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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钩在路上吃了只野兔,然后跑回战场。
  战场还没清扫完毕,他很容易就混进去。
  秦钩随便拖了个大夏士兵的尸体过来,同他换了衣服,戴上盔甲,低下头,借着夜色,就没人能认出他来。
  他跟着队伍,扛着战场上缴获来的兵器,回到营地。
  诸侯共同出兵,驻扎地也分得清清楚楚的。正中间是皇帝的营帐,左右两边,十二个世家分开驻扎。
  秦钩随手扛起一柄长戟,又装作巡逻的士兵,大摇大摆地走在营地里。
  他先到了最中间的营帐外,听见假皇帝在里面叫嚷:“朕知道,朕知道,刘家想让我死在这里,你们都是来杀我的,你们都是来杀我的……”
  单纯简单的数据假人,被投放到弱肉强食的古代世界,已经完全超出他的承受能力了。
  数据人还需要时时刻刻监督维护,而秦钩切断了这个小世界和控制中心的联系,控制中心不可能再费力气维护他,所以他已经趋向崩坏了。
  假的到底是假的。
  秦钩在心里骂了一声“狗东西”,然后走向旁边的营帐。
  他找得准,一眼就看见了晏家驻扎的地方。
  晏家的守备最为森严,他才走近,就被喊住了。
  “诶,你,干什么的?”
  秦钩转回头,看见他们正围着火堆喝酒,便镇定自若:“天太冷,闻见你们这儿酒香,过来讨口酒喝。”
  士兵们一向不拘小节,看了一眼他身上的服制,也没多说什么,就朝他招了招手,给他让出位置,又给他倒了碗酒。
  “行了,你过来吧,那边是主帅营帐,你朝那儿走,万一惊动了贵人,惹得定王发怒,你可担待不起。”
  秦钩面上笑意一顿,走上前,在空位上坐下,端起酒碗,仰头喝尽。
  军中不让喝太好的酒,害怕延误战机,所以这酒兑了许多水,喝起来十分寡淡。
  秦钩放下碗,抹了抹嘴角,似是有意无意问道:“贵人?谁是贵人?”
  士兵们笑了笑:“那还能有谁?不就是王后了嘛。”
  秦钩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他从喉咙里挤出来低低的一声:“王后?”
  “是啊,王后不就是贵人吗?”
  “是……那个背着书箱,拿着竹简和笔的读书人?”
  秦钩尽量描述得准确一些,才不至于出错。
  他无比希望是想错了人,可是士兵们偏偏看不懂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是啊,就是那个。据说王后和定王是青梅竹马,是不是?”
  他们八卦起来,也就没有秦钩说话的地方了。
  “不是,不是青梅竹马,定王比王后大六岁,怎么能青梅竹马?他们是同窗师兄弟。”
  “那就是一起读过书了?”
  “没错,据说是一起念过书的,关系可好了,当时就结拜了。后来咱们定王来西北驻边,王后去采诗,就分开了几年。王后文采很好,很多人都喜欢他的。”
  说话的人压低声音:“那个已经死掉的西南王吧,好像之前也喜欢王后。”
  秦钩不自觉捏紧了手里的酒碗。
  士兵们凑成一圈,轻声交谈:“他活着的时候就一直缠着王后,后来重病了,竟然还挟持王后,想要把王后拐走。后来咱们定王就带着人去追,我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因为我当时就跟着定王去追人了。”
  “后来当然是追上了,后来就遇上了沙暴,西南王就死在沙暴里了。定王紧紧地护着王后,愣是没让王后受一点伤。”
  秦钩低沉地呼噜了两声,又问了一句:“什么时候?”
  “你问王后是什么时候当王后的啊?也就上个月的时候,那时候要跟犬戎打仗了,定王要亲自带兵上战场,恐怕凶多吉少,他趁着这个时候,才跟王后提了这件事情。”
  他还补了一句:“王后是定王用满城的烟花求来的呢。”
  满城烟花。
  秦钩能想到那个场景了。
  扶游站在城楼上,满城都是烟花,把他眼底照得像白昼一样。
  秦钩知道,扶游是很喜欢这些东西的人,如果是这样的场景,他很有可能会答应晏知。
  可是秦钩还是不死心,又问了一句:“他答应了吗?”
  “满城烟花哪有不答应的?”
  “而且现在王后也跟着定王上战场了。”
  晏家士兵十分自豪。
  想来晏知平素对手下士兵管得很严,一开口就是这样的话,如数家珍,连扶游是男子都不计较。
  想是说话难听的早就被他处置了。
  “我早就知道,定王和王后是天生一对。”
  一听这话,秦钩霍然站起。
  众人抬头看他:“怎么了?”
  他有一万句话想反驳。
  秦钩和扶游才是天生一对,晏知什么都不是,秦钩才是天底下最喜欢扶游的人。
  可他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秦钩沉默半晌,最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开,脚步还有些踉跄。
  旁人笑着道:“看他刚刚喝酒那个模样,还以为他酒量有多好呢,原来是花架子。”
  秦钩走到火焰照不到的地方,终于支撑不住,变成狼形。
  他脚步轻轻,悄无声息地走在草地上,在亮着灯火的主帅帐篷背后趴下。
  黑狼完全隐藏在黑暗里,他用爪子往下刨了两下,挖出一个土坑,然后自己把脑袋靠在上面,用幽绿的眼睛窥伺帐篷里的场景。
  他知道这样很不好,但他就是忍不住。
  他迫切地想知道扶游和晏知已经到了哪一步了。
  他没有怪扶游的意思,他完全可以理解的。
  当时他走的时候,扶游根本就没有原谅他,更没有说会等他。而且扶游肯定以为他已经死了。
  晏知正好又对扶游心怀不轨,秦钩一眼就看出来了,前世就看出来了。
  正好他还是扶游会喜欢的那一种人。
  秦钩一点都不怪扶游,他只是憎恶晏知。
  帐篷里,扶游正挽起裤脚,把双脚浸入木盆里,天冷了,夜里泡个脚睡得好些,而且他白天到处去跑,磨得脚疼。
  晏知就坐在另一张榻上,和他一样的木盆,和他一起泡脚。
  两个人都没说话,气氛却很融洽。
  秦钩看得牙痒痒。
  他看着扶游的侧脸,不自觉松开紧要的尖牙,爪子抓进地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扶游忽然道:“哥,我打算等这边打完仗,就回邱老夫子那边,怀玉还在他那里呢。”
  邱老夫子是谁?秦钩回忆了一下,想起来了。
  是扶游的一个忘年交,扶游在第一年采诗就认识的人。
  只听扶游继续道:“他那边还带着一群学生四处讲学和采诗,我在这边记完事情,就要回去了。”
  晏知点头:“可以。”
  扶游道:“以往都只有诗,记的事情也零零散散的,我想编一部史书。”
  “挺好的,要从什么时候开始记载?”
  “我准备先从先帝的事情开始记,再慢慢地往前推,主要是把之前诗里记载的东西都重新整理一下,再问一问一些老人,变成文章,顺便也可以整理出一本诗集。”
  “又要像前几年一样四处奔波了?”
  扶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我停不下来。”
  晏知也朝他笑:“行,哥知道了,你什么时候想回来了再回来。”
  扶游往后一仰,把两只脚从热水里拿出来。
  他拿起巾子擦了擦脚,然后趿着鞋子,端起木盆,把用过的热水倒进木桶里。
  “今天轮到我倒水。”
  扶游提着木桶出去了,晏知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黑狼趴在外面看着,暗自庆幸,呵,他当晏知有多厉害,也不过是怂包一个。
  和扶游明明都还没那么亲密,还让底下人瞎传。
  狗东西——秦钩这样骂人。
  下一刻,一桶温水泼到他的身上。
  他还没反应过来究竟是什么水,下意识站起来,睁开眼睛,双眼放着幽幽的光。
  扶游提着木桶,站在他面前,往后退了一步,慢慢后退。
  秦钩这才反应过来,是扶游的洗脚水。
  这桶水瞬间把他的怒气浇灭了。
  秦钩朝他龇牙,试图微笑示好,可是扶游紧紧地盯着他,慢慢后退,一直退到外面,然后举起火把,大喊一声:“哥!有狼!”
  秦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现在确实是只狼。
  他后退半步,就这样和扶游静静对峙。
  绝不能把后背留给野兽,要直面它,才有将它吓退的可能。
  扶游一手提着桶,一手举着火把,火光熊熊,照在他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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