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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回事,昨晚上一夜没回家,你爸都找到我们家了……”说话间,肖博录走近他,戛然而止。瞬间张大了嘴巴、瞪大了双眼,满脸惊恐的看着眼前的好哥们。
  这是怎么了?
  顺着他的目光,低头一看,冯凯也顿时脸色大变,灰色的运动服上斑斑点点、到处都是难看的褐色,微风一吹,鼻腔里瞬间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让人禁不住想要作呕……
  第55章 2021年10月【5】
  “程警官,我恨你。”
  看守所的会客室里,闫敏柔双目猩红,愤然地看着眼前的女人,青筋暴突,胸内仿佛是积攒了熊熊烈火,随时可能暴发……
  相比而言,程宛显得非常平静,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刚才的话于己无关:“作为警察,寻找真相、抓捕凶手,是我们的职责;你是如此,冯凯、肖博录也是如此。怪只怪你们当初选择了隐瞒和逃避;如果当初你们的选择是报警,我相信事情绝不可能到这么复杂的一步……”
  “你以为我不想吗?曾经的我无条件信任你们,包括妈妈;可你们呢,你们真正保护我们了吗……”
  坐在飞驰的列车上,脑海里一遍遍闪过闫敏柔歇斯底里的追问,当时,程宛没有回答,只能任她发泄,直到被狱警带走。现在的她,仍然没有答案。是啊,作为女人、作为警察,关键时刻,竟然无法保护自己的同胞、自己的姐妹,想来都觉得可笑,可现实的确是如此。
  在现实生活中,有多少遭受家暴、遭受背叛的女人选择忍让、选择原谅,不是他们心甘情愿如此,也不是因为所谓的爱;社会、家人、孩子、责任……现实生活中的一切都在强迫他们包容,他们总会说,日子长了就好了。所以他们就在这种无形的压力下,苟且地活着。大部分人确实是熬过来了、活下来了,可其中的血和累,除了他们自己,又有几个人能够真正的体会……
  宁秋叶是如此,康如锦或许也是如此。
  程宛有理由相信,宁秋叶当初的选择是万般无奈,尽管有些荒唐,可当时的她想来也是别无选择。虽然她后来也变成了破坏他人家庭的“小三”,可如果最开始有一个人可以真真正正地帮她,或许之后的每一桩惨案都不会发生。闫家祥不会死,闫敏柔可以上大学,或许熊萍萍也可以成为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罗小芳说不定也可以延续生命……
  一切的不幸,都是从那个残酷的夜晚开始了。
  罗小芳病逝,熊萍萍自杀,闫敏柔故意杀人,或许也不会有什么好结局。这让程宛忽然想到了一个词--殊途同归。
  一阵悦耳的歌声响起,是身旁单坤的手机铃声。程宛回头看了一眼,觉得无趣,又收回了目光……
  “……我知道了,你再劝劝他,人命关天的事,别逞能,也许只是个知情不报,别让他把事情弄复杂了……”单坤放下手机,深深地叹了口气,回头瞧了眼面向窗外的程宛,自言自语般的说道,“肖博录一口咬定,是他杀了闫家祥,然后独自一人掩埋了尸体,和冯凯、闫敏柔无关……”
  “原因?”程宛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没什么特别的,和冯凯交代的一样,为了阻止闫家祥侵犯闫敏柔,失手杀人……”单坤停了一下,回头看着身旁的女人,“其实也可以理解,肖博录的父亲当年因公殉职,他家里就经常遭到打击报复,他那个时候个子矮小、身材瘦弱,打不过人家,多亏了冯凯……”
  说到这,他顿了顿:“其实不仅是肖博录,还有冯凯,他现在一口咬定,闫家祥是他砸死的,闫敏柔没有动手……”
  听到这话,程宛一愣,回头看他,微微蹙眉。
  “其实也可以理解,他和闫敏柔的关系,你也看到了……”
  “他俩知不知道当时闫敏柔为何会去河堤?”
  “不知道。他们问过,可都被闫敏柔打着哈哈、混过去了;直到现在,他们才知道真相。不过他们表示不后悔……”单坤说完,深深的看着身边的女人。
  对方眼里的深意,程宛明白,有点难为情,故意把头扭到一边,没话找话般地说道:“这事情还没结束吧?”
  “可以这么说,毕竟时间久远,很多证据已经不复存在,虽然发现了头骨,而且确认遭受过击打,但到底是谁,现在还不能确定;尤其是目前,三个人各执一词……肖博录的嫌疑倒是可以暂时排除,可闫敏柔和冯凯就……估计过几天,我还要再来一次,你也来吗?”
  程宛摇摇头,没有说话。
  来到河州的目的是为了熊萍萍,可熊萍萍在关键时刻选择了自杀……
  程宛心里忽然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挫败感,她承认熊萍萍受了惊吓,却不认为她会精神失常。她觉得熊萍萍的自杀应该是在一种绝望的情绪下,无可奈何的选择。如果不是看不到希望,她不可能那样纵身一跃、结束所有。只是这种绝望自何而来,人走灯灭,没有人知道答案。熊萍萍的死,或许终究是一个谜。作为解谜人,程宛觉得自己很失败。
  “过两天,两家人聚在一起吃个饭吧。”
  突听此话,程宛又是一愣,回头,男子的眸子里带着深深的爱意,嘴角微微扬起,袒露着浓浓的温柔,使得她脸上一热,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强自镇定,淡淡的回了一句:“跟我说没用,关键是老爷子,如果他有时间,我没问题,反正是闲人一个……”
  语气里带着调侃的无奈。
  “没问题。”他笑了,很开心。
  程宛却懒得理他,扭过头去,看向窗外。
  这次回家,并非她的本意,而是老爷子的军令不得不回,否则就别叫他爸。
  其实程宛是无所谓的,老爸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做他t?的女儿,还不如做他手里的一个小兵。可她知道,自己无法抗命,否则以老头子雷厉风行的性格,过两天就会杀到自己面前,然后把自己重头骂到尾,最后像押解犯人一样,把自己押回家。那样一来,多没面子,还不如识时务者为俊杰,主动一点,说不定还可以少一顿责骂。
  想明白了这个道理,程宛就委托单坤帮忙买了一起回去的火车票。
  下了车,程宛拒绝了相送的诚意,独自一人拐到了旁边的长途车站,买了车票,独自一人坐上大巴车,晃晃悠悠地回家。
  若果坐单坤他们的顺风车,不到一个小时就可以到家,可坐长途车,却需要两个多小时。不是程宛有钱没处花,实在是她想再给自己两个小时的安稳时间,否则回过家里,老头子的唠唠叨叨,估计又没什么安生日子了。幸运的是,单坤好像明白自己的心思,也没有强求,只是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她,气的程宛恨不得直接给他一巴掌。
  进了屋,先叫了一声“妈”,没有人答应,看来老太婆不在;还没来得及庆幸,就发现沙发上那个举着报纸、装模作样的身影,显然是守株待兔。
  看来是躲不过去了,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随时把行李箱靠边放着,一屁股在他一旁的贵妃椅上坐了下来。
  “还知道回来啊?”老头子抬起眼皮,隔着镜片看了她一眼。
  “不是你让我回来的吗?”
  瞬间,老头子眼神凌厉,要杀人。
  程宛显然是已经习惯了,拿起桌子上的茶壶、茶杯,给自己倒茶,然后喝茶,慢条斯理,好像她回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喝茶……
  “骂你几句就受不了了?如果连批评都接受不了,你还活着干什么,还当警察干什么……”老头子不由地抬高了声音。
  “这不是批评。”程宛直接并杯子敲在茶几上,“领导说我,我没意见;同事说我,我也没意见;某个人说我,我也可以忍……但现在,全网、全国、全世界都在骂我……”
  “还全世界?你以为你是谁,美国总统啊,人尽皆知……”
  代沟, 这就是代沟。面对着父亲这样的老古董,程宛表示深深的无语。在她看来,父亲根本无法理解现在网络上那些杀人不见血的恶意。就算是被活活的逼死,恐怕也一辈子找不到凶手。但这些,她并没有在父亲面前把话说出来,反正他也不懂。轻哼一声,扭过头去,程宛选择沉默,算是一种无声地抗争。
  “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尽管我退二了,也只是顾问,但我并不是故步自封,如今的犯罪手段,我也会想办法了解。我知道,现在的网络暴力犯罪非常严重,甚至是出过人命。前几天厅里开会,还说过这个问题……因为现在这个时代,人人都是自媒体,网络上各种各样,信息量很大。他们有的人是实事求是,而有的人为了博取流量,随意编造,甚至是颠倒黑白,尤其是对于我们公安干警,稍不留意,就会被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你不是个例……”老头子先是公事公办说了一通,然后放柔了语气,安慰女儿,“我知道你委屈,但逃避不是办法,像你这样不告而别、斩断一切外界联系,更是不可取……”
  “我是在休假,想安静一下……”
  一句话噎得老头子无话可说,只是杏眼圆睁,狠狠地瞪视着女儿。
  程宛好像是无所谓,在筐子里拿了一个苹果,吃的悠哉悠哉。
  或许是觉得无效于女儿,老头子收回目光,再次放柔了语气:“我听说你去了河州,印象中,那个熊萍萍就是河州人吧……”
  “她死了。”
  “死了?”
  “跳楼自杀。”
  对面,父亲皱起了眉头,虽未言语,但程宛看得出,对于此事,他是兴趣盎然。索性便将这段时间的经历当成故事一般,讲给了自己的父亲:“医院的结论是,抑郁症,绝望自杀。但我觉得没那么简单,一个临死前还记挂着朋友的女人,绝不可能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
  “你觉得还有隐情,所以你还想查下去?”知子莫若父,他可以轻易看出女儿的心思。只是关键时刻,他还是在她头上泼了一盆冷水,“人都已经死了,你以什么名义去查?”
  父亲的话提醒了程宛,也让她再次感受到了挫败。是啊,名义,没有名义,则是名不正言不顺。且不说上面能不能通过,就算是熊大裕,也不一定会配合。这次在河州,程宛虽然没有和这个熊大裕直接接触,但在单坤妥善的安排下,她一直是躲在暗处、观察着他。在她看来,熊大裕在这件事上是草率的,急切的。
  除了一开始指责医院和保姆没有照顾好女儿,对于女儿的自杀,他没有任何异议,很容易就相信了女儿自杀的事实。随即处理了女儿的尸骨、匆匆离去。在他离开公安局的那一刻,躲在暗处的程宛注意到他一个肩膀垮下来的动作,好像是如释重负。程宛并不想以己度人,可他那样一个动作总是在她脑海里闪现、挥之不去。
  莫非,熊萍萍的自杀和熊大裕有关?
  如此一来,熊大裕更不会配合了,甚至还会找关系向自己施压。程宛越来越怀疑,这次的停职,与熊大裕密不可分。疑点是,自己曾在他面前对绑架案提出过质疑,要求再次询问熊萍萍。
  越想越觉得,这事是真的。如此一来,要求熊萍萍的自杀,更是难上加难……
  程宛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去医院见熊萍萍的时候,她坐在床边、看着窗台上的百合花,一动不动。或许在那个时候,她是向往自由的。可惜,自己终究没有能够帮到她。
  程宛心头一酸、鼻头一红,就要落泪。又怕父亲笑话,狠狠地吸了吸鼻子,克制自己,没有流下眼泪。这时,父亲递过来一杯茶,她也没有多问,端起来一饮而尽。茶水有点咸,她怀疑是泪水侵入其中,觉得自己很没出息。抬起袖子,狠狠地擦了擦眼睛,不管是泪水鼻涕,一块抹了,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就这样颓废。
  “没有名义,你可以想名义。”
  父亲突然提醒了一句,程宛一愣,想起原话,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可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创造条件?
  就在程宛绞尽脑汁、思量着如何去创造条件时,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了,拿起一看,竟是单坤。她皱了皱眉头,本想挂断,却发现父亲正颇有深意的看着她。无可奈何,她把电话接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对方冷冷的声音--
  “雄金金失踪了。”
  第56章 2021年10月【6】
  “警察同志,你一定要救救我儿子啊,他才9岁,还是个孩子……警察同志,我求求你们了……”
  刚走进观察室,便听见女人声泪俱下的哭声。魏树看见她,正要打招呼,程宛轻轻地摆摆手,扬了扬下巴,便直视着对面玻璃间里的情景。
  这是个年轻的、富有姿色的女人。可能是匆匆而来,并未来得及上妆,可即便是这样,也挡不住她秀气的面容。到底是个阔太太,保养的不错。
  岳兰,熊大裕现在的妻子,现年31岁,大学毕业。十年前,还在读大三的岳兰经人介绍,做了熊大裕的秘书,陪着他出入各种场合,成双成对。很快,岳兰怀了孕,并一口咬定肚子里是一个男孩,逼得熊大裕抛弃康如锦,如愿以偿成了熊太太。而她的肚子也非常争气,果然一举得男,算是给熊家“传宗接代”了,因此熊老太太对这个儿媳妇也非常满意,平日里低声下气、任打任骂。
  当初熊萍萍被绑架,程宛曾见过这个女人几次,给她的印象是尖酸刻薄、冷酷无情。
  当然,熊萍萍不是她的亲生女儿,没什么感情也是理所当然。更何况,程宛旁敲侧击的打听到,熊萍萍曾经在雄金金恶作剧时,暴力反抗,致使雄金金几次受伤。虽不知熊萍萍是不是有意为之,但作为一个母亲,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人欺负,想必对这个从天而降的继女,恐怕也没什么善意吧。
  程宛还记得,这个女人曾经因为“赎金”问题,几次插言,直到被熊大裕赶出客厅……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亲生儿子遇到了同样的麻烦,她却是声泪俱下、梨花带雨,哭哑了嗓子,到底是血脉相连。程宛有理由相信,别说是几十万、几百万的“赎金”,就算是让她倾家荡产,她也是心甘情愿。可问题是,为什么来报警的,只有岳兰一个人,熊大裕呢,他为什么没来?
  “岳女士,你别着急,先喝口茶……”单坤微笑地递茶过去,却被女人粗鲁地推开--
  “我凭什么不能着急,那是我t?儿子,我亲儿子,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好不容易。现在他失踪了,被人绑架了,你还让我别着急,你还是不是个人,如果是你的孩子,我看你还能不能说出这样的话……”女人直接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单坤的鼻子,尖声喝骂。
  单坤也是无奈,闭上眼睛,几次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重又睁开眼睛,正色说道:“岳女士,我按照你的说法,重复一遍事情的经过,你看我说的对不对啊……五天前,你的儿子雄金金被你的婆婆带出了家门,说的是去游乐场。当天晚上没有归家,电话也打不通,然后你们就报警了……第二天早上,你的丈夫熊大裕先生收到了绑匪的电话,要求交一百万的赎金,而且还不能报警。所以你们给派出所打电话,告诉他们,人已经回来了,撤销了报警……”
  女人似乎很容易,两只手不停地搅动着手里的纸巾,仿佛是考虑了很久,才轻轻地点点头。
  “为什么要这样做?”单坤问道,“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我不敢说你们已经有经验了,但也应该明白其中的利害。既然是绑匪,就没什么承诺可言。熊萍萍当时的情形你也看到了,生命危在旦夕,如果不是警方果断出手,后果不堪设想。难道你也希望雄金金重蹈覆辙吗?”
  “不,我要我儿子……”
  “那为什么不报警?”
  “我……”岳兰面露难色,又一次沉默了,紧缩眉头,看得出非常矛盾。手里的纸巾已被绞的不成样子了,可她浑然不觉,依然是不停地揉搓着。
  “怎么回事,慌慌张张来了,关键问题一个不说,她在干什么啊?”观察室里,魏树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程宛也皱起了眉头,和上次如出一辙。
  若不是网络上那个绑架视频,警方当初也不会直接找到熊家。
  程宛清楚地记得,熊大裕初时还不承认,迫于警方的压力,才不得不说明了被敲诈的事实。
  这次亦是如此,岳兰亲自跑到公安局报警,可见是真的急了,但一遇到关键问题,都是这样犹豫不决。
  凭程宛这么多年作为警察的直觉,她觉得岳兰肯定是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只不过这其中有一些利害关系,让她不得不考虑,该不该把这些事情告诉警方,如果说熊萍萍当初的绑架案,牵扯的是熊大裕拖欠工资、冷血无情;那如今雄金金的遭遇又隐藏着什么秘密呢?这件事和熊萍萍的自杀,有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呢?
  毕竟这个时间点,实在是太巧了。
  “半个小时了。”单坤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提醒女人,“从你进入公安局到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按照你的说法,当时他们祖孙二人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点离开的家。算到现在,整整六天了……六天时间,会发生什么……三天前,你们筹集了一百万,到了指定地点,没有看见绑匪,也没有等到电话……”
  “够了,不要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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