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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举火使!
  谢渊看着贴在面前美丽魅惑的少女,瞳孔一缩。
  太近了……
  谢渊起了退意,但瞬间就知道已经没有机会。
  举火使已经和他脸贴着脸,他都闻得到女子如兰的呼吸,以及她身上一股淡淡的幽香,如同盛开的夜昙。
  这个距离,便是相同的境界,几乎也是分了胜败。
  然而更重要的是,谢渊从她的剑法步法,还有身上隐隐传来的压迫感中,感受得到她的血气。
  巅峰三变境。
  她没有受到影响。
  谢渊面色沉凝,他本身的修为都差了举火使好大一截,更不用说现在他只有一变境,而对方却是全盛状态。
  这差距,用天渊来形容并不为过。
  谢渊盯着面前那双笑意盈盈的桃眼,紫色的眼影带来了无限魅惑,以及眼底真实的冷酷。
  “是皇帝让你来杀我的?”
  谢渊沉声问道。
  举火使笑眯眯的:
  “别高估了你自己,你只是其中一个。”
  其中一个……果然皇帝是要杀掉这里所有人吗?
  谢渊眉头皱起:
  “为什么?”
  “为什么?你猜啊。”
  举火使直起身子,将脸稍稍离得谢渊远了点。
  她双手背在背后,笑道:
  “文考还不明显吗?”
  “他要对付世家?现在?”
  谢渊有些难以置信,然后仍是不解:
  “那杀我们几个小辈有何意义?”
  “是没太大意义,你们只是添头,不过顺手而已。”
  举火使笑着说出残酷的话语。
  谢渊默然,心中有些不安,感觉外面恐有更大的变故。
  他又问道:
  “那跟其他这些散修有什么关系?你也要杀他们?”
  少女背着手,慢悠悠的绕着谢渊开始踱步:
  “侠以武犯禁,反正杀几个也是杀,皇帝觉得还不如全部杀了。”
  “他疯了吗?”
  谢渊皱着眉头,这里的天骄几乎代表了天下一半的顶尖武道势力,就算另外一半没来的,看见朝廷的这般举动,会作何感想?
  少女叹了口气:
  “他不是疯了,他是要死了,最后一搏呢,不然怎会找上我们?”
  皇帝找上造反专业户,确实不是殊死一搏的时候,见不了这种事。
  “他到底准备做什么?”
  谢渊沉声问道。
  举火使笑了笑:
  “我知道的也很有限。但他最重要的一个目的,自然是削弱你们大世家的力量,特别是顶层的力量。”
  “你是说,皇帝要对付几位家主?”
  谢渊眉头拧起。
  举火使笑着点了点头。
  她看着谢渊,又笑眯眯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里其他的几个人或许是添头,你的话说不定他真想杀。”
  “为什么?”
  谢渊皱眉。
  魅惑的少女嘻嘻一笑:
  “因为你看起来也很想死的样子嘛,当着皇帝的面说那种话,便是我圣教也没几个人做过呢!我看你就是我们圣教需要的人材,有没有考虑过加入我们?”
  谢渊点头:
  “好,我加入,能和解吗?”
  “当我没说。”
  少女的紫色的眼影弯了一弯:
  “今天我是来杀你的,等会对着你的尸体再说招募的话吧。”
  “那我到时候也肯定不会不同意了。”
  谢渊叹气道。
  举火使一怔,然后捂着嘴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你还挺好玩的,可惜了。话说,你不怕死吗?”
  “怕也不怕。”
  谢渊摇头道:
  “我已经死了……三次了吧。”
  “哦,三次就不怕啦。你知道我死了几次吗?”
  举火使笑眯眯的。
  “多少次?”
  谢渊问道。
  “二十三次。”
  少女用纤葱般的指头点着脸颊:
  “自幼时选入圣教以来,我一共经历了二十三次以为必死的困局,最终才到了如今的位置。
  “到得第十次以后,我才没什么感觉呢。”
  谢渊打量着她,感叹魔教就是魔教,这种天赋的天骄都要经历这样的磨炼——或许没有经历过她也不会这么厉害。
  “我是真死……罢了。”
  谢渊摇摇头,自言自语道:
  “让我想想还有什么要问的。”
  “你真把我当答疑解惑的老师啦。”
  举火使掩口轻笑。
  谢渊看着她:
  “反正你看起来不会不说的样子。”
  她回答问题十分痛快,或许是因为她觉得没必要骗死人。
  少女笑叹道:
  “因为你今天让我开心了。文考上说的那番话,深得我心,我这才知道自己想少了,什么世家、宗门、皇朝,根本都是一回事,通通都应该推翻杀光才对嘛。”
  谢渊提醒道:
  “贵教也是一样。”
  “那不能一样。”
  举火使连连摇头:
  “我们是不同的。”
  双标的真是理直气壮……
  谢渊叹了口气,正要转过话题继续说,就见举火使笑眯眯的:
  “行啦,到这里差不多了。就算让你先跑个四十丈,你又跑得掉吗?
  “不过就算你已是我囊中之物,我也不喜欢你跑太远了,乖乖的呆在我手边比较好。”
  她白嫩的玉手陡然穿过谢渊的心脏,似真似幻的触感和飙溅的血液都无比真实。
  但面前的谢渊迅速的化为了扭曲的虚影,消散不见。
  举火使看着远处重新出现的谢渊人影,笑了笑,身影一闪,就出现在谢渊的身后,伸手向他抓去。
  然而刚刚将谢渊一把拎住,她面色微变,身影顿住,轻轻哼了一声。
  面前的一切陡然如同破碎的镜片般,哗啦一声全部坠落在地。
  少女出现在空地中间,面前空无一物,而远处有谢渊黯淡的身影,正要钻入山坡上的树林。
  她嘴角一拧,有些不满。
  少女陡然一顿步,将原地踩出一个大坑,身形如同瞬移般出现在了那道身影的前方,一剑当头砍去:
  “奸诈的家伙,去死!”
  她的紫色长剑正要砍到谢渊头上,忽然顿了顿,然后彻底大怒,一剑将谢渊劈成两半。
  噗的一声,如同气泡炸开,面前的谢渊分成两半,然后各自化作扭曲虚影散去。
  举火使咬着牙,胸脯起伏,喘了两口粗气,一时间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幻觉里还是真实世界。
  她深吸一口气,环目四顾,发现这下已经彻底失去了谢渊的踪影。
  “好,好一个连环幻术!”
  举火使咬牙切齿道,脸上出现了两片病态的红晕,显然气得不轻。
  她完全没想到,实力差距已经大到这般地步,既然还能让谢渊跑了!
  谢渊站在原地问话时的拖延和虚影幻术,举火使是一眼就看破。
  然而抱着猫玩耗子的心态,她没有戳穿,就一直陪着他聊天。
  直到感觉谢渊走得差不多远了,她才停止了游戏,只一步便追了上去。
  然而在这路程中间,她就中了谢渊布置的第二层幻术。
  这一次的天幻术不是原地留下虚影的环境幻术,而是直接针对的举火使本人——若是一开始就针对她,肯定不能成功,但在她追击的过程中,就有建功的可能。
  果然少女追上谢渊之后,第一时间发现自己整个人进入了幻术之中,虽然只是一瞬,也是阻了她一阻。
  之后她打破幻境,看到那个和之前不同的隐约黯淡的影子,暗道幸好没让他跑远,再度追上。
  结果,少女发现,这竟然仍是一层幻术虚影,故意做得隐蔽,让她一开始没有察觉。
  三次精心设计、连环嵌套的天幻术之后,她四周一看,哪还有谢渊的影子?
  举火使气得发晕,感觉这简直是她的奇耻大辱。
  若是让竞争者知道她让一个一变境的家伙从手中逃掉,那这圣女之位就不用选了。
  少女紧紧咬着红唇,深吸一口气,然后蓦地掏出一件物事。
  这东西像一个微缩的盆景,只有巴掌大小,就是放在少女的纤纤玉掌上也尽可托住。
  定睛一看,这不是像,分明就是此间掌中江山的再度缩小版。
  此时举火使手中的真掌中江山,上面云雾缭绕,几乎看不到里面的动静。
  但是她手掌一用力,凝目一瞬,目光便穿透云层,看到了里面的高山流水,麋鹿飞禽,以及四处奔走的身影,与其上的点点微光。
  其中一个影子距离自己并不算远,甚至没有行迹,但却带着荧光,如同黑夜的火把,无比显眼。
  举火使冷冷笑道:
  “跑,我看你能在这里跑到哪去?”
  她收起掌中江山,身形一动,从原地直接消失。
  谢渊在山林的另一边拔足狂奔,身上的天隐术催动到了极致,如同无形的幽影。
  他连续布置足以误导举火使的天幻术,最后再结合天隐术,然后将自己压箱底的手段全部用出,终于暂时脱离了这恐怖妖女的魔爪。
  不过如此动用秘术,便是谢渊现在的脑袋也有些发晕。
  但他又不敢有分毫懈怠,将天隐术全力发动,躲避着举火使的追踪。
  “一直隐着天隐术应该是有点好处的,她似乎没防着我有这一招。”
  谢渊暗暗点头。
  但问题来了,他虽然拖出妖女魔爪,却又能往哪里去?
  困这此间天地,修为十不存一,若不想个办法,早晚都是被抓。
  谢渊正在思索,忽然心神一动,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来了。
  举火使!
  谢渊现在已经知道,之前窥视他的就是这位强大的妖女。
  然而现在自己已经用尽天隐术,逃脱如此遥远的距离,便是宗师也该锁定他不得,怎么会又被她找到行踪?
  秘法?还是……法宝?
  联想到举火使实力根本没有受损,谢渊面沉如水。
  她既然被皇帝派进来,那说不得还有后手,多半是能看清每个人位置的司南、地图之类物事。
  谢渊心中这下生出无力之感,修为拼不过,装备拼不过,布置准备法宝全都拼不过,该如何破局?
  他正在埋头狂奔,忽然心神一凛,猛地朝旁边扑去。
  一把紫色的长剑突兀的出现在他本来的行进路线之前,若是不闪开,便自己就撞了上去。
  举火使露出窈窕妖娆的身姿,紫色眼影包围的桃眼中,不再脉脉含情,而是燃着冷色的焰火:
  “跑呀,你怎么不跑了?”
  谢渊看着面前的举火使,闭口不言。
  他保持着沉默,慢慢伸手将头上的发簪取了下来。
  在举火使有些奇异的目光中,那小剑先变成了长剑,然后又变成了长枪,顿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慢慢变短变宽变厚,化作一柄威猛的萱大斧。
  谢渊将斧头在手上掂了掂,吸了口气,沉声道:
  “来吧。”
  举火使看着他双手持斧的模样,双眸中闪过一点异色,但也只有一点点。
  魅惑的少女似笑非笑道:
  “你不会还想着翻盘吧?”
  谢渊摇了摇头:
  “坐以待毙不是我的行事风格。”
  少女笑了笑:
  “好汉子,那我就给你一个痛快吧。”
  她提着剑,一步一步的接近谢渊。
  谢渊看着不断接近的紫色眼影少女,如同在看着不断逼近的死亡。
  他深深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一生全部的与最后的气息全部吸进去。
  这一口气息鼓动到了丹田,让全身的血气和内息都有些颤动、共鸣,被限制输出的涓涓细流如同雨后的山溪,开始慢慢起了波涛,一层又一层,似乎要变湍变急。
  谢渊感觉全身都在颤栗,咆哮的劲气甚至要突破天地的限制,灌注在手中的大斧里。
  他怒目圆睁,死死盯着临近的死亡,一声暴喝响彻山野:
  “来——吧!!!”
  一道幽暗的光凝聚在斧刃上,谢渊双手猛然横挥,斩出了超越天地规则的一击,血气和内息的输出接近全盛时期。
  空气被直接劈开,形成了真空地带,狂风朝四周鼓荡,幽暗的斧芒直冲少女而去。
  叮——
  紫色的光芒亮了一瞬,便将幽暗驱散。
  举火使长剑一撩,轻松的将谢渊的斧头直接挑飞,然后顺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少女笑盈盈的:
  “不错的斧技。”
  萱斧打着旋儿飞上高空,然后无力的坠下。
  嗤的一声,斧刃插入泥土里,挡住了被剑连起的两道人影。
  腾——
  看着那个身着兜帽的人影迅速接近,崔承和谢奕都直接腾身站起,各自如临大敌。
  两人入皇宫时都象征性的交了自己的随身兵器,然而他们自然是有备而来。
  崔承手一振,仿佛拔出长剑来,空无一物手上顿时有气劲涌动。
  片刻之间,紫色光芒从他手心开始一点一点向下延展,竟然直接凝聚成一把紫光长剑!
  而谢奕则将手凌空一抓,一道轻微的呼啸声从远方响起,然后极速接近、带着逐渐变得震耳欲聋的刺穿空气的尖啸,一杆通体银色、玄光缠绕的长枪从天而降,落到了他的手里。
  两名家主各自持着强大无匹的兵刃在手,然而看着步履不停、走过来的人影,面色仍然一片沉凝。
  “你竟然还没死。”崔承缓缓道:
  “司徒婉。”
  谢奕看着这个隐藏在兜帽下的身影,眼神中有压抑多年的火焰燃烧。
  他双手紧握着长枪,眼中倒映着这个身影,看着她缓缓将兜帽摘下。
  齐肩的黑发如同有分量般根根垂落,坠在耳边,她的面庞苍白而安静,仿佛多年没见过阳光。
  女人的面容很奇特,第一眼望去似乎是一名温婉的少妇,约莫三十许;然而细看之下,她又像二八妙龄,透露着天真无邪。但若是看向她的眼睛,便觉那双眼睛仿佛是历尽沧桑的老妪,如同堆满了烧尽的废墟般了无生气,然而废墟下又隐隐是未熄灭的火星,似乎能燃烧眼前的一切。
  哪怕年龄让人迷惑,她的五官是完美的,白皙的瓜子脸上挑不出任何瑕疵,哪怕再有人对倾世佳人有所想象,看到她时也只会感叹想象力还不够。风华绝代这个词,似乎就是为她而作。
  但看到如此绝世佳人的真容,两名家主的神情只是更加凝重。
  果然是她。灶教圣女,平西王妃,近三十年最让世家畏惧的魔头,司徒婉。
  司徒婉微微抬头,看着亭中站立的崔承,淡淡道:
  “崔承,你变老了。”
  崔承笑了一声:
  “谁能不老呢?但血仍热、剑仍利。”
  他手中光剑一震,犀利的剑气缠绕着他,看上去好似剑仙谪尘。
  司徒婉不为所动,瞥了一眼谢奕,并没有说话。
  谢奕当年的境界差顶尖的层次太远,相较他们不是一个境界,甚至没资格被留意。
  不过现在谢奕已经是大宗师以下第一人,威望几乎不输那些大宗师,但毕竟境界还差了那么近在咫尺又是天渊的一线。
  谢奕看着眼前这名绝世女子,想到了当年满身染血、全无声息的谢玄,那是改变了整个谢家的一战。包括后面的谢伦、谢渊,还有无数谢家子弟的命运,都从那一刻开始改写。
  他握着长枪,双目凛然,却并没有主动出击。
  隔了这么多年,司徒婉到底是恢复了当年的伤势,甚至更进一步,又或者是什么境界吗?
  司徒婉慢慢走到亭下,对旁边如临大敌的两名顶尖高手视若无睹。
  这个距离已经让人十分不安,但是谢奕和崔承全神贯注,也没有多说什么。
  在这个境界,从司徒婉打房里露出身形、出现在他们视野的那一刹起,她是站在那边还是这边,并无差异。
  司徒婉望着那名坐着的帝王,平静的问道:
  “你叫我来,就是杀他们两个吗?”
  老皇帝笑了笑,看着司徒婉苍白的面容,道:
  “若你能再把八家都杀光,那就更好。”
  司徒婉闻言,螓首微点:
  “好。”
  她身形一动,突兀的从原地消失。
  崔承和谢奕都是目光一紧,瞬间将气势提到巅峰,然而却同时露出意外的神色。
  皇帝后面那两名高矮胖瘦、五官长相一模一样的老太监突然同时跨上一步,手中的拂尘、金刀一左一右,带着无匹的威势,挥向前方!
  一道霹雳响起,两名老太监突然一齐倒飞而回,尚在半空中身躯就冒出浓郁的血雾,四分五裂,断面光滑无比,如同被琴弦割断。
  司徒婉出现在皇帝面前,缠着布条的手一把将他提起,有些诡异的笑容出现在那绝美的脸上,似乎还有几分狰狞。
  “你好像没想过,让我进了宫里,我最想杀的人到底是谁?”
  老皇帝被当胸抓在半空中,喉咙嗬嗬做声,说不出话来。
  他大腹便便的身躯在那只纤手上仿佛轻若无物,整个人就像被拎起的老狗,手脚无力的摆了几下,本就没什么气血的脸此时已经比司徒婉还苍白。
  但他的神色一片淡然,还露出了一丝笑容,发出细微的声音:
  “你想做什么、就、做吧,是朕,对不起你们一家……”
  司徒婉脸上瞬间露出无比憎恨和狰狞的神色,眼睛都有些发红:
  “去死!”
  轰的一声,皇帝的胸口突然多了一个大洞,被司徒婉掐着的地方直接前后洞穿,血肉骨骼都在无匹气劲的轰击下直接蒸发。
  皇帝轰然坠地,司徒婉已经收回了手,双拳紧握,眼睛通红:
  “还在假惺惺的!我最恨的就是你这幅虚伪的模样!当年他就是信了你这副假惺惺的面孔,要不然、要不然……哼!”
  她陡然闷哼一声,身形一个踉跄,迅速转过来,双手一挥,玄妙的气劲爆发,挡住了崔承的第二剑。
  崔承见偷袭建功,既喜又忧。
  喜自是伤到了司徒婉,现下已经有了优势;忧的则是这一下并没让她伤筋动骨,司徒婉的境界近乎全盛之时,绝不是苟延残喘。
  司徒婉捂着腰间,五官有些扭曲,咬牙道:
  “老匹夫……”
  她脚一抬,崔承正如临大敌,却见那脚直接踩下。
  轰的一声,凉亭倒塌,亭中央被踩出一个大坑,司徒婉将皇帝的尸体直接踩进地面混入泥土,再也没了形状。
  烟尘之中,一双有些发红的眼睛透过烟幕,盯着崔承:
  “现在再来收拾你。”
  红色的双眼如同烟幕中的鬼魅,陡然接近,出现在了崔承的面前。
  嗤!
  崔承手中的紫光长剑如同天雷所化,直接激射刺出,将面前的人影洞穿。
  然而人影陡然消散,仿佛只是烟尘的一部分,而后趁崔直目光一缩,将注意力放到他处时,又陡然凝聚,重新出现在他面前,一掌印出。
  崔承来不及回剑,另一只手直接拍出,和司徒婉正正对了一掌。
  一阵让人心悸的波动从对掌中心散发出来,无形的震波向外荡了出去,老皇帝最喜欢的小御园土浪翻滚,整个地面下沉了数丈,奇异草、灵禽瑞兽、池塘水榭、房屋围墙,全部化为了齑粉,而皇帝的尸身这下更是彻底和自己选定的葬身之地融在了一起。
  小御园眨眼间成了废墟,不过震波在到达围墙时便陷入了停滞,一个身穿黑色蟒袍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围墙的上空。
  他黑发黑眼,如同青年,身上却穿着尊贵的亲王衮袍,眼神更是沧桑深邃。
  但更夺人眼目的,则是他手上那把如同黄金铸造的长剑,望之便感觉散发着沉重的压力与号令天下的王者气度,让人只想臣服。
  大离天子剑,此世的人皇剑,比姚家手上的那一把多了王朝气运,可以说是顶尖的神器。
  楚王薛宗涛,皇室目前的最强者,比皇帝还要长一辈的人物,年龄虽大,修为与天材地宝的加持下,状态却十分年轻。
  而此时他持着天子剑,气息强大无比,直冲着崔承和谢奕两人而来。
  崔承和司徒婉对了一掌之后,反倒是司徒婉倒退了数步,而崔承只晃了一晃便站稳身子。
  司徒婉的功力本来就不及老辣功深的崔承,这么些年伤势绵延,境界还略逊当年;崔承却稳步积累,差距更大。
  但当初的司徒婉论境界就没有胜过上三姓三名大宗师的,打出的恐怖战绩,靠的也不是功力。
  她对掌吃了暗亏,脸上却全不在意,仇恨的眼神死死盯着崔承,再度上前。
  崔承皱着眉头,如同摘下天雷所制的紫光长剑绕着己身飞舞,和看不清人影的司徒婉一息之间便过了百招,密集的交击声合为了一声,穿金裂石,直上青冥,甚至已超出人耳所能闻。
  周遭百丈的普通宫人茫然无觉,而具备功力的禁宫护卫听到这一声,反而同时翻了白眼,七窍流血而亡,倒了一片。
  另一边,谢奕本来退在一旁,以他的境界无法直接插手崔承和司徒婉的战斗,但是若有机会,辅助一二也还能做到。
  只不过此时又来了另外一人,楚王持着人皇剑杀到,谢奕长枪一转,迎了上去。
  楚王带着人皇剑,绝对能威胁到崔承。若是他和司徒婉合力,真将崔承拿下,那今日之局危矣。
  谢奕单手拿着银光凛冽的长枪,斜斜指地,一步两步三步,然后猛地一刺。
  刹那间漫天枪影笼罩了袭来的楚王,让他仿佛成为了暴雨汪洋里的一条孤舟。
  人间太平!
  同样是人间太平,谢渊的枪影只有数十近百道,笼罩面前一片,单看威力已是极佳;
  然而谢奕的人间太平,枪影仿佛真能笼罩人间,一时两人的战场除了天上地下无处不在的犀利枪影,再无其他。
  就在这枪影暴雨之间。
  一道刺目的金光陡然劈开了雨幕,斩开了天地,露出层云后的万丈光芒和楚王没有表情的脸。
  他手持着金光灿烂、如同人间大日的天子剑,一剑就劈开了人间,葬送了太平,只有巍巍皇者,傲立世间。
  这已经是大宗师级别的攻击,谢奕顿时落入下风。
  楚王长剑连斩,漫天金色电芒压制的银色枪影困锁不前,岌岌可危。
  然而数十招过去,威猛无匹、气象煌煌的金色剑光仍然笼罩天空,而银色的枪影看似摇摇欲坠,实际上仍然密不透风。
  楚王面色变得沉凝,他没想到自己拿着人皇剑竟然也不能快速的解决谢奕。
  在人皇剑的加持下,他境界虽然没到,还不能掌控这片天地,但已经初步具备大宗师的威能,剑斩之间,普通宗师挨着就死,绝无幸理。
  不过谢奕自然不是普通的宗师,他是宗师第一。
  楚王向来在深宫韬光养晦,不会去榜上争名、抛头露面,三榜也不会排皇室中人。但他自认为外面这些沽名钓誉之辈,和他一比便是天渊之别,便是谢奕这等顶尖的,最多也就和他差相仿佛。
  然而此时一比之下,他才知道原来两人的实力竟有极大差别。
  哪怕手持人皇剑,压制了只拿着玄兵的谢奕,但楚王一时半刻竟然只有优势、没有胜机。
  在漫天的金色电光之中,银色的枪芒不断闪烁,营造了一片他绝无法侵入进去的净土,甚至他还隐隐感到,这片净土在不断壮大,只等合适的时机就要吹响反攻之号角。
  若不是人皇剑,恐怕楚王一时三刻之间,就会败下阵来!
  这么大的优势,为什么不能变成胜势?
  楚王心中腾起无名怒火,剑招陡然转疾,威势看起来更加霸道,天幕中几乎再找不到银色的枪芒。
  然而愈发大开大合的剑招代表着愈来愈多的漏洞,谢奕在起了急躁之心的楚王出手里,一瞬间就捕捉到了战机,眼神中精芒一闪。
  长枪陡然刺出,如同一条银龙蛰伏许久,从潜渊腾起,飞上九天!
  楚王身上陡然亮起一层金灿灿的光罩,将那银白色的枪芒挡在外面,然而光罩也起了一阵剧烈的涟漪,让他有些心颤。
  幸好人皇剑还能护主,不然这一下恐怕局势便要颠倒。
  楚王不敢大意,顿时又放缓了速度,继续稳健的和谢奕对起招来。然而这样下去,手持人皇剑都不能取胜,优势并不在他这边,胜利的天平只会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向谢奕倾斜。
  楚王目中凝重,感觉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
  他扫了一遍另一边的战场,发现两名大宗师的战斗更是激烈,以他的目力都感觉难以跟上,仿佛只是两团模糊的影子飞速旋转,传出阵阵惊天动地的声响。
  得换个目标。
  楚王做了决断,一剑劈开谢奕的长枪,猛地闪身朝着另外一边扑去。
  谢奕见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长枪如电追上楚王的后背;不过楚王身上光芒一闪,人皇剑自动帮他挡下这一击,毫发无损不说,还再度加速,接近了两名大宗师。
  崔承感受到了煌煌真龙之威迅速朝着自己袭来,脸色严肃,准备将两人先都接下。
  一个半疯半伤的大宗师,一个靠神兵利器的假大宗师,占据着修为优势的他可以应付,但再也没有丝毫优势可言。面对着出手狠辣疯狂的司徒婉,崔承恐怕还得更加小心。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一声冷漠的叱喝:
  “滚!”
  司徒婉一转,一道庞然气劲猛地轰向了楚王。
  楚王大惊失色,他哪里想到司徒婉会对自己出手?仓促间只得举起人皇剑,身上再度被金光包裹。
  不过这一下他的金光不断闪烁,摇摇欲坠,人更是以比接近的速度更快的倒飞而回,面色阵红阵白:
  “司徒婉!你疯了吗?”
  “再过来,你也去死!”
  司徒婉一头乌发不断飘飞,又绕着崔承激斗起来。
  两人的战斗十分默契,气劲余波只在小御园的范围里纵横,将这里犁了一遍又一遍,却没有伤及外面分毫。大宗师若是真要放开了斗,这一片皇城哪怕有阵法守护,能不能保住都是两说。
  崔承不愿伤及无辜并不意外,但是司徒婉竟然也有此默契,倒是让崔承有些意外。
  他神情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心思瞬间转动:
  “能不能以此做文章,败此强敌?”
  另外一边谢奕又将楚王接下,两人同成僵势,楚王拿着神兵但本身所限,发挥不出威力;谢奕实力远超过他,但在天子剑的加持下一时也奈何不得。
  而大宗师这边,崔承面对着疯狂猛攻、仿佛不顾自身的司徒婉有些谨慎,以守待攻,同样滴水不漏。
  他紫光电剑不知第多少次劈开了司徒婉,正要再转剑式应对她的猛攻,忽然见她往后退了几步。
  崔承怔了一下,忽然脸色一变,就要赶上,却猛地站住。
  只见司徒婉双手举起,凌空虚按,做出一个抚琴的姿势,仿佛面前有一架看不见的古琴。
  她双手的布条一圈一圈的自动解开,露出横贯双手手背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肉不断蠕动,却无法恢复。
  这还是当年之伤,这么多年从未愈合。
  但她此时已经不在意这些,只想杀了面前这个世家领袖。
  时间似乎静止了一瞬,就仿佛琴师上场前的寂静。
  铮——
  一道悠扬的琴音响起,如同玉石坠入高山上的清泉,发出了第一声。
  铮铮——
  悠扬的琴音变得高昂了些许,高山似乎有些震颤,碎石蠢蠢欲动,摇摇欲坠。
  铮铮铮铮铮——
  琴音突然就变了调,司徒婉的双手从优雅按弦跨过许多变化,仿佛走音般直接狂舞起来,无形的琴爆发出了让人战栗的无数气劲,如同高山崩塌、箭雨狂潮,直接扑向崔承。
  琴音不只是威力无穷的暴雨气箭,更能穿越防御,直指人心,让人心神恍惚,甚至心悸而亡。
  崔承面色严肃,单手掌着紫光电剑,在他掌心直接飞速旋转起来,紫电将他面前遮蔽的严严实实,如同一面紫色的光盾。
  砰砰砰砰——
  音箭和光盾撞在一起,发出了震耳欲聋如同山崩般的声响,崔承一直不动如山的脚步甚至坚持不住,不断滑退。
  这一幕,有些像当年。
  他面目沉凝,只待司徒婉爆发过这一阵后,他便有反击的机会。
  然而音箭似乎永不止歇,绵延不绝,便连远处不是司徒婉主攻方向的谢奕和楚王在那余波之中都远远避开,互相停手,只在暴雨中苦撑。
  司徒婉埋着头,一头秀发散乱飞舞,将脸全部遮住,她的双手如同幻影,无形的气箭便是千军万马也能屠戮干净,却仍然没有止歇。
  崔承脸色严肃,在这威力无边的琴曲中心神甚至都有些恍惚。
  他见司徒婉几乎能一直将这首琴曲弹下去,弹到地老天荒、天崩地裂,或者弹到他们中有人彻底殒命。要么崔承承受不住身死当场,要么司徒婉油尽灯枯而亡。
  跟当年一模一样……
  崔承眉头紧皱。
  这时候如果有破阵之枪以身犯险,当可破此局。
  当年的谢玄当仁不让,挺身而出,一击贯穿天地般击伤了司徒婉,阻止了她催命的魔曲,自身也殒命而亡。
  若不是谢玄果决,或许真被这妖女行一人灭三名大宗师之事也未可知。
  但现在再无谢玄,如何破局?
  神剑不在手边,他以气凝形的光剑终究差了一丝无往不利。
  崔承眉头紧皱,乱局之中下意识看了一眼谢奕。
  若要破阵,还得顶尖的枪法。
  谢奕的焚天灭道枪,能建此功吗?
  谢奕似乎感觉到崔承的目光,缓缓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
  刹那间,他似乎明白了当年谢玄天赋绝世,神功无敌,身为最年轻的大宗师,隐隐然已经要成八大世家的领袖、上三姓的第一,然后怎么突然就陨落了。
  原来当时,竟然也是这般局面吗?
  确是大哥的性格。
  谢奕慨叹一声,大哥是呈了英雄,烂摊子却丢给自己。
  若是自己又呈此英雄,摊子还能交给谁来?
  谢奕手中银枪舞成了风火轮,和逸散的琴音气箭撞出漫天火,绚烂无比。
  他脑海里闪过了一道年轻的人影。
  是不是太早了一点?
  对他来说,压力也太大了一点。
  而且……
  谢奕眉头拧起,哪怕当此生死危局,也有些犹豫。
  若是再拖下去,或许他们更加危险;而司徒婉再度出世,一来就针对他们上三姓的家主,若是不能想办法解决,恐怕八大世家又要人心惶惶。
  想到当年谢家的纷乱,谢玄的陨落,无数族人的妻离子散、再无音讯,谢渊的身世,谢伦的悲剧……
  谢奕吸了一口气,面色变得平静。
  他的确有办法破此局。(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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