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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抱着丞相转了个身子,背朝下砸在碎裂的石头上,铺天盖地的灰尘迎面盖住他的口鼻,呛得他咳出了一大滩血。身上的轻甲被撞碎了,后脑还砸在突起的石棱上,脑中只余下嗡嗡的怪声。</p>
  鼓楼坍塌的木头从天而降,铜钟滚落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大坑,发出最后一声巨响。将军把丞相的头按在胸前,弓起身子护住他,锋利的石块刮烂了他的脖子和手臂。</p>
  丞相就在他怀中,心脏犹有跳动,生动鲜明。丞相那么美,当年殿试的状元郎,南国桃李花,灼灼有辉光的美男子,不该被这些灰尘蒙了脸面。</p>
  将军觉得自己无所畏惧,瘦江高山,黑夜里的芦苇荡,总有人披星戴月,秉烛而明。</p>
  男人就应该这样活着,不管是关山五十州,还是红豆生南国。</p>
  片刻之后,四下安宁。高耸入云的鼓楼,现在只剩下了废墟。这是从前朝就传下来的,上面的铜钟也是与传国宝鼎一起铸造的,晨钟暮鼓响了几百年,今天终于重归寂静。</p>
  丞相涣散之际闻到浓烈的苍山籽的味道,脸颊上贴着冰凉的铠甲。他听到谁人的心跳,隆隆如夏日里的雷声。心上的深渊忽然被洪水填满,桃花十里,乐土天赐。</p>
  他用仅剩的力气抬起手臂,抱住将军的背。将军身量纤长,身子抱在怀里刚刚正好。他扣住自己的手腕,一点一点收拢,他没有力气哭了,好大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p>
  将军松开一些,低头看到丞相的眉眼,长眉深目,气象庄严。丞相还是那个丞相,一树梅花,一时明月。</p>
  丞相的眼中倒映着将军,还有整个山河天下。天上的烟尘正渐渐散开,月亮垂在天幕正中。</p>
  他嘴唇动了动,抬起一根手指颤抖地指向远处,声音如游丝:“你看......灯火,我说过,下回你回来的时候......要为你点上满城的灯火......”</p>
  丞相在笑,笑起来眼尾有淡淡的褶皱,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p>
  将军听到这句话,突然泪流满面。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还是哭了。</p>
  “鹤山,为什么会这样啊?”将军哭着为丞相擦去泪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好不好?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p>
  丞相抬手摸摸将军的脸颊,摸到他下巴上坚毅的曲线,他眼前泪水朦胧,竟看不清事物。</p>
  他很想把所有的话一口气说出来,把他疯长的相思绞杀干净,但喉咙里像堵着一块焦炭,气息只出不进。</p>
  倏尔,丞相的手滑落下去,将军看着丞相慢慢闭上眼睛,惊惶地大喊军医:“老何!老何你给老子滚过来!鹤山,鹤山你不要死......”</p>
  “不要死!”</p>
  此时月上中天,离黎明还有很长一段距离。</p>
  上游冲到宫墙前,看到怪物正横冲直撞而来,他破口大骂了一句,朝身后的士兵怒吼:“点火放箭!瞄准那死东西的眼睛,都他娘给老子放箭!”</p>
  士兵丝毫不怠慢,迅速在箭头上点燃□□,全军瞄准怪物,霎时,万箭齐发,天幕中如流星飒沓。</p>
  锦衣此时正踏着怪物的独角狂奔,他拖着长剑,在坚硬的角上拉起灿烂的火花。他想去帮怪物拔出扎在眼中的链剑,那样可以减轻他的痛苦。</p>
  怪物听到锦衣的呐喊,眼中闪过一丝缅怀,但很快就被愤怒的黄金色压了下去。它嘶吼着,拼命甩自己独角,锦衣几次被甩下来砸在地上,但他仍坚持不懈地一次一次攀上怪物的脊背。</p>
  箭雨迎面扑来,锦衣的面容瞬间被火光照亮。这时狂暴的怪物忽然停下了脚步,它扭过身子朝锦衣吼了一声,竟回转身子往锦衣奔去。</p>
  雕楼一般的身躯很快冲到了锦衣跟前,巨大的阴影把锦衣笼罩在里面,在它的身后,无边无边的长箭如暴雨降落。</p>
  箭头全都钉在怪物的身体上,上面绑着的□□接二连三地炸开,怪物的吼声穿破云层,紫黑的血液不断被炸出。</p>
  怪物停在了锦衣面前,它横着身子,不再前进一步。密密麻麻的长箭洞穿它满身的鳞片,大火在他半边身子上熊熊燃烧,爆炸声不绝于耳,怪物的嘶叫一声比一声凄惶。</p>
  尽管这样,它依旧没有挪步。它挡在锦衣面前,为他筑起一道铜墙铁壁。</p>
  “濮季松!”锦衣满脸都是泪水,“你让开啊!你挡不住的,我可以逃掉的!”</p>
  怪物扭头看着锦衣,它的黄金瞳灿烂如初阳,泪水正从它的眼中不断涌出。</p>
  怪物也会哭泣吗?怪物也保有人情的温暖吗?</p>
  锦衣挥起长刀拼命劈砍怪物的四蹄,剑刃砍在鳞片上炸起迸射的火星:“你快让开啊,再不让开你就要被炸死了!你为什么不听话?老子砍断你的腿!”</p>
  他哭,怪物仍是不动如山。锦衣猛地收剑,冲出去,把自己暴露在箭雨中,怪物见状大惊,忙侧转身子一脚把锦衣踹到角落里去。</p>
  这时军队停止放箭,上游从高楼上一跃而下,拔出酒葫芦的塞子,把里面的清酒尽数倒进怪物的眼睛里。</p>
  酒一接触到怪物的身子,立刻冒出一阵腥臭的白汽,怪物猛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已是血肉模糊。</p>
  怪物转过身子顶起独角,亮出獠牙要把上游咬死。上游把锦衣揪起来扔到一边去,撒开几张符纸,念一个咒,一个巨大的阵法轰然乍现。</p>
  金色的锁链从阵眼中冲出,缠住怪物的四蹄,上游凭空一扯,锁链拉紧,怪物一下子倒在地上,它拼命挣扎,但锁链越拉越紧。</p>
  上游左右顾望一下,这时一个红色的人影斜里刺出,正是七宝燕,他握着黄金杖刀,前襟银色的绣花呼之欲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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