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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娘子站在一旁,其余宫人离得也远,苏若存看着天寿帝紧闭的双目,还有流淌的眼泪,一向不多话的她,突然道了句谢。
  “多谢陛下赐我皇后之位,当初你我相见,有一句话不是骗你的,你的确是我的恩人,若不是你如此蠢笨,哪还有我的今天呢。”
  天寿帝呼吸一窒,手指微微颤动,然后,就没有别的动作了。
  苏若存看着这一幕,轻快的笑起来,等把头转过来的时候,她的神情又恢复成了往日的平静,任谁也想不到,她刚刚对着一个将死之人,说了那样的话。
  ……
  三个时辰后,药效发作,秦非芒狂奔去东宫,见到他这个模样,所有人都是心里一个咯噔。
  他们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事,但他们并不惊讶。
  大家都是早有准备的,消息一传出去,立刻,能进宫的全部进宫,不能进宫的就在家里命令管家,赶紧把白布拿出来,等报丧的钟声一响,主子们都要跪地哀哭,而下人,立刻就把白布挂门上去。
  所有人跟排练过好几回一样,行动的无比迅速,华宁殿瞬间就涌进来一堆人,全都跪在地上,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而里面,太子、长公主、苏贤妃、梁郡王,全在这,窦院判一看见天寿帝这样,就觉得不太对,卒中发作不是这个表现,天寿帝急促的喘气,面色潮/红,双目瞪的像要掉出去了,分明他也没怎么动,但他脖子上的青筋无比狰狞,仿佛用了极大的力。
  说不出话的嗓子,也发出了极其细微的嗬嗬声。
  都到这时候了,窦院判要是猛地仰头,说陛下不是卒中,而是中毒,那他恐怕就是脑子出问题了。
  所以,他只是沉默的摸了摸天寿帝的脉搏,然后就对众人摇头。
  霎时间,华宁殿内外全是低低的啜泣声。
  孟昔昭跪在外间的前面,也贡献了一声。
  太子双眼通红的望着天寿帝,沉痛的说道:“父皇,您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您告诉儿臣。”
  窦院判:“……”
  那你倒是别把皇帝的嗓子毒哑啊。
  苏若存应该是在场哭的最伤心的人,她都快哭晕了,而一直心痛的扶着她的姑姑,那位姓关的娘子,突然犹豫的看了一眼秦非芒,后者会意,便带着一脸悲痛的表情出列,哀哀戚戚的跪在太子面前,“陛下回光返照的时候,确实说了两个模糊的字。”
  太子哀伤的看他:“什么?”
  秦非芒看一眼床上的天寿帝,然后猛地俯首下去,一边哭一边说道:“陛下、陛下说的是,立后。”
  突然,满屋子的抽泣声小了很多。
  ……
  啥玩意。
  立后?
  立谁?好像也不可能是别人,只有这个一直陪在天寿帝身边,而且还跟他心有灵犀的苏若存了。
  可是太子刚刚才去给谢皇后扫墓,让他立另一个女人为后,给自己上面弄个如此年轻貌美的太后出来,这不是打太子的脸吗?!
  哎呦,看看太子的表情,都震惊到失语了。
  众人心思各异,谁也不知道太子会是什么反应,答应吧,后患无穷,不答应吧,有违孝道。
  他们又不知道苏若存和孟昔昭的关系,再加上,他们也不知道孟昔昭和太子的关系,所以心里全是幸灾乐祸,下一瞬,他们听到太子的声音以后,就乐不出来了。
  太子闭上嘴,重新看向还在挣扎的天寿帝,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突然说道:“若这是父皇的旨意,儿臣……儿臣谨遵圣旨!”
  说完,他立刻扭头,对身后的人低吼:“还不快去写圣旨,封苏贤妃,为——”
  他停了一瞬,听得所有人心脏都提了起来,好在,他还是说完了:“为皇后!”
  就像是要佐证,这确实是天寿帝唯一的遗愿,在太子说完这句话之后,天寿帝就不再挣扎,而是静静的没了生息。
  众人一惊,然后就是一阵能把房梁掀了的大哭声,孟昔昭这回没跟上节奏,而是默默的看着那个方向,心里想。
  天寿帝最后该不会是被这道旨意气死的吧……
  ……
  帝崩,丧钟响四十五下,昭示着一代皇帝的没落,整个齐国白布飘飘,国丧为整整一月,在这一个月里,不许嫁娶,不许歌舞,不许食肉饮酒。
  同时,科举停一年,今年的秀才们,算是白准备了。
  秀才扼腕,但也有一部分人很开心,那就是罪犯。
  ……
  先皇驾崩,新帝登基,只要新帝不是先帝这么奇葩,那他就会按照规矩,大赦天下,减免赋税。
  所以民间顶多安生了三四日,然后就开始翘首以待,看新帝登基以后,能给他们省多少粮食。
  这个孟昔昭和崔冶早就商量好了,大赦天下是要赦的,但杀人者、通敌者、犯淫者不赦,至于减免赋税,徭役免五年,农税免如今税的四成,同样免五年。
  这在百官眼中属于是大方的过了头了,就算现在国库有钱,也不能这么造作,他们齐齐求崔冶收回成命,崔冶笑着对他们说,行啊,那这皇帝你们当吧。
  百官:“…………”
  这流氓一般的话术,他们好像在哪里听过。
  等等,这不就是孟昔昭以前挂嘴边的吗!
  他们就知道,跟纨绔走近了,连太子都跟着近墨者黑了!
  而在一片的骂骂咧咧声中,崔冶还是正式登基了。
  同样是崇政殿,抬起头,看见那张温柔俊逸的脸,孟昔昭心中别提多畅快了。
  铁打的太监,流水的皇帝,由于崔冶不爱用太监,他身边并没有合适的大官来主持第一次朝会,所以,这活还是落在了秦非芒头上。
  按规矩,大家一起下跪,这恐怕是孟昔昭第一回这么积极的参加封建活动,只是,等他高高兴兴的站起来之后,他发现前面的司徒相公,起来的慢了一拍。
  这老家伙在天寿帝还活着的时候,还算是比较活跃,可天寿帝一死,他就彻底低调了,要不是他的学生依然上蹿下跳,孟昔昭都快以为他是一心向天寿帝,对崔冶有意见了。
  结合他曾经三番五次上札子乞骸骨的行为,孟昔昭猜,他这是准备退休了。
  晚间,忙碌了一天的新帝与他未过门的大臣坐一起吃饭,孟昔昭心不在焉的,崔冶问他怎么了,孟昔昭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崔冶对于司徒相公是很敬重,但也没有太重视,他想了想,说道:“如果他非要走,那我便允了他,司徒相公为国尽忠数十年,让他休息,安度晚年,也不是什么坏事。”
  孟昔昭拧眉:“我也没说是坏事,只是,你刚登基,他就走了,底下的人怕是不好控制,也会给你带来一个苛待老臣的骂名。”
  顿了顿,他说道:“这样吧,一会儿我去拜访他,我并非是要劳累他,只是,再多留两年,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行,只起个定海神针的作用就好了。”
  崔冶眨眨眼,“什么是定海神针?”
  孟昔昭:“……以后讲给你听。”
  说完,他擦擦嘴,扔下还没吃完的崔冶,自己跑了。
  ……
  一路上,宫人们都对他肃然起敬,即使还什么都没发生,他们也认定了,这位就是新朝的奸臣头子。
  而另一边,顺利见到司徒相公的孟昔昭,正在乖乖巧巧的诉说新朝建立的不容易,以及崔冶的艰难,再加上自己的担心。
  他表示,如果司徒相公愿意留下,等过几日,大行封赏的时候,司徒相公就会升为司徒太师,像以前的甘太师一样,并不做什么事,只是在需要他的时候,他能出面,镇镇场子就好。
  而孟昔昭所说的需要他的时候,基本就是闫顺英准备作妖的时候。
  要克制这个老人精,还是需要另一个老人精。
  孟昔昭苦口婆心,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司徒相公,如今奸佞已除、百废待兴,南诏虽灭,但还有匈奴女真虎视眈眈啊,您难道不想留下,亲自见证大齐越来越好吗?”
  司徒桓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奸佞已除?”
  孟昔昭眨眨眼:“还有个耿文锦,但陛下不会让他蹦跶太久的。”
  司徒桓声音浑厚,还有点老人特有的沙哑,他突然朗笑两声,把孟昔昭笑得满头雾水。
  笑完了,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孟昔昭:“不对吧,这最大最深的奸佞,不就坐在我面前吗?以奸臣之名,行奸臣之事,斩奸臣之首,我说的对不对,孟大人?”
  孟昔昭:“……”
  他默默的看着司徒桓,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我要是说对,您就不走了?”
  司徒桓点头。
  孟昔昭立刻特没有原则、特铿锵有力的说了一声:“对!”
  司徒桓:“……”
  不管怎么说,能把人劝下来就好,又客套了几句,孟昔昭就准备离开了,只是离开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身,对司徒桓行了一礼:“往日里,多谢司徒相公的帮助,只是……此事我自有定夺,陛下也不愿我始终以这种名声面对世人,还望司徒相公将此事当做是你我之间的秘密,莫要声张。”
  千万别出去到处宣讲,把他干的事都抖落出去啊……虽然他也不知道司徒相公到底知道哪些了,反正,别说,千万别说。
  他可不想走自己爹的老路,成为朝堂上的新靶子。
  司徒桓理解他的顾虑,缓缓点头。
  孟昔昭这才笑了笑,而在他再次转身之前,司徒桓放下茶盏,一脸慈祥的对他微笑:“既然我知道了你的秘密,礼尚往来,我也让你知道一个我的秘密。”
  孟昔昭一愣。
  司徒桓望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先帝驾崩之后,老夫频频下跪,尽哀伤之事,一不留神,崴了脚。”
  “夫人让老夫将能推的事,便全部推掉,不能推的,便慢慢前去,这看在孟大人的眼中,怕是另有一番意味吧。”
  孟昔昭:“…………”
  我错了。
  你还是赶紧退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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