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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天又过去了。
  接下来就是八月十五,九月十五,十月十五,最后是他的生辰,十一月十七。
  时间像是被火舌舔舐的画卷一般,凋零得快而荒芜,没有人可以对抗时间,只能被它推着一路往前,直到终点。
  他兀自怔愣着,没有注意到深紫色的帐幔微微掀起又落下。
  晏沉缓缓闭上眼,他想着简临青手里的那颗珍珠。
  这代表着他们之间,又失去了一天。
  这是他们之间默契的彼此不触碰的问题,不提及死亡,不提及分离和失去,只让最绚烂的色彩留在彼此的回忆里。
  然而死亡的阴翳如影随形,象征着死亡的神明的脚步一天天逼近,在欢声笑语的粉饰下,是一颗一颗被拿出来的珍珠。
  它们不能再回到那个琉璃瓶里了。
  晏沉不敢想当那个琉璃瓶空掉之后,一切会是什么光景。
  他也不能再继续想下去了,他同以往一样,把这一切,把那颗珍珠,丢进了记忆的角落。
  简临青摩挲着那颗珍珠,他后悔了。
  他后悔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把晏沉拉了进来,陪着他一起倒数这最后的时光,他尚且如此,晏沉又该是什么样子呢?
  简临青不是没看到他眼底的青黑,不是不知道在本该深眠的夜里,在惊悸的梦里醒来的人,小心翼翼地试探他的呼吸。
  这人看着他一天天走向尽头,无能为力,更是不能把这些惶恐不安表现出一分半毫来,他们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持这这一份虚幻的喜乐。
  不该是这样的。
  简临青直到如今才发现自己错了,他原本想着的是,晏沉有何姑姑,有长光长明,有天下人的拥护和爱戴,就算以后的人生里没有了他,他痛苦一阵,也会慢慢走出来的。
  但不是这样的,昨夜他遇到的那个老奶奶,她说话的语气再怀念再欢喜,也依旧掩盖不住怅然和难过。
  恋人跟亲人和朋友是不一样的,恋人是彼此的唯一,他们生命早就通过那些亲密相处的时光连接在了一起,喜怒哀乐都交付在对方手里,一旦失去,便如同失去半身,余生都在隐痛。
  简临青从来不敢想过他失去了晏沉会是什么样的,晏沉却每天都沉浸在这里惶恐里,他怎么能让这人始终笼罩在失去他的阴影里呢?
  他静静立了半晌,把那颗珍珠郑重万分地放回了琉璃瓶里。
  继而他扬起笑脸,掀开了帐幔,一把抱住床上还在熟睡的大猫咪,晏满满!起床了~太阳都下山了,快起来吃饭!
  第二天,云岚岚照例窝在房间里研制药物,她的门被敲响了,应该是来给她送早膳的,不知道这次是谁呢?
  她猜测着打开门,看清来人之后一脸讶异,殿下?
  这是简临青第一次主动来找她。
  作者有话要说:  muamua!渐入佳境啦!
  亲亲我的小宝贝们!我真的是甜文写手啊,喂糖吃的那种!
  我都怕你们之后吃糖吃到腻。
  第53章
  简临青把手上的食盒递给她,云岚岚接过,今天怎么是殿下给我送饭呢?
  自从知道了简临青是男子之后,云岚岚便没有再叫他王妃,跟着其他人一起口称殿下。
  简临青很坦诚,找你有点事,顺手给你把早膳带进来了,你先吃吧,吃完我再跟你说。
  云岚岚领他进来,知道他过来就绝对不会是小事,没事,我现在还不饿,殿下先说吧,什么事情须得你亲自来找我?
  简临青按着指节,他第一次看到云岚岚屋子里的陈设,左右两边都是高高的架子,满满当当地放着瓶瓶罐罐和各种匣子,正中是一张长桌,放着几本散开的医书,笔墨纸砚,几包打开的不知名的药物,药钵药杵,还有一个小小的黄铜秤。
  整个房间都是浓郁的药味,一眼就看出这是属于医师的屋子,简临青窗口,那儿有一束阳光倾泻下来,照亮了漂浮着的细小微尘,他扣着手指,轻声问她,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活得久一点吗?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静,简临青的心渐渐往下沉,半晌后,却听她说:殿下对活下去这件事,有多大的决心呢?
  什么意思?
  云岚岚拿起桌上的一卷医术,说实话,我一直在等着殿下来找我,这些时日,虽然对你的毒暂时还一筹莫展,但我也并非毫无所得。
  太极这类毒,为何会在体内潜伏到主人十八岁才让人毙命呢?其实并非是这毒的作用,是长期以来被抑制生长的身体无法再支撑下去了,像是过度被弯曲的竹子,不堪重负只能断掉。
  因此,我有了一个想法,若是可以提前把那些被压抑的情况放出来一些
  简而言之,就是以常人不会有的生长速度去催生身体,从而缓解彻底发作那一日所承受的压力,也许能求得一线生机,但这个办法从来没有人试过,过程也是难以言喻的痛苦,殿下,你确定要试一试吗?
  面前站立的青年静默一瞬,缓缓笑了起来,那双好看的碧眸熠熠生光,当然要试,便是一线生机我也要争一争。
  他的话语那样坚定,云岚岚却在此时才意识到他今年才十七。
  他正在灼灼绽放的年纪啊。
  云岚岚走到多宝阁上拿下一个长条盒子,她打开示意简临青去看,从今日开始,这七日你把这些丸药一个一个服用过去,这些药的副作用会让你虚弱嗜睡,期间要注意身体,服完之后我们便开始药浴。
  简临青伸出手碰了碰那些瓷瓶,上面用红墨写好了顺序,你事先都准备好了?
  我习惯于提前准备好,殿下,既然已经做好决定了,我便会倾尽全力帮你争得这一线生机。
  简临青看着她,郑重地说,谢谢你。
  这是我分内之事,于公,我领着这样丰厚的月薪,自当是要尽职尽责,于私嘛,殿下和王爷都是我的朋友,再者殿下长得这样好看,就算是为了把你这样的好颜色留在人间好好欣赏,我也该好好医治你。
  简临青被她说得发笑,倒还真是云岚岚的风格,他起身准备告辞,又说:若是王爷问及我的病情,先不要告诉他这件事。
  云岚岚心领神会。
  荷花节过完,他们就要回京城了,晏沉到底不能在这里待太久,简临青把门锁好,他注视着这座院落,即使才住了短短一个多月,他却已经有了归属感,手上覆上另外一个人的体温,等京城事了,我们再一起回来。
  简临青应了,他把钥匙塞进晏沉的袖子里,那你帮我保管好钥匙。
  晏沉顿了顿,把钥匙妥善放好了, 走吧。
  他们一起转身,一步步离开了那座宁静院落,离开了青石小巷,离开了热闹闲适的金陵,回到充满着算计和权谋的京城。
  回去也是坐船,简临青来时带着两人一猫,如今回程,身边都有了半个王府了,在船上的这几天,晏沉地变回猫身蜷缩在被窝里,简临青也被他勾得没心思去外头晃荡,整日沉迷着捏耳朵亲尾巴,还试图想让他叫出声,倒是一点都不无聊。
  晏沉却希望快点到京城,原因无他,简临青整日都在引诱他喵喵叫,当初被撞见是一回事,在喜欢的面前对他喵喵又是另外一件事情了,晏沉还做不出这样羞耻的举动 。
  所幸上天回应了他的请求,这次回程只花了四天,捏得发麻的尾巴尖总算被放过,晏沉也松了一口气,再晚些,他就在要简临青的软磨硬泡下屈服了。
  京城人多眼杂,简临青便也换回了裙装,他们乘坐着马车到了王府,何姑姑得了消息,早早地在门口等着了,见了简临青眼眶都红了,王妃您可算是回来了,下次若是王爷又做错了事,你便把他赶出去,万不可再一个人离开了。
  简临青听得满头雾水,等送走何姑姑之后才问晏沉,晏满满,你都对何姑姑说了什么?
  晏沉正捏着他的手指,闻言他回,当初你着急离开了,何姑姑一知道消息就过来问我,我告诉她,是我做错了事,害你生气离开了。
  简临青愣了愣,心尖软软胀胀,他晃了晃他们交握的手,感慨道:我们晏满满怎么这么好呢?
  他们走进院子里,简临青一眼就看到了院子一侧的池塘,原因无他,那一处多了一个秋千,大而宽,还有靠背,一看就知道坐上去很舒服。
  简临青自然知道这是出自谁的手,他拉着晏沉快步走了过去,凑近了才发现这秋千用得是上好的黄梨木,做工却有些粗糙,有些地方凹凸不平,缠绕着的绳子也有些歪扭。
  一个有些不可思议的想法涌现而出,晏满满,这不会是
  晏沉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是我做的,我母亲的秋千也是我父亲做的,我做得没他好。
  晏沉觉得他没有做这东西的天赋,不是把木头锯坏了就是凿孔凿裂了,不知道用废了多少木料才勉强做出个这么个勉强看得过去的,把它挂在树上睹物思人。
  走的时候应该要撤下来的,这样的东西委实糙了些。
  身边人的却很高兴,踮起脚给了他吧唧一口亲亲,爱不释手地摸索着那架秋千,看着他弯身抚摸秋千的模样,晏沉才有了真正的踏实感,简临青真的回来了。
  他听着他欢快地说:我们晏满满真厉害,已经很好了,我再修一修,在雕些花纹上去,就是一架特别好看的秋千了,我们之后就可以做到上面喂鱼啦说起鱼,看看鱼怎么样了
  简临青还没说完,面前就覆下一道阴影,下一瞬唇瓣被含住,被温柔地侵入舔舐,是很舒服的亲吻,简临青被放开的时候还有些晕乎,怎么了?
  晏沉看着那张湿红的唇瓣一张一合,又凑过去吮了吮,想亲。
  倒把简临青堵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行吧,我们都是想亲就亲,亲也亲了,快跟我去看看鱼。
  晏沉跟着他一起走到池边,从旁边的小柱上取了点鱼食递给他,这些鱼每天都有人喂养,应该都长得不错。
  简临青怀着期待把鱼食丢下去,不一会儿,池面就泛起了斑斓色彩,他看着那些跃出水面的鱼,笑意越来越深,长得都很好,个个都胖乎乎的。
  他说完把目光所及都看了一遍,显然,他知道他走后晏沉把这里的一切都照料得很好。
  想着他也许会在他走之后独自一个人走在这个院落里,在亭子里发呆,站在池边喂鱼,或者是笨拙地把自己做的秋千挂到树上去,简临青就忍不住觉得鼻头有些发酸,他扣紧晏沉的手,晏满满,我回来了。
  嗯,回答声温柔而低沉,我知道。
  回王府的日子自然并不闲适,对晏沉来说是这样,即使京城尽在掌握,然而要处理的事务也不少,他的公文书籍基本都放置在听溪园,资料庞大搬运起来也困难,便还是在听溪园处理公务,处理完了便回简临青的院落过夜。
  这倒也方便了简临青,晏沉在听溪园处理公务之时,他刚好可以泡一个药浴。
  一进去才知道,云岚岚说得痛苦不堪都是轻的,这等滋味,比之他毒发之时也不遑多让,所幸只需要忍耐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简临青唇齿间含着干布泄痛,兀自回忆着和晏满满之间的种种趣事,在这针扎一样的痛意里也品出一份甜。
  他一点都不想把他的晏满满孤零零地留在人间,他要活下去,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此后没过几日,他收到了楚则晗的请帖,她在信里说她最近忙于应试,不方便出宫来接他,也是才有的功夫给他写信。
  她说她知道他回来了很是高兴,还有一个好消息是她哥哥病情好转,已经可以站起来了,特邀他们进宫一起庆祝一下。
  简临青也想见见她,高高兴兴地收好了请柬要去听溪园找晏沉。
  长明不知道为什么没守在门口,简临青也没在意,直接推开门,说:晏满满,我收到
  他说不出话了,呆呆地看着书桌之上一只胖乎乎的橘白小猫蹲坐其上,爪子上还抱着一个印章,此时正圆瞪着一双猫瞳看着他,尾巴尖尖的毛毛都炸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救命,我想到那个场面真的觉得萌得不行。
  又是要被临青拼命亲亲ruarua的晏满满!
  第54章
  晏沉实在是没有想到这种想让他扒个地缝钻进去的情况还能有第二次,简临青已经快步走上前了,晏沉干脆放下印章,一动不动地开始装死。
  交握着的小爪子被戳了戳,来人带着浓厚笑意的声音传来,我们晏满满在干嘛呢?
  晏沉垂着头不说话,假装自己真的只是一只猫,他胖乎乎一团蹲在那儿,又消沉又认命,简临青几乎要笑到失声,他把桌上的小胖猫抱进怀里亲了亲毛脑袋,转而看到了桌上的公文,我可以看看吗?
  怀里的毛脑袋上下点了点,简临青便在椅子上坐下,随手翻了翻那些公文,他对内容并不关心,只是有些好奇晏沉的印章是什么用途。
  印章有两种,红色的准和蓝色的否,想着一只小胖猫咪表情深沉地看着这些公文,而后两爪抱着印章盖上去,简临青简直被可爱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把晏满满翻来覆去猛亲了一通才满足。
  晏沉自然是麻木地任由他揉捏亲亲,希望简临青亲完就把这件事情揭过,简临青哪里不知道自家晏满满想的是什么,他看了一出意外之喜,自然也不再让人羞恼下去,因此啵啵完捏着毛耳朵问,怎么变成猫身了?累了吗?
  怀里的猫轻巧跃下去走进了房间,不一会儿,盯着毛耳朵的大猫穿着黑色的宽袍走了出来,他把坐在宽椅上的简临青抱进怀里亲了亲,有些发懒地垂着眼,累。
  简临青难得看到他这个样子,把玩着他垂到肩侧的墨发,那要不要休息一下啊?
  晏沉摇了摇头,把简临青往怀里揽了揽,就着这个姿势看起了公文,再看一会儿。
  简临青靠在他的肩侧,那我跟你一起看一会儿。
  他不是笨人,有些盘根错节的势力看不出来,但那些请求批银修地建庙的还是可以看出一些花花肠子,挑拣着说了,倒也让晏沉处理公文的速度快了些。
  只是渐渐的,他的声音就渐渐低下去了,再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出声,晏沉便低头看去,怀里的人睡着了,眉眼宁静,长而卷的乌黑睫羽也垂得乖巧,晏沉细细地描摹他的眉眼,只觉得没有一处是不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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