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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丞相的手一抖,茶杯晃荡了一下,半晌他才说:“他没死?”</p>
  梁顾昭抿抿唇,答道:“没有死,只是瞎了双眼。”</p>
  丞相沉默了一阵,垂眸刮去茶水上的浮沫,好一会儿才淡淡道:“嗯,用一双眼睛换一条命,够了。以眼还眼,算是为颜知归的眼睛报了仇。就这样吧,恩怨都过去了。”</p>
  他看向外面的日头,秋阳有些刺眼。他忽然觉得相当安宁,恩怨散去了,刀剑归隐了。</p>
  这厢正说着,花匠和管家从外头过来了,管家穿着绛紫长衫,到了堂下就要起身站起来行礼。丞相惊起,忙趋步上前,把他扶住了。</p>
  管家的眼镜没有了,他视力不好,看人看不清楚,这是多年前留下的旧伤。管家的眼睛很漂亮,阳光下一照,如蓝田日暖,美玉生烟。</p>
  花匠放下不多的行李,站在院中朝丞相行大礼。丞相看着两人,半是喜悦半是悲伤,分别这么久,最后还是故人归来。</p>
  “好好好,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丞相招呼二人去堂上小坐,亲手倒上了茶水。</p>
  府中只临时请了几个粗使仆役,平时就洒扫一下院子,比较冷清。今天忽然来了这么多人,还都是老朋友,丞相心里又明媚起来。</p>
  “相爷召我来,可是有要事要托付?”管家问。</p>
  丞相掖掖袖子,半靠在引枕上,免得压到伤口,他点点头,道:“我过几日就要往北疆去,想把帝都的布坊拜托给你打理。”</p>
  布坊是丞相的产业,帝都大大小小数十家布坊染坊,都被他拿在手里,每年进账的银子多不胜数。</p>
  管家思量了两下,最后答应了下来。他与丞相这么多年的交情,在丞相府里当管家的时候就管着进出账务,打理布坊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p>
  “将爷呢?他没有跟您在一起么?”管家看看后堂,问了丞相一句。</p>
  丞相笑了笑,说:“这几天都是他在照顾我,今天一大早就回将军府去了,说府上有些事要安排。”</p>
  突然有人敲响了大门,花匠向丞相告个罪,提袍出去应门。他回来的时候眉梢带喜,好像是接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喜事。</p>
  “相爷,”花匠上前一步说,“将军府的请帖。”</p>
  丞相闻言抬起眼睛,目光落在花匠手上那张火红的请贴上,帖子烫了金,上面写着他的名字。</p>
  庭中众人都噤声了,丞相接过请贴前后看了看,将军的书法与之前大不相同了,横钩撇捺之间都是自己的影子。</p>
  “淄博温氏。”丞相突然说。</p>
  管家看了一眼丞相,连忙纠正:“相爷贵人多忘事,是济南翁氏。”</p>
  丞相笑了,笑得温情眷恋,眼里藏着久远的缅怀。他摩挲着请帖上的烫金花纹,笑道:“本官这次就卖他这个面子,将军府的这次宴席,本官当然要去了。”</p>
  蒲川和梁顾昭都笑了,蒲川算了一下日子,猛然惊觉:“表哥今天请客,莫非......”</p>
  “今儿是十月初十,是他的生辰。”丞相接了下去,语气嗳然。</p>
  “将爷比你大十天啊?”管家打趣道,“年高不一定在上啊。”</p>
  丞相被说得有些臊,甩甩袖子站起身,招呼一下堂中的各位:“将军请了咱们丞相府,那我们都去吧,将军今天过生,人多了图个热闹。”</p>
  说罢,他下堂去房间里换衣裳,翻出了那件湛蓝的孔雀牡丹。</p>
  丞相坐着四匹马拉的马车拜访将军府,从城东到城西不过是一炷香的距离,一会儿就到了。</p>
  远远地,丞相就看到将军站在门檐下等着客人来,他笑得春风拂面,像高举中第的读书人,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p>
  丞相走上台阶,他有些恍惚,时间总是重叠在一起,这场景,似曾相识。</p>
  “将爷,恭喜啊。”丞相拱起袖子拜贺,衣服上的牡丹国色天香。</p>
  将军也跟着回礼,有模有样:“同喜同喜,相爷,里边请。”</p>
  他们相视而笑,尽管斗转星移,但初心还没老。仿佛又回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罗衫迎春风,麒麟腰带红。</p>
  丞相刚到,皇家的贺礼就送下来了。女帝没有亲自来,只是喊了新上任的掌印送了过来。一来为将军庆生,二来作为他平反广陵王叛乱的赏赐。</p>
  黄金千两,绸缎摆了一屋子,还有各式的花卉。公公特意抱来一束白花,这花将军从未见过。</p>
  “这花叫百合,南蛮的使者贡上来的。”公公说,“从山崖上摘下来,很是珍贵。”</p>
  送走了公公,将军把花抱给丞相看,说这是百合,稀罕东西。丞相眯着眼睛拨弄了一下花瓣,笑道:“百合,百年好合。”</p>
  将军悄悄在他唇上亲了一口,说:“咱们两个也要百年好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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