藏有什么宝物, 她知道内情的概率比旁人更大, 加上应山长本是朝廷命官, 我又从赵姑娘那得到了别的消息，难免就有些联想。”</br></br> 徐非曲听着门主的分析，心中甚为叹服。</br></br> 她从小也被人称一句聪慧, 许多时候, 还有些跟不上朝轻岫的反应。</br></br> 当然要是朝轻岫知道友人的心理活动，大概会表示, 有些事情跟智力无关, 只是经验多少的问题，她上辈子之所以会加班猝死，跟cao心太多确实也存在点联系……</br></br> 日近午时, 许白水端着饭跑来找两位朋友, 她今天没去兄长那边蹭吃蹭喝, 而是一直待在园子里溜达，最后从某个土洞里拎出了一尾兔子，带去厨下加餐。</br></br> 许白水将兔rou摆在桌上, 招呼两人吃饭，又问：“李少侠呢？”</br></br> 朝轻岫：“应该正在外头。”</br></br> 她随意取了两根筷子出来, 看也不看，直接抬手向外打出，淡青色的竹筷破空而去，片刻后，拿着餐具的李归弦就自觉地出现在了门口。</br></br> 李归弦一只手拿筷子，另一只手拎着一柄陈旧的柴刀——到了他这样的境界，武器已经很难对战斗力造成影响，干脆就地取材，还方便了每天去厨下解决一下燃料的尺寸问题。</br></br> 许白水瞧朝轻岫两人目中带笑，都是一副颇为愉快的样子，不由起了些好奇之意：“你们方才正聊些什么？”</br></br> 朝轻岫：“我正与非曲说，做人不能总是拉偏架，帮了这人一回，总得再帮对面一回。”</br></br> “……”</br></br> 从字面意思看，朝轻岫的话十分正常，不过许白水依照自己对上司的了解深入理解了一下，翻译道：“……我觉得你的意思是，只有势均力敌，才能两败俱伤。”</br></br> 徐非曲笑了：“少掌柜当真不愧是许大掌柜的女儿。”</br></br> 朝轻岫也没有反驳，只道：“虽说如此，当真想要不偏不倚，却有些麻烦，得劳你帮忙传个话。”她说话时，忽然想到了什么，放下筷子，将后面桌子上放着的新款毒药丸子倾倒出来，用小瓷瓶装好封死，揣进袖子里。</br></br> 许白水：“门主是要对谁下毒吗？”</br></br> 朝轻岫：“我只是想起来，今天做出的新药气味中也有毒，若不及时封口，恐怕对周围人会有些影响。”</br></br> “……”</br></br> 许白水默然，觉得待在朝轻岫身边，也是一件颇有风险的事。</br></br> 朝轻岫干咳一声，解释：“幸好少掌柜身有武功，纵然熏上一两个时辰也不妨事。”</br></br> 许白水晃晃脑袋，不再去关注门主的医学爱好，继续方才的话题：“行，既然有消息要传递，明日我就继续去十一哥那边蹭饭。”</br></br> 朝轻岫点了下头，又看了徐非曲一眼。</br></br> 徐非曲欠欠身：“已经写信回总舵，准备调些人手过来。”</br></br> 如今韦念安已经不再是寿州通判，容州的势力也损伤大半，江南一带几乎只剩问悲门一家独大，朝轻岫纵然大肆调派人手，消息也难以传开。</br></br> 过了一天，许鹤年收到来自meimei的问候。</br></br> 许鹤年听见meimei的传话后，一边给许白水递了只剥了皮的柑橘，一边颔首：“好，早则三日，迟则五日，我一定办成此事。”</br></br> 许白水接过橘子，直接一口吞下。</br></br> 许鹤年：“……你一瓣瓣吃，小心噎着。”</br></br> 两人在传递食物的同时也顺利完成了信息的交换，期间半点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这倒也不能怪监视者不上心——许白水每次到许鹤年这边来待得时间都挺长，三四个时辰里，基本都在全神贯注地吃喝玩乐，正事满打满算说不上十句，旁人实在很难判断她的真实目的。</br></br> meimei走后，许鹤年一个人待在书房中，细细想着后面的计划，他现在与二殿下等人走得近些，算是进入了王贵人一党的外围，也能与孙相那边接上头。</br></br> 朝轻岫的今日的意思是，要他告诉孙侞近，皇帝已经查到了丞相府与某些禁军指挥使之间的关系，不过不用现在说，过上两日再讲也行，避免留给孙侞近充分准备时间的意外发生。</br></br> 今日天气晴朗，许鹤年抬头看着窗户外的天空，莫名感受到了一种山雨欲来般的巨大压力。</br></br> *</br></br> 虽然没有足够人手帮着查探，但朝轻岫对禁卫们的办事能力实在有着非常准确的评估。</br></br> 就在她让许白水传递消息的第三日，禁军首领公孙卫便过来向汇报了这段时间的调查结果。</br></br> 齐如酌的证言是真的，瞻天、裂地、捧日、穿月四军的指挥使暗地里都已经投效到了丞相那边，虽然天子一直没有立储，但若是有朝一日山陵崩，孙侞近指谁，谁就能是下一任皇帝。</br></br> 本来跟丞相有关的案子，线索没那么容易找，不过公孙卫这回是从其他几个指挥使那下的手，加上此回调查既隐秘，也出其不意，所以才取得了意料之外的成功。</br></br> ——这倒并非孙侞近一党对自己的秘密不当心，而是在理论上，齐如酌根本不可能知晓丞相一党与四个指挥使之间的关系。谁也没料到郑贵人竟会私下递话给齐如酌，借他的口，引动皇帝的疑心。</br></br> 公孙卫感觉到了天子心中的不快，默默垂首不语。</br></br> 皇帝心中烦闷，向公孙卫挥了下手，让人退下。</br></br> 这些天皇帝实在很是不悦，他需要在孙侞近等人面前克制情绪，下朝后还要敷衍王贵人。所有一切都过度耗费了皇帝本就不充足的心力，所以近来连后宫也少去，反而经常喊观庆侯过来陪伴。</br></br> 观庆侯脸上永远带着讨人喜欢的笑，虽然淘气，却从不逾越本分，看天子心情似有些烦闷，就说了些市井中的趣事，还有江湖上的逸闻打发时间。</br></br> 他随口提到，自己有前两天去坊市时，碰见一个擅长捏泥人的好手，那人看着只是个不起眼的老婆婆，结果遇见地痞收保护费，没成功后想掀人摊子，反而被那老婆婆用摊子旁的竹扁担给一个一个掀翻在地上，多半也是一位江湖人物。</br></br> 皇帝：“京中的江湖人倒是不少。”</br></br> 观庆侯：“定康乃大夏都城，又热闹，又好玩，自然人人自然也乐意往这边跑。臣后面去瓦肆逛，还遇见几个说话带着北地口音的表演团，像是外国的人。”</br></br> 皇帝没说话，但神色专注，显然听得认真。</br></br> 观庆侯注意到这一点，就深入描述了一下：“那些人身边养了些蛇虫，说自己掌握异术，能够活死人，生白骨。不过臣看他们吹得天花乱坠，心中却半点不信，后来又看他们驱使虫子吃掉了一个无法行走的病人身上发黑的rou瘤，让人当场站了起来，也不知是怎样做到的。”</br></br> 皇帝却倒：“异人异术，古籍上也多有记载，未必全是假的。”</br></br> 观庆侯嘻嘻一笑，赞成了天子两句，又继续说自己的见闻。</br></br> 皇帝听着观庆侯的讲述，思绪终于被从朝政上拉走，感觉心情畅快许多。</br></br> 观庆侯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色，笑道：“今年春光正好，可陛下倒没往年那般有游兴。”</br></br> 皇帝笑了下：“朕瞧着，旁人也罢了，倒是你静极思动，日日想着出去玩耍。”</br></br> 观庆侯很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垂着脑袋：“陛下圣明。”</br></br> *</br></br> 清明时节，确实正适合外出踏春。</br></br> 或许是受到观庆侯的启发，今年开春后就一直表现得没什么精力的皇帝突发奇想，邀请一众亲贵等龙船踏春。</br></br> 龙船会从御河出发，沿长宁渠驶向城外，直至夏宫。</br></br> 算不上亲贵也没有实职的朝轻岫也在被邀之列。</br></br> 她看着帖子，片刻后对面前的宫人道：“既然如此，请转告贵人，我一定会去。”</br></br> 这段时间，朝轻岫偶尔往宫中走走，与郑贵人碰过几次面，算是刷了点不高不低的存在感。</br></br> 出发当日，所有人在宫城中，龙船高四层，以朝轻岫的身份，如今只能站在外围，远远瞧一眼皇帝的脸色。</br></br> 除了亲贵等人外，陪同天子出行的有瞻天、裂地、捧日、穿月四军指挥使，他们各带了五百禁军，负责护卫皇帝安全，剩下两千禁军，都由威定公司徒元带着傅和之亲自管着。</br></br> 朝轻岫来京之后，与天子都见了好几次，与威定公却还是初次相见。</br></br> 那位赫赫有名的朝廷柱石、武林高手，自身相貌倒不算太奇异，远远看去，不过是一位面白有短须，略有些清瘦之态的中年人，倒是气质不错，给人一种冷静从容的感觉。</br></br> 司徒元似乎感觉到有目光看着自己，微微回头，恰好与朝轻岫四目相对。</br></br> 站在人群外的陌生人有一张过于年轻的脸，五官犹带三分稚气，神态却极为沉稳坚定，发现司徒元正看着自己时，没有丝毫慌乱，只是含着笑，微微欠了下身。</br></br> 第305章</br></br> 司徒元不动神色地点了下头, 视线越过朝轻岫，然后在她身后之人身上停顿片刻。</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