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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二妹信中讲述得极其生动, 周窈从文字里想象那些画面, 不由会心一笑。
  周谡把一双子女哄睡了, 回到屋里,就见妇人笑得甜, 像是读到了什么好玩的故事。
  譬如之前,在崇州风靡一时的话本《卷帘记》,讲的落魄书生和隔壁俏寡妇如何突破世俗成见坚守在一起, 这妇人一看就入了迷,连孩子都不爱管了,整天就捧着书,简直着了魔。
  后来还是周谡把那书藏起,叫她先好好吃饭, 带孩子, 得空了才可以看半个时辰。
  为此, 夫妻俩还小小争执了一番,周窈难得没理, 所有人都站在男人那边, 只能按他的意思来,那股子追书的瘾头才渐渐消下去。
  周谡如今再看女子笑得有如老母亲般,心头不禁咯噔一紧,唯恐这妇人又瞧见了什么邪书,一发不可收拾。
  周窈一抬眼,瞧见男人立在门边不动, 样子怪异极了,忙招手叫他过来。
  “这位落魄小姐倒真是个有意思的姑娘。”
  一听到落魄,周谡就忍不住想到那本他打算扔到灶台里当柴火烧掉的所谓旷世佳作。
  周谡不动声色道:“落魄总归是有根源的,要么家门不幸,要么自身有问题。”
  周窈听出男人话里的偏见,忍不住为姑娘说话:“这位明小姐是投胎没投个好爹,能在那样的环境还出淤泥而不染,自力更生,不走歪路,也是难得了。”
  二妹将这位明姑娘调查得很仔细,在洗衣房做工时,就有好几个妇人给她说媒,无一不是城中有钱,或者有权的人家,也没见她有所动心,仍是好好干自己的活。
  军营里老九那些兄弟们,也有看上这姑娘的,明里暗里示好,可姑娘都是有礼貌地拒绝了,道家中还有娘亲和弟弟要顾,暂时不考虑终身大事。
  “她家是租的房,想靠自己的努力,给家人买个真正属于他们自己的宅子,这般品性,怪不得就连阿卓都开窍了。”
  闻言,周谡坐到妇人身边,捻了个果盘里的大红枣,漫不经心地吃着,听妇人颇为兴奋地喋喋不休。
  若是这事,倒还说得,只要别一天到晚都盯在虚无的话本里就成。
  “这姑娘也是好玩得很,生怕妹妹不收那钱,把荷包一放到桌上就告辞要走,好在妹妹反应快,叫丫鬟把荷包又送出去,管它里面是什么,坚决不收,丫鬟在院门口追到了姑娘,硬是还了回去。”
  周窈这话,也是故意说给周谡听。
  她知道男人最在意什么,想让他放心,周家所有人都值得信任。
  周谡听到后面,眉心舒展,略笑了下,倒还真听出点乐子,问后来呢?
  “后来啊,”周窈反倒卖起了关子,见男人挑眉看着自己,才一声笑开道,“倒还真是缘分,姑娘连连后退不肯收,却是又碰上了阿卓,两人再次撞到一块,这回阿卓倒是仔细了些,及时把姑娘拉起,道歉道得倒是快。”
  周谡恩了声,捏着枣子,问是哪家的,味道还不错,可以多买些。
  周窈忙道:“就是咱后院的枣树,今年长势不错,挂了一树的果子,还有不少在上头,小馒头就爱看人打枣,你跟他说想吃,他保管明天又弄一大碗回来。”
  周谡点点头:“那就多打些。”
  儿子大了,就是用来做事的。
  “小年糕像你,也爱吃这,就是牙口还没完全长好,要弄成一小块一小块地喂。”
  三个子女,小名都跟吃有关,双胞胎哥哥叫小花卷,妹妹则是小年糕。
  小花卷讲话比妹妹慢点,但出牙早。妹妹爱吃甜食,对牙齿也有影响,为了小姑娘长出一口好牙,不影响美观,周窈不得不严厉了一回,敲打女儿身边伺候的下人,不可喂太多甜食,一定要限量,必要时更得忌口。
  小年糕吃不到自己最爱的甜糕,时而跟周谡哭诉,说娘亲好狠的心。
  弄得周谡也觉得周窈管女儿太严。
  周窈便反问:“你是想看到女儿一口缺牙齿,被外头的人笑话丑姑娘吗?”
  周谡想象那画面,必是要将嫌弃他女儿的那些混人揍一顿,但一口缺牙,也确实不大美。
  自此,无论周窈如何管教,给女儿戒甜食,周谡权当看不见,忍下了心,撂手不管了。
  小年糕也是个会看眼色的小姑娘,眼见亲爹指望不上,哭过以后,抹抹泪,又靠着周窈,亲亲热热依偎进娘怀里,使劲讨好娘,小甜话不要钱似的,一句句没完。
  弄得周窈脸皮也绷不住了,直把女儿搂到怀里,摁她鼻头:“你就是糖罐子做的,吃自己就成,还吃什么糖。”
  小姑娘一脸惊恐样,想象着自己被吃掉的可怕样子,一点小眉头皱得紧紧,更像她爹了,逗得身边人直乐。
  这一提到女儿就没完没了,周窈险些忘了要提的事,一拍额头,推了男人一下:“都是你,岔什么话,阿卓这亲事,我看有着落了,不过那姑娘到底如何,我想亲自去看看。”
  她就这一个弟弟,娶的媳妇将来就是周家主母,要挑大梁,还有个腿脚不便的公爹得照顾,比起外貌,更重要的是品行,光听说也不成,要自己亲自接触。
  女人和男人的思维方式果真不同,周谡只觉媳妇太急,小舅子都还没表态,两个姐姐就在这自己捣鼓上了。
  “哪里没表态,往常二妹问他,他就说随意,都可,这回再试探,居然沉默了。”
  这前后反差,明显不对劲。
  说到这里,周窈贴上男人,揽着他脖颈,趁势就道:“将来小花卷小年糕成亲,做哥哥的不也得上心,不然没寻对人,自己苦不说,家宅也难宁。”
  周谡偏头看着此刻特别软糯就像甜糕一样可口的妻,一句话点破:“你就直说想出去玩了,何必这般浪费口舌。”
  周窈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见过无趣的男人,却没见过这般扫兴的。
  身子往后退开,却被男人搂住腰肢贴了回去,在她脸上亲了又亲,当真将她当甜糕一样舔。
  周窈气息不稳,嗯嗯了几声,听得男人愈发火起,一只手搂紧了,另一只手从小妇微敞的衣领里探了进去。
  正说着事,又是大白天的,两个小儿睡醒后随时有可能进来,周窈自然由不得男人胡来,捉住他作乱的手,喘着气仍坚持把心里的话说完。
  “我们姐弟三人,有一年多没正儿八经地聚了,爹也说过几回,我身为长姐,不能不管,就去这一回,又耽搁不了什么。”
  男人正在兴头上,捧着媳妇的脸便是一记火热长吻,直吻得周窈晕头转向,两眼发昏,再也蹦不出一个字。
  这一荒唐,又是好一阵,周窈浑身软绵绵,不愿动了。
  双胞胎睡醒了,在外头敲门,一口一个娘,越喊越急。
  周窈伸手去推身旁的男人,都是他惹出来的,他去哄两个小的,她是没劲了。
  周谡给小妇盖好被子,边边角角掖严实了,自己则随意披了件长褂子,将窗半开,散了一下味儿,便过去开门。
  两小一人一边,抱着男人一只大腿,仰着头,脆生生地喊爹。
  这时候又知道喊爹了,刚才可是一口一个娘,没他什么事。
  周谡一手一个,把两小儿抱起,微压着声对俩娃娃道:“你娘在睡,别吵她,自己到外面玩。”
  第114章 .梦圆 都是好孩子
  又是一年春, 大雍史上最幸运,不费吹灰之力就坐上皇位的荣成帝,又不是那么幸运,在位短短几年就被一场肺痨折腾得筋疲力尽, 到了后面病况加重, 久治不愈, 咳血不止,最后半年的光景, 竟是连床都爬不起来,神志已然昏迷。
  高媖带着太子站在床前,唤了好几声, 男人紧闭双眸,也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听见了,却已无力回应。
  眼看着,大限将至。
  高媖命太子跪下, 给男人磕头。
  太子不是很乐意, 嘴里嘟囔, 他又不是父皇。
  可高媖一记眼神扫过来,太子对这个母亲是忌惮的, 只能跪下, 给男人磕了三个响头。
  高媖走到床头,弯下腰,附在男人耳边道:“你且放心,太子,我会看着的,定不负所望。”
  男人眼皮子滚了滚, 似乎想要睁开,可努力了许久仍是无力,到最后,搭在床沿的手指耷拉着垂了下去。
  皇帝薨逝的消息传到崇州,周谡骑着骏马,身上软甲还未卸下,三个子女一拥而上,两个小的一人抱一边腿,已经有了小小少年模样的长子只在一边看着,想凑近,可又不屑与年幼的弟妹争。
  还是周谡招手,周不惑才凑近,喊了声父亲。
  周谡拍拍儿子的肩膀,又高了,厚实了不少。
  “你娘呢?”
  “娘在厨房,炸圆子。”
  周谡近一年养成的新口味,喜欢吃现炸的肉圆子,且只吃周窈做的。
  于是,周谡每回出门,周窈必要做这个,待他归家,也做这个,务必让他吃到满足。
  这一回,周谡出去三个月才回,周窈做的也多,厨房里不时滋滋的油炸声,飘出的油炸特有酥香味,更是叫人不自觉舔舌头,食欲大开。
  周不惑先忍不住了,迎接了爹,就转身跑回厨房,给娘打下手。
  厨房两边的窗全都打开,屋顶烟囱更是缕缕冒着青烟,一派平淡温馨的烟火气。
  周窈坐在灶前的高凳上,婆子在一旁帮着捏圆子,递给她下锅,另一边的台上已经摆了满满一竹筐子,炸得金黄酥脆,肉香四溢。
  周不惑馋不过,趁灶前忙碌的人都未注意到他,伸手就拿了两个肉圆子出来,一口一个,也不怕烫,吃得一脸满足。
  周窈瞧见了也不说什么,只叫儿子把筐子装满的肉圆子倒到菜盆子里,再端出去,给周谡和随他一道回来的幕僚当下酒菜吃。
  主母这般体贴周到,幕僚们也是感激不尽,吃着香喷喷的肉圆,再喝点小酒,畅诉天下事。
  一名叫陈良的幕僚更是借着酒劲道:“主上,是时候了。”
  前不久,朝廷为拉拢戎狄对付义和军,竟然许诺豺狼,如能将义和军歼灭,便将西北六城无条件奉送作为回报。
  如此行径,与卖国又有何异,那些在边关拼死保家卫国,流血牺牲的将士们,英魂又如何能安。
  密谈的内容泄露后,全天下哗然,加之因着赋税加重而引发的民情激愤,各地不少仁人义士揭竿而起,誓要推翻这昏庸无能,只知鱼肉百姓的朝廷。
  义和军作为其中拥有城池最多,兵力也最强的力量,前来投奔的人也更多,各城人口激增,耕种劳作,商贸往来,交通发达,呈现一派欣欣向荣之势。
  崇州作为拥有港口运输条件的州城,陆运河运齐齐发力,不过三年的时间,已经发展成了中部平原最兴旺发达的都城,甚至已经有人私下将其称为小盛京。
  时机已经成熟,只待一个正式的名目了。
  一人起头,百人应,他们苦心孤诣,筹谋多年,就是等的这一天。
  然而最该表态的周谡反倒最冷静,一语不发地吃着酒,直到酒杯见底,他手一翻,杯底朝上,才缓缓道:“那就,覆了这天吧。”
  是夜,周谡回到寝屋时,脚下已经略虚浮。
  周窈等在门口,见男人过来了,起脚迎上去,两手搭着男人一边臂膀。
  男人的重量一靠过来,沉甸甸的,周窈感到吃力,但仍勉力支撑着,一步一停,缓缓带着男人进屋。
  头顶传来男人低醇的笑声,像是醉了,又未完全醉。
  周窈知这人酒量,多半又是半真半假地装样子了,叫丫鬟送温水进来,帕子打湿,再拧干,将带着热气的帕子往男人脸上一盖,让他自己缓缓那股子酒劲。
  男人靠着高枕半躺在榻上,周窈坐在一旁做绣活。
  两个孩子大了,懂得男女之分了,装零钱的荷包都要分开,一个要蓝色,一个要粉色,一个绣松竹,一个绣花团。
  周窈不仅要做两份,还得费心做。
  “这几年,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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