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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问:“在忙吗?”
  李均意说:“现在不忙,我在车上。”
  她犹豫了下,问:“你遇到什么事了吗?我听说你打工的公司最近好像有麻烦。”
  “谁跟你说的?”
  “……我在网上看到的。”
  他明显不信:“你什么时候开始看财经新闻了?”
  很短暂的沉默后,她听到他叹了口气,说:“你别担心,我能解决。”
  是一句很苍白的话。易慈也习惯了他这种什么都不说的德行,他只会捂住她的耳朵和眼睛,不让她知道不好的事情。
  “打算在你的小花园里种一点东西,种在那个小角落里,就挨着你种的小菜,绝对不会破坏花园的美感。你不介意吧?”
  李均意说:“当然不介意。你要种什么?”有车门关上的声音,好像有人跟他说话,他应了两句。
  她说:“传说中的葱兰。我想把它跟小葱种在一起,我倒要看看到时候长出来了你能不能认出来孰葱孰兰。”
  李均意总是听她说话就想笑,易慈这个人对他而言是个发笑开关,快乐按钮。他笑了片刻,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好像都舒缓了些。
  从地下电梯上到一楼,李均意发现家里亮着灯。他示意身侧的凯文别跟着,准备自己上楼看看。
  “你为什么能总是这么开心。”他还讲着电话,“我也有这种能力就好了。”
  易慈问他:“你真的觉得我一直都很开心吗?”
  李均意说:“是啊。”
  她半天没出声。
  李均意问:“不是吗?”
  没人看见,但易慈还是对着面前的空气摇了摇头。
  “你以为只有你会装吗?我也会装,可以装得很开心,很小的时候就会了。其实,我也不是生来就爱笑的人。”她说,“我记得上小学的时候吧,有一次放学回家走到家门口,我听见家里有摔东西的声音,我听见爸妈在吵架,听见他们用很难听的话指责对方,当时我吓坏了,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我爸妈吵架,我以为我要没有家了。听了会儿,我走下楼去给自己买了个雪糕吃,一边吃一边伤心,吃完我回去,故意很大声地哼着歌上楼,让他们知道我回家了,装作自己没带钥匙砰砰砰地去敲门。回家了,我装作不知道那些,笑着问他们晚上吃什么。在家里,每次我感觉我爸妈冷战,吵架的时候就装傻,故意说些烂笑话打岔。读书的时候你成天跟我一起走,我知道好多喜欢你的女生背后编排我,说我跟你走在一起是丑小鸭和王子的搭配,说我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我都知道,但每次见了她们也只是笑。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的时候下意识就是笑……后来好像,变成一种习惯了。”
  他轻轻叫了她一声,“小慈。”语气很轻,像是叹息。
  “我就是觉得,有时候装糊涂,活得不那么聪明也挺好的,我就比较心大,很多事笑一笑就过去了。”她揉揉眼睛,“可是你不是这种人。你是比我还会装的人,心里有很多事,我知道。但我不知道你的事有多严重,你难不难过,会不会想跟人分担。我也不能为你做点什么,好像也只能这么装傻,高高兴兴地冲你笑了。”
  一路轻手轻脚上楼的李均意还听着她在电话里的声音。
  等走到尽头琴房门外,他探头看了看,她坐在木地板上讲电话,背对着自己,浑然不觉有人正在靠近,一边讲电话一边拿手戳地板。
  此刻面前这个房间让李均意觉得很陌生,墙面被打通了,开了一扇窗户。房间里四散着一些健身器械。雨声很大,风和雨珠从那扇窗外灌进来。
  她坐在之前放神像的那个角落,仿佛代替了某个神明。
  李均意一步步靠近她,等走到背后,曲着一只腿半跪下去,一把抱住她。
  毫无防备的易慈吓得把手机都甩了。
  李均意亲了亲她的耳朵,忍不住笑:“怎么还学会拆家了,你到底是兔子还是哈士奇。”
  说着,她被转了个面,还在疑惑这人怎么突然就出现在眼前了,身体已经很自然地抱住了他。
  “没跟你商量,但你就算骂我,我也要拆的。”她去找他的手,握住的时候吓了一跳,“你冷吗?手这么冰。”
  他身上也带着点外面的寒气,凉飕飕的。
  李均意反手扣住她的手,不讲话,只是看着她,目光沉沉的。感觉正在被什么牵引,对视着,易慈被那目光勾住,不由自主就慢慢凑近了,一只手扶着他的肩,先是蹭了蹭他的脸,再小心地吻住他。
  第58章
  他的手很凉,嘴唇却是暖的。易慈觉得他亲自己亲得太文雅了些,动作慢条斯理的,像在吃一块蛋糕。等这个漫长的吻结束,他的手已经被自己捂热了。
  你化了吗。她抵着他的额头笑,轻声问。李均意点点头,问她,你喜欢吗。喜欢什么,吻,人,还是别的,他不说。易慈也不问,点头。
  外面是很大的风雨。有一会儿谁都没说话,就那样安静地抱在一起,听雨声,风声,彼此的呼吸声。
  她突然感慨:“比衣服好抱。”
  怎么说得这么可怜。李均意失笑:“都让你直接去我房间睡了,抱衣服做什么。”
  易慈道:“你知不知道你上学的时候好多女生都想要一件你的衣服。”
  李均意摇头:“不知道。”随即他想起什么,“不过以前我的校服倒是丢过几次。”
  易慈:“不是丢的吧……”
  李均意:“什么意思?”
  她这次吞吞吐吐的,有些不愿意讲。
  李均意沉默着盯了她半晌,易慈这才犹豫着说了真相:"你的校服外套应该是被偷走的。当时学校论坛有个小黑市,很多无聊的人会在上面卖一些奇怪的东西,你的校服当时在上面卖得很贵。"
  李均意听完愣了下,实在有些无法理解:"为什么我穿过的衣服也有人要?"
  易慈说:"不只是衣服,还有你用过的本子,用干墨的碳素笔……"
  听着听着,李均意也陷入了回忆中。
  仔细一想,上学的时候他确实间歇性地丢东西……但因为发生频率比较随机,丢的东西也不是很贵重,当时分析来分析去怎么都没想到是被人有意拿走的。
  在脑中复盘了下那段丢东西的记忆,李均意视线一转,再次盯住面前的易慈。
  "你不会也参与过吧?"
  易慈连忙摆手,表情变得有点尴尬,目光闪躲:"怎么可能!"
  她实在太不会说谎,什么都写在脸上。
  李均意憋着笑,问:"真的?"
  在诡异的气氛中对视几秒。
  易慈投降了:"我就捡过一本你丢在我家书房用完的作文本,那个本子是你不要的。"
  “然后你就拿去卖了?”
  “没有!!怎么可能!!”易慈气急败坏道,“我收起来了。”
  他明知故问:"收起来做什么?"
  "当然是观摩,学习。"
  “真的?”
  “那不然呢,我还能拿去做什么!”
  他还是盯着她笑。
  被看得受不了,易慈气急败坏地偏开脸:“你烦不烦啊。”
  李均意把她的脸捧回来,仔细观察,时不时凑近亲一下。
  这种时候她总觉得比做更亲密的事更不好意思,明明他只是专注地凝视她,亲她的眼睛,额头,或者轻轻碰一下嘴唇。那么礼貌,克制,点到为止。可放在这个场景下,似乎更亲密了。她心里静悄悄的,只有很轻的声音,像是雪在落下。
  “你生气吗?”易慈问他,“我把这个房间弄成这样。”
  李均意说不生气,“你看我像生气了?”
  “我不知道,但感觉你如果真的很生气,应该不会让人看出来。”
  他没答,只是抱着她。
  明明过去没有跟异性有过这样的亲密接触,拥抱,亲吻,都是新鲜而陌生的体验,可她一点都不排斥,反而觉得,是终于找回了什么,更像是失而复得。
  你恨他吗?
  她还是问出口了。
  很久都没有回答。
  他目光是漂浮的,没有落点,好像又在注视一些不存在的东西。
  "我没办法彻底恨他,但也做不到原谅他,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易慈很难过:“可不管怎么样他都伤害到你了。你为什么要让别人这样欺负你?”
  李均意看着她,又好像没看她。他垂下头了,沉默片刻。
  他说:“小慈,除了雪,我还时常梦到从前。”
  从前。
  第一次知道“主”的概念。他虔诚地低下头,茫然地站在教堂里,还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在一个深夜,他和那个穿着黑袍的男人一起穿过墓园。
  在学校,台风前夕,他期待地播出一通电话,期待那个人能为自己的事情来一次学校,接自己回去。他没有打通那个电话,自己淋雨回去。
  每年圣诞节的糖果。
  每次想要亲近时,得到的漠视。
  日复一日的祈祷。
  反思。
  忏悔。
  教堂里忽明忽灭的蜡烛。
  他过去的房间。那个安静的阁楼,夜晚推开窗看出去,能看到一小片星空。
  她开始轻轻拍他的背。不轻不重,缓而柔和,容易让人发困的节奏。李均意突然觉得累了。他停止了思考,短暂进入一种混沌状态中。放空的,飘飘然的。
  他听见易慈问:“你真的相信这世上有神吗?”
  神。
  “你好像以前就问过我这个问题。”
  “当时你就没回答我,只是笑。我总觉得,神父的事情过后,你不会再有什么信仰了。”
  “我只是允许两种规则在身体里运行,即使是我已经无法认同的东西。我脑子里其实有很多危险的念头,为了避免没什么顾忌后做出些没办法挽回的事情,索性就用一些规则来自我约束。”
  易慈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已经不认同了,还要让它留在你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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