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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丞相亲亲将军的额头:“我也向往你那种生活,生命本该轻盈,是我们亲手把它弄得泥泞不堪。”</p>
  两人在庭阶前坐了小半个时辰,黎明快来了,将军昏昏欲睡。丞相把他扶回房中去,给他盖上被褥,躺在旁边小睡了一会儿。</p>
  第二天丞相带着将军回别院里去,花匠忧心忡忡地等了一晚上,见着人了就赶上来回禀,说院里来了个神仙,现在就坐在堂上,凡人实在不敢接近,喊相爷快去接待一下。</p>
  神仙正站在堂前端详垂在两边的山水挂画,赞叹了两句,问丞相能不能送他一两幅,回去观摩观摩。</p>
  “仙人说笑了,这些是颜氏的画,我也做不了主。”丞相拱袖回答,神态安详。</p>
  神仙无所谓地笑了笑,请丞相坐下,叠起双腿,说:“我要把他带到北方去。”</p>
  丞相知道神仙在说谁,他垂眸看看杯底的兰花和蝴蝶,思量了半晌,不禁叹息:“也罢,阿宁是该回故乡去看看了,我算算,他来关内,都已经九年了。”</p>
  ☆、水长</p>
  花匠在院子里伺候童子盥洗,童子睡得迷迷糊糊,这会儿人都站在院子里了,眼睛却还是闭着的。花匠扶住东倒西歪的童子,扭干帕子捂着童子的脸,童子一个激灵,当即在腾腾的热气中清醒过来。</p>
  “明天晚点起床好不好呀?”童子巴巴地望着花匠,绞着两个手指头,弹墨小褂上刺着锦鲤莲花。</p>
  花匠拍拍童子的头,笑道:“不行,你要是起晚了,相爷要怪罪我的。”</p>
  童子一听就泄了气,他每天清晨就起床,也就比丞相晚了那么一时半时刻钟。洗漱好,吃完糖粥和糯米糕,就开始读书写字。花匠时不时进来检查,有时候会给他带点吃食,多数时候是一串糖葫芦、一碟炸鱼还有乌枣杏干。</p>
  花匠偶尔带童子去街上买花,那卖花的童女老远见到童子蹦蹦跶跶地跟在花匠身边,总会笑得眉眼弯弯。花匠笑他们金童玉女,天赐良人,逗得童女脸红,童子嚷嚷着要跟相爷告状。</p>
  童子把那个卖花的姑娘说给相爷听,相爷抱着他笑笑,很久没有说话。</p>
  花匠这厢正用帕子给童子敷脸,却见花丛那头丞相走过来了。花匠把童子脸上的水擦干,看童子被热气蒸的粉红的脸颊,心想这娃娃真讨喜,忍不住捏了捏。</p>
  丞相打开盒子,从里面掂起一串长命锁来,然后给童子戴上了。长命锁上点着翠,下头挂着几个小铃铛,铃铃琅琅响,唱歌一样。</p>
  “嗳。”丞相眉目舒展,把童子抱起来,“阿宁早上想吃点什么?相爷喊厨房去准备。”</p>
  童子一听嘴巴都咧到脑后去了,他兴奋的数起了手指头,说:“桂花冰糖粥、黑糖糯米饭、炸馄饨......”</p>
  眼看童子说得就停不下来了,丞相连忙打住,揉揉童子的脑袋,笑道:“你的肚子装得下这么多?辣子鸡早上不许吃,相爷中午给你做。”</p>
  童子抓着丞相的衣襟给他讲昨晚做的梦,丞相跟他玩闹了一会儿,也就招呼他下去写字了。花匠在收拾院子,见丞相拢着袖子站在栀子花旁边,一直看着童子消失在回廊尽头处。</p>
  “进去把阿宁的东西收拾一下。”丞相忽然转过头对花匠说,“阿宁该回家去了。”</p>
  花匠手上一抖,盆子里的水差点洒出来。花匠早就猜到了这一天,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他端平了水盆,垂眸看着水中倒映着天空,还有自己的面容,一只飞鸟正从浮云背后掠过。</p>
  沉默了一会儿,花匠才看看丞相的脸色,点点头,算是应下了。丞相接过花匠手中的水盆,把水倒掉了,叫他快些去收拾东西。</p>
  丞相独自站在院中,木架上摆着几盆花,角落里还有一盆松树,青苔爬满了树干。他在银杏树下小坐了片刻,想了想这些年发生在秋院中的事,然后便离开了。</p>
  晌午,丞相叫了别院中所有人来用膳,花匠是被丞相以秦家公子的身份请上桌的,坐在将军的侧首。童子坐在丞相身边,将军正逗着他玩。公主慢慢打着扇子,与花匠闲聊了两句。桌上空出了一个位子,摆着碗筷,那是管家的座位。</p>
  这个宴桌是丞相摆下来给童子送行的,他已经告知了全府上下童子将要远游的消息。将军得知之后略有惊奇,但很快又平静下来了,他换上了丞相的新衣服,抱着童子玩闹。</p>
  童子的家不在丞相府,童子的故乡在北疆以北。</p>
  “阿宁,你跟着上游道长和神仙他们一路,路上可要听话点,别给人家惹麻烦。”丞相破天荒给童子倒了半杯酒,若是放在往常,丞相是断不肯让童子沾半点酒气的。</p>
  将军扯扯丞相的袖子:“你说话缓一点,死板死板的,把人家都吓到了。”</p>
  童子知道自己将要去北方,心思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像模像样地端起酒杯,学着丞相应酬的样子,说多谢各位的美意。</p>
  大家都被逗笑了,公主笑着用扇子点点童子,打趣了两句。花匠半损不损地说了一些吉利的话,桌上众人都举杯一饮而尽了。童子头一回喝酒,半杯下去就晕乎乎的了,只好撑着脸缓酒劲。</p>
  “兴许阿宁能在北疆遇到我,”将军把一盘核桃推到童子面前去,“到时候将军就带你去看花海和雪山。”</p>
  丞相拍了将军一巴掌,佯怒道:“你咋没说带我去看看呢?偏心。”</p>
  将军笑着握了握丞相的手,赔了个不是,丞相才原谅了他。公主看到这一幕,掩唇微笑不语;花匠喝了一口酒,打心底里为两人感到高兴,转念又想到童子,忧伤便接踵而来。</p>
  花匠看了看手边空着的那个座位,本该是管家坐在这里。管家是温文尔雅的读书人,穿长衫,戴着单边眼镜。花匠心里忽地一痛,轻轻碰了碰管家的酒杯,默默喝掉了一大口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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