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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入长安
  城外郭汜等待着城头变换大旗,城墙之上张辽也是满心犹豫。
  照理说吕布去城内寻所谓的“军师”也到了返回之时,眼看着即将错过同郭汜的约定时间。
  张辽自是有意不换旌旗,令城外叛军不得入城,只是顾及高顺驻守城门,哪怕自己仍用长安旌旗,到时郭汜领兵而来,高顺会将其拒之于门外吗?
  若非城门校尉肆意欺压降卒,长安不至招此之难啊!
  张辽叹息不已,吕布入城时机,可谓是占尽人和。
  趁着城内士卒起事,城门守卫相互消耗之下,基本没有再战之力。
  因此吕布只是稍稍遭了些抵抗,便得以轻松入城,而也正时这点反抗,引得吕布怀疑自身露出马脚,方有后面种种。
  阴差阳错,乱象横生。
  人算不如天算,像这般巧合之事,也许当真是,汉失……
  张辽及时收住自己脑海中“大逆不道”的思绪。
  杜鹃一声声啼叫在如烟如雾的蒙蒙细雨中,远远望向城外,天与地如同被白纱裹住,雨丝穿过云层,缝合泥土,人于之这浩渺天地,渺小胜飞虫,无知无觉粘黏在这铺天盖地的罗网之中。
  浑然天成的意外往往由最精心刻意的设计编织而成。
  “将军,温侯下令换旗。”
  张辽循声望去,登上城墙的是吕布身边的副将,他记得此人名叫“王方”,跟在吕布身边将近有一年时光,平日寡言少语,很受吕布青睐。
  这名字倒是常见,温侯颇为欣赏的那个李蒙似乎也有个好友叫做“王方”,只是不知晓是否同字?
  张辽不由自主联想起审问投降的西凉士卒时,得到的信息。
  李蒙原是带领这些降卒起事之人,而非吕布以为的城门校尉。
  敢于在诺大的长安城中,凭着几千西凉士卒起事,张辽也忍不住敬佩对方是个汉子。
  这般论起来,温侯虽不喜西凉人,军中西凉出身的士卒将领却也不算少……
  “可有温侯凭证?”张辽表面谨慎,似乎是吸取了贾诩的教训,实际内心抱着拖延之念,等待百官下朝,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吕布为人如何,张辽也是清楚的,若是司徒出面,吕布多半会选择重归长安,背刺郭汜。
  城中约莫有三万守将,配合温侯手下将近四万士卒,坚守长安也并非难事……虽说这四万士卒中还有几千郭汜麾下,但若是禀明司徒,便是只调南军也够用了。
  至于为何只提司徒,不提陛下……在他们这些参与诛董之事的人眼中,司徒权倾朝野,乃是“心向汉室的太师”。
  皇帝,皇帝有司徒权势大吗?
  不单吕布麾下士卒如此,那怕城中城中守将也知道司徒掌控兵权,他们是归属于司徒领导,自然口中大多只言司徒,而不知皇帝。
  王方面露为难之色:“张将军,温侯只是随口吩咐于方,方想着时候已至,将军应当已该换旌旗才是,哪里想得到……”
  他这话难免有些埋怨之意,本是以为张辽既然知道要提前换旗,自己接了吕布之命,过来提醒声,做个样子也就罢了。
  哪里想得到张辽竟然真的一直只是等待,不曾有一丝想要改换旗帜的意思。
  王方纵然无奈,也不得不上城墙再拿吕布的命令说事。
  “将军,温侯亲口下令,他归来前,城头旗帜一定要改好……否则,将军你也知道,温侯若是发怒,到底还是要寻底下那些士卒发泄……难免生乱啊。”
  张辽一时语塞,心中暗恨贾诩。
  当日他虽率先提出投降,可到了郭汜军中,贾诩反而对他防备最多。
  这次谋划之中,张辽作为中军,麾下大半是受了郭汜之命“前来监视吕布”的士卒,原先跟随他的那些军士,一部分被打散进后军,一部分则被郭汜以“熟悉地势”的名头掉到他的西凉军中。
  张辽作为“降军”,自是无法违逆郭汜安排,而吕布知道这般分布,更利于自己掌控全军,当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贾诩动作调配。
  是以尽管张辽有心发难,却也无力实行。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再度望了眼西南方那在雨幕中若隐若现的鸱吻,扶住经过修缮,显得更为坚牢的城墙:“……换吧。”
  “是。”
  绣着巨大“吕”字的玄色旗帜缓缓升出城墙,刚在风中飘摇展开,便遭了细密的雨丝一点点地沁润,不多时布料吸足了雨水,逐渐失了轻盈,重重垂下,贴在旗杆之上,皱巴巴蜷作一团。
  张绣眼见城头变换旗帜,知道已是入城之时,他有些心潮澎湃。
  长安,皇帝,权利。
  当今天下,还有这三个词更令人目眩神迷的吗?
  被雨水模糊了轮廓的城池近在咫尺,仿佛树上成熟到极致,垂悬于枝头的甜美果实,只须伸出臂膀,便可握在手中。
  万物生长于雨露精化,雨水也滋养天地生灵幼种。
  包括欲望。
  张绣终归还是年轻,气血翻涌之下,胸中竟然也生出些不切实际的野望。
  若是我……
  不,叔父还在城中受苦,与其在此处妄想,不如赶快入城去救叔父!
  麾下只有那点士卒的现实,很快将张绣从那点子刚冒出头的野心幼芽中唤醒。
  “尔等且在此处等待郭将军。”张绣吩咐一声,转入营帐之中,复又坐下,提起长枪搁在腿上,仔细擦拭起来。
  长安旌旗变化如此明显,郭汜派出的斥候自然也立即有所注意,忙分出一人回去禀告将军。
  郭汜在帐中,早已经等待得有些不耐烦,人一旦空闲下来,就忍不住胡思乱想。
  他倒是也将贾诩的话听进了几分,只是翻来覆去许久,郭汜依旧选择相信誓约之力,虽然心底难免忐忑,但一概归咎于吕布动作过慢,自己太过着急罢了。
  就在他情绪即将达到顶点之时,斥候终于姗姗来迟,跪地回禀:“将军!城上大旗已改!”
  “好!”郭汜右手握拳,重重击打在左手手心,面色潮红,已是按耐不住激动之情。
  “随我入城!”
  沉重的城障被移开,郭汜骑马立于城门外,盯着那古朴大气的城墙,凝视了许久。
  终于又回到了此处。
  鼻间萦绕着混合着雨水的土腥味道,他仿佛再次回到董卓在时的情形,无论董卓在士族口中的名声有多臭,对于他们这些西凉人然而。
  提起“董卓”二字,胸中最先涌出的还是敬佩。
  没错,敬佩。
  原来皇帝也是可以被我们这些“西凉蛮子”攥在手中,肆意揉捏的啊……
  董卓可以说是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打碎了皇权那至高而神秘的形象,如同一场雷霆暴雨,滋养出天下人心底隐秘而不可宣之于口的欲望。
  然而这些权欲幼种,往往与贪婪相伴而生。
  有些人只顾着夺取雨水,却完全不曾考虑幼芽生长所需的土壤,最后贪婪野草般肆意满生,反噬其中,连同着血肉也当做养分汲取,只余满地骷髅。
  而有些人则能在芽胚探出种皮的那一刻,及时遏制住贪婪,略微沾湿几滴雨水维持住生机后,便蜷缩住芽叶,一点点开拓土层,待到养分足够时,方才当初这嫩芽,由它生长。
  那时要考虑的,反而是如何修剪枝叶,不使这植株过于繁茂了。
  “郭将军!”张绣点齐兵马,做出一副对郭汜背反全然不知的模样,一上前,便向着郭汜行个大礼,姿态恭敬无比。
  “郭将军也是得了将军之令,先行攻伐长安?”
  张绣特地询问这个敏感话题,以落实自己“被蒙在鼓中”的形象。
  郭汜嘴角笑意一僵,他低头示意贾诩回复张绣。
  他反叛李傕,要说一点不心虚那时不可能的,只是权欲野望扎根心中,将那些愧疚不安全数压倒,只余下不顾一切向上生长的本能欲望。
  现在让他后退?痴人说梦!
  贾诩还能如何,只能整理衣冠,躬身行礼,代郭汜将自己腹中打过的草稿,稍加润色,当做托词:“郭将军受了将军之命,同诩共围吕布,早早在高陵设下埋伏,只待吕布入瓮。”
  “吕布此人轻狡反复,见势不利,当即投靠郭将军。”
  “诩以为这乃是攻长安的绝妙机会,因此一边飞马传递消息给将军,一面先与郭将军借着吕布为内应,先入长安。”
  贾诩说完,安静退至一旁,将张绣留给郭汜。
  郭汜顺着贾诩所言捋干净思路,自觉没有什么破绽露出,方才继续笑道:“佑维,我听说你叔父失陷在长安城中,然否?”
  郭汜文绉绉的说出这句话,内心深觉自己有大将之风,然而贾诩却是头痛不已。
  这般直白的戳张绣痛处,郭将军是要现在城外跟张绣做过一场?
  先消耗一番已方兵力,对我等有什么好处?诩当真是想不通……
  张绣眼角抽搐一瞬,因着心中已做好要在郭汜身边做小伏低的准备,竟是生生将怒火压制下去。
  不料正是他这般反应,反倒让贾诩生疑。
  若是张绣当真不知道郭汜已经反叛,信了自己的说辞,那此时他与郭汜同属于李傕麾下,甚至张绣还破得李傕看中。
  这样这个人,视若亲父的叔父被侮辱,竟然能够无动于衷?
  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张绣生性凉薄,压根不曾将张济放在心中。
  要么就是张绣情知自己势弱,只能依附郭汜,故而不发一言。
  什么情况下张绣觉得自己要与郭汜“发生冲突”呢?
  唯有立场不同,也就是说,张绣已经知晓郭汜背叛了李傕。
  贾诩想到此处,忍不住对张绣生出些赞许之意,又回头看了一眼郭汜。
  啧。
  对比实在惨烈。
  若是张佑维……诩倒可以替他谋划谋划。
  贾诩垂首整理自己衣袖,只当做不曾察觉出张绣话中的破绽,耳观鼻鼻观心,泥偶似的站在后面。
  “佑维啊,来,随我一同入城!”
  那边张绣郭汜已入长安,这边吕布跟在杨奇身后,思绪杂乱。
  虽然先前决意回归长安,然而现在意外死了种伯衡,难保司徒心中没有隔阂。
  再说这杨奇……总归吕布是战场上一路厮杀下来的,杨奇身上杀意,自己又怎么觉察不出?只是不想得罪士族,最后落得个身败名裂,身首异处的下场罢了。
  吕布可能智力不高,但这不代表他真的一点谋算都没有。
  至少趋利避害这件事,目前为止他还是玩得很溜(指哪边好处多就跳到哪一边)。
  “侍中,吾等至南军领兵,到底为何事?”
  吕布见杨奇闷声不响,只顾往前走,终于忍不住发问。
  杨奇停下步伐,侧身让吕布与自己并肩而行。
  现在宫中情势不知如何,哪怕杨奇不待见吕布,也知道不能在这时刺激吕布,若是让吕布再度反叛,这长安城可就真的守不住了。
  杨奇回想起被那些西凉蛮子支配的恐惧,后颈寒毛炸起。
  这些人可不管你士族不士族的,个个都是些茹毛饮血,心智未开的野人,只顾着自己快活。
  杀起朝中公卿大夫,与同屠起鸡鸭来也不曾有任何区别。
  董卓……
  此人当真是罪大恶极!
  杨奇再次在心中鞭尸董卓,沉吟片刻,选择只告诉吕布部分真相。
  “这几日城中士卒无端作乱,奇准备调南军镇压,若温侯相助,想来定然事半功倍,奇也好替温侯在司徒面前美言几句啊。”
  “哦……如此倒是……”
  吕布当即便提起了心,他攻入城的时候可没见到什么叛乱,“城门校尉”李蒙还在自己手上呢,若是士卒作乱,怎么会收降那些西凉军时,没有一丝反抗?
  这杨奇对我有所欺瞒,只是不知道他隐瞒的是何事?
  如此渴求我手下兵士……莫非,长安城中出了什么大事,而南军不足以平定吗?
  吕布难得智商上线一回,硬生生是从一堆错误的事实中,推出了正确的结论。
  手中既然有了倚仗,吕布底气也足了起来,他边猜测着朝廷中到底发生了何事,边冲杨奇笑道:“朝中还需多仰仗侍中提携,布这便先去整理士卒,侍中以为如何?”
  杨奇一顿,有些讶异。
  他之所以一路上不言不语,就是想先将吕布诓到南军。
  再怎么无敌之姿,面对数千训练有素的羽林军,吕布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只要自己擒住吕布,还担心手兵力不足吗?也不必再忧虑吕布背反的可能性。
  这般周密谋算,吕布怎会在此时突然提出要离开?
  杨奇尚且不知自己身上杀意外泄,引了吕布戒备。
  毕竟作为士族子弟,杨奇的表情管理可以说是完美无瑕,他确定自己脸上不曾泄露出丝毫心中想法,不由对吕布这超出他意料的反应感到迷惑。
  他凝视着吕布双眼许久,找不出任何不对之处,最终也不得不得妥协。
  “那就拜托温侯了。”
  杨奇无奈之下,只得“委曲求全”,朝吕布一揖到底,恳切请求。
  吕布受了这般大礼,竟有些受宠若惊,心中热流涌动,情绪上头,直接拍着胸脯对杨奇承诺:“侍中尽管放心,布一心只向汉室,待点好兵将,即刻便至南军营地,助侍中一臂之力!”
  吕布说着抱拳行了一礼,转头就朝着城门而去,那背影竟平白生出些“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感。
  “可惜啊……回长安一趟,军师没捞到,连赤兔也折了,当真是得不偿失!”
  被吕布认定已经断气了种平:我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
  种平被卷在破席子里,瞪着一双死鱼眼。
  没想到自己钻系统漏洞钻了这么多次,竟然也会马失前蹄,被系统给坑到头上。
  这算什么?
  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吗?
  种平僵着个身子,动弹不得,他心想外面那个老阴币不会是打算把他给扔到乱葬岗之类的地方吧?
  穿越之前看了这么多小说,就没见过像自己一样倒霉的穿越者……
  诶?
  外面好像有动静?
  种平支棱起耳朵,现在痛习惯了,除了觉得有点痒以外,也就只剩下麻木了。
  “……‘张济’我便先收下了,‘郭汜’虽不好用,留个‘李傕’给伱使也就够了。”
  种平隐隐听得外边两道声音似乎在交谈着什么,期间夹杂着棋子落下的清脆响声。
  “‘李傕’?我要这散棋做什么?那‘李蒙’倒是还能用。”
  这声音怎么好像有点耳熟啊……
  种平眯起眼睛,仔细辨认这年轻些的男声,总觉得自己似乎不久之前就听过此人的声音,甚至还同对方有过交谈……
  只是种平越是觉得熟悉,便越是想不出到底是在何处听过这声音。
  脑海中仿佛有一根断成两截的细线,只要对准断口便可以严丝合缝的对接起来,可偏偏就是抓不住线头。
  “清盘了?”
  经历过火焰灼烧般的嘶哑嗓子“嗬嗬”询问,带着上了年纪的人独有的暮气。
  “是啊,‘王允’就丟了吧。”
  那个熟悉无比的声音轻飘飘的作答。
  种平只听到棋子与棋盘碰撞发出的,无比沉闷的声音。
  他屏住呼吸。
  好像有人,要进来了。
  后面一章已经补过字数,可以放心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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