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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她一起去,多么诱惑人的词眼,左焦顿了顿说道:“可你的身体……”
  董兵兵笑了几声,轻轻拍了拍自己滚圆的肚皮:“也就只能去送个新婚礼物,然后马上回来休息,不然怕站不住脚出洋相,不过你倒是可以在那多玩一会儿。”
  “既然如此,那我同你一道吧,礼拜天上午我来接你。”左焦看着董兵兵认真地说道。
  “好啊。”董兵兵愉悦地应道,眼睛笑眯成了一轮弯月。
  见都商量好了,董兵兵便不再开口,只顾着捡锅里烧熟的菜吃。
  左焦瞧了她好几眼,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孩子的父亲……”
  “啊,是沈少校啊,你见过的。”呆楞了一下的董兵兵停下筷子回答道,脸上很快恢复了灿烂的笑意,“好像都好久没有见到他了,现在外面整天在打仗啊什么的,他可能也忙吧。”
  之后也没有给左焦说话的机会,董兵兵几乎是立刻紧接着说道:“不知道会不会赶在我生孩子前回来呢,不过我会等他回来的。”
  “可他要是一直不回来呢?”
  对方残酷的话语打断了董兵兵的憧憬,她闻言抚着腹部的手顿了顿,但依旧坚定地开了口:“那我会一直等下去。”
  董漱雪的大婚之日很快就到了,因着威廉姆是外国人的身份,宾客来了许多,场面一度十分热闹。
  董兵兵受不得吵闹劳累,在与左焦一同送上对新人的祝福后,两人便悄然离了场。
  她送董漱雪的礼物盒里装着的是一整套水头极好的碧玺玉首饰,碧玺象征着富贵荣华、平安喜乐,也寄托了她对于这个善良的妹妹最美好的祝愿。
  出来的时间还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飘舞起了细白的小冰晶,饭店外的街道上也因此变得冷冷清清起来,只有街角避风处蜷缩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捧着破碗乞讨着。
  被冬春扶着的董兵兵没有过多关注他们,她看着身旁的左焦说道:“这里倒是离你的住所不远,那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
  左焦摇了摇头,帮着拢了拢董兵兵被风吹开的大衣:“我先送你回去吧,不然我不放心……”
  正当两人边走边说着话时,突然从路边冲出了一个衣布破烂杂发纠结的乞讨者,哭得泣不成声的她死死地抱住了董兵兵的小腿,就像是抱着自己的救命稻草。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董兵兵深受惊吓,她抱着肚子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瘦弱单薄的乞讨者很快被守护在一旁的左焦一脚踢开:“什么人!”
  “三小姐,是三小姐吗?是我啊……”匍匐在地上的乞讨者对着董兵兵痛哭流涕着,“我是厨娘,董家的厨娘啊……”
  来者确实是厨娘,当初老赵遣散众人,她本已找到了新的主家,可是谁也没想到,安稳日子过了不到一年,日本兵一占领上海,率先推行的便是换居计划,而她自然便被新主家因各种原因而舍弃了。
  原本凭着还算丰厚的积蓄也能过上挺不错的日子,然而存放着所有银钱的荷包却被天杀的三只手不知什么时候摸了去,而后又惨遭变故,最终只能沦落到以乞讨为生。
  认出了厨娘的董兵兵诧异地问道:“你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老赵之前没有好好安置你们?”
  厨娘用还算完好的右手抹了抹眼泪,随后又伸出另一只以非正常姿势扭曲着的左手给董兵兵看:“本来是好好的,可钱被小偷偷走了,后来找活干的时候又被人推搡了一把,手砸在地上就变成这样了,也没有钱去治……”
  “三小姐,求求您带我走吧,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吃过顿饱饭了,再这样下去会死的啊!”厨娘结结实实跪在董兵兵的面前恳求着,“三小姐,求您了……”
  厨娘毕竟是在董家伺候了多年的老人,见她落得如此悲惨下场,董兵兵也十分不忍,她沉吟了几句便决定将厨娘先带回去,起码将她的残手医治好,别的便再说吧。
  索性厨娘受伤的日子比较短,手腕被医生掰正固定好后,便可以静待康复了,在此期间,厨娘倒是生出了要留在董兵兵身边照顾的念头。
  “你真要留在我身边?”董兵兵开口问道,“其实凭着你的手艺,等手好后,再去寻个好活计是不难的。”
  手上包着白纱布,经清洗后变干净了很多的厨娘整个人也精神了,面对董兵兵的询问,她爽朗地笑了笑,说话倒是实诚:“外头人哪有自家人好相处,我在董家都伺候惯了,更何况若不是三小姐,只怕我还在那旮旯地里苦熬着呢,手也必定保不住了,所以能留在您身边做事,我是很乐意的,还望三小姐不嫌弃才好。”
  见厨娘已经拿定了主意,董兵兵自然也不会拒绝这上门来的好意,只是将对冬春说的话又同厨娘交代了一遍。
  “哈哈三小姐,放心吧,我在董家做了这么多年,别的不说,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事是绝对不会做的,您大可放心。”厨娘大笑着保证道。
  原来厨娘好打听八卦,早已将这段日子以来董兵兵身边发生的事摸得门儿清,三小姐的雷点她自然也心中有数,是断然不会去触碰的。
  眼看厨娘老练上道得很,董兵兵也轻松了很多,人一多就有安全感,她抚了抚越渐高耸的肚子,一直以来惴惴不安的心情不免有些平缓下来。
  哪怕此时腹中的胎儿还不过六个月大,可她怎么总觉得就快要生了呢。
  还好一切似乎都是错觉,在经历了十二月中旬南京被日军占领以及一月份上海再一次普提物价后,时间的轴轮很快来到了洋溢着过年气氛的二月。
  厨娘的手已经完全好了,也逐渐全面接手了厨房里的事,毕竟冬春的手艺与她比起来差的不是一点两点,这样一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在这段时间里,远在乡下的董老太太和老赵也托人偷偷送来过几次城市稀缺的禽蛋鱼肉与大米,这极大地改善了董兵兵这个孕妇的伙食,毕竟这年岁有些东西有钱也买不到,更别提冒着身边两双眼睛,从空间里偷渡出来了。
  屋外寒风肆虐,昏暗的天空中还飘散着白毛毛的雪花,而屋内却是暖意洋洋,董兵兵与冬春坐在厨房里的餐桌旁剥着手中的大蒜瓣,厨娘则游刃有余地烹煮着各类美食,三人有说有笑的,一筒也不时吠叫几声插话进来,气氛显得分外融洽。
  今儿个是除夕,老农历的最后一天,眼下虽然世道艰难,但过节的规矩却是并没有变,怎么丰富热闹怎么来,待会儿还会有左焦以及他的一些同伴前来做客,她们正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个点,董兵兵的羊水毫无征兆地破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一下,下一章完结啦,到时候沈少校会出来~
  来来来,亲亲抱抱举高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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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4章
  如同摔了一跤之后早产的蒋姨娘一样, 伏趴在桌上的董兵兵很快变得冷汗淋漓起来, 下腹部剧痛不已,像是活活从油锅里走了一遭。
  冬春和厨娘都吓坏了, 她们没想到会出这种意外, 本来三小姐都已经跟她们商量好了, 等到了四月的时候就收拾收拾去医院待产, 可如今才不过二月, 离预产的时间还早着呢, 她们是什么心理准备都没有啊。
  这时,门很快被敲响了,左焦他们来了, 厨娘像是遇上了大救星, 哭丧着脸大步跑去开门:“左先生,这可怎么办啊,我家三小姐怕是要生了……”
  “兵兵?兵兵……”耳边开始传来模模糊糊的声音, 人似乎很多,但面色惨白的董兵兵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她的裤子湿漉冰凉,几乎完全被羊水浸湿了。
  恍惚中, 似乎有一双大手将她抱了起来, 片刻腾空后,落到了一张柔软的床铺上,被衾微有些冷,但与腹部的剧痛比起来, 根本微不足道。
  “去收拾东西,马上去医院!”站在董兵兵床边的左焦皱着眉头对厨娘吩咐道。
  外头逐渐有人插话进来:“这个时候医院里哪有什么医生,更何况孕妇受不得颠簸,要是生在了路上,这么冷的天怕是都不会活……”
  “是啊,不如赶紧先去寻个稳婆来照看着安妥些……”
  “巷前不是有个李婆婆挺出名的吗,不如我马上去请她来好了?”
  七嘴八舌的话语从耳朵里涌进,又在脑海里嗡嗡飘旋,而董兵兵张了张嘴,却痛得连一个字都无力说出口,直恨不得就此死了去。
  疼痛愈发加剧,也不知过了多久,已经疼得几乎丧失意识的董兵兵突然被一双宽大温暖的双手抓住。
  对方凑近了她的耳边开口说道:“再等一会,接生婆马上就到了,再坚持一下。”
  左焦执着董兵兵冰凉的小手,望着她那被冷汗浸得湿迹斑斑的苍白脸颊,眼里的心疼呼之欲出。
  董兵兵感受到动静微微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瞧不清人影,思绪也错乱复杂,她又是委屈又是难受地张嘴呢喃道:“我好疼……”
  左焦伸出手理了理她额前被汗浸湿的碎发,不住地柔声安慰着,恨不得以身替之承受苦痛。
  与此同时,远在赣南水牢里的沈凯超似有所感,浑身血迹的他抬头望了望黑黢黢的水牢顶部,身上的粗重锁链随着动作哗啦作响……
  而在母体里仅孕育了七个月的团团在董兵兵挣扎了一整夜后终于平安降临了人世,由于没有足月,皱巴巴的团团显得很是轻小,不过巴掌大那么一点,哭声倒是响亮。
  李婆婆根本不敢把他抱出产房,只是十分有经验地命人准备了汤婆子好好温着。
  其他人已经先行回去了,只剩左焦还在外边等得望眼欲穿,几乎一整晚都没有睡,临近黎明,终于听见了婴儿的哭声以及等到了房门的开启。
  怕产妇吹着风,李婆婆一出来便赶紧关上了门,只留厨娘和冬春在内陪伴已经昏睡过去的董兵兵。
  母子平安,这可是大喜事,她笑着向等候在外的左焦报喜:“恭喜先生了,夫人生的是个带把的小子,虽不怎么足月,但精心伺养过后,定不会比那些足月的差!”
  “那……那大人怎样了?”见被认错,左焦一时也并没有解释,反而心中还升起一丝甜意。
  “好着呢。”李婆婆闻言笑容越发加深了,“只是耗尽了力气,昏睡过去了,好好睡上一觉蓄蓄力应该就会醒来……”
  出了正月后,董漱雪终于携丈夫威廉姆姗姗来迟。
  “怎么会提前了这么久?”漱雪坐在董兵兵的床沿边,探头看着旁边摇床里变得白胖起来的团团:“不过我们团团可真好看,又白又嫩,真是像极了三姐你。”
  躺在床上仍在坐月子期间的董兵兵闻言笑弯了眼睛,浑身上下充斥着浓浓的母性。
  威廉姆与左焦正在外面说着话,这些日子左焦几乎每天都会来探望董兵兵与团团,周围的人看在眼里,便告诉给了才回来不久的董漱雪听。
  “三姐,团团如今也出生了,若是沈少校一直不回来可怎么办呢?”董漱雪为熟睡着的团团掖了掖锦被,“你一个人带孩子会不会太累了?”
  沈少校已经失联了许久,连董兵兵生孩子这样的大事都没有回来看看,也难说是否还活着。
  董兵兵默了默,没有说话。生产那日,她一度以为自己会熬不下来,身边冷冷清清,连个可以托付信任的人也没有,这对她的打击是很大的。
  “有件事一直没有跟三姐你说……”董漱雪抿了抿唇角,转过头看着董兵兵说道,“其实三姐你那次被朱小姐捉去以后,我曾拜托过左先生去朱小姐家找一下你,所以应该是左先生冒险去朱将军府偷出文件曝光的,尽管我无法肯定,但三姐你可以去问一下左先生,想来是不会错的。”
  “既然左先生对三姐你如此痴情,那他也必定会很好地保护你和团团。”董漱雪最后劝慰道,“团团太小了,他不能没有父亲,三姐不妨考虑一下……”
  董漱雪的意思,董兵兵自然明白,这世道上父母不双全的孩子天生就会收到一些不公平的歧视,能有人爱屋及乌,视团团如己出,那也算得上是一件幸运的事了。
  日常的午睡过后,董兵兵从黑甜的梦乡中醒来,她下意识地偏头去看床边的摇床,里面空空荡荡,只有掀翻开在一旁的小锦被,而团团却不知所踪,她的背后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冬春!厨娘!”董兵兵立刻从床上爬坐起,哑着声音冲房外的人喊道,“团团呢?”
  紧闭的房门很快被人从外打开,左焦抱着清洗完身子的团团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在这呢,我们刚刚给他洗了个澡,没事的,不要怕。”
  左焦将用襁褓草草包裹着的团团递至董兵兵的怀里,柔声地安慰道:“今天太阳特别好,团团也好几个月没有好好清洗过了,我问过医生,他说可以的……”
  团团正醒着,倒是不哭也不闹,只一味地睁着眼,清澈的眼睛像是滚圆的葡萄,又黑又亮。
  抱着团团的董兵兵不禁松了一口气,她低垂着头,看上去似乎仍有些失魂未定。
  门外的厨娘和冬春看着房内的两人,默不作声地对视了一眼后,拉着想要往房里冲的一筒走开了。
  左焦看着床上犹显脆弱失意的母子俩,内心的怜惜在不断翻涌着,最终他忍不住执起了董兵兵的素手:“让我留在你的身边照顾你们吧,我发誓一定会将团团视如亲子!”
  董兵兵闻言抬眼去看他,只见一身青衫的左焦跪蹲在床榻边,表情虔诚恳切,像是个等待垂怜的信徒。
  心有那么一刹那拨动了一下,但董兵兵沉默了许久仍是拒绝了:“可我还是想等,等他回来……”
  听到回答的左焦低下了头,但握着董兵兵的手却始终没有放开,半晌后他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温和执着的笑意:“没关系,我陪你等,哪怕一天天,哪怕一年年,我会陪你一直等下去。”直到你不想等,或者他回来。
  然而谁都没想到,这一等,便是整整八年。
  薄雾弥漫的上海码头,一个戴着黑帽胡子拉碴的男人执着手杖一深一浅地走着,他虽腿脚微瘸,但步伐却带着显而易见的欢快。
  花港路上的那一片洋房依旧还是老样子,他站在其中一栋房子门口,略顿了顿足后,还是坚定地跨了进去。
  轻轻扣了扣门扉,董兵兵租住过的那间屋子的房门便很快开了,里面露出的却是一张中年男子的油面,他的语气里满是被打扰后的不耐:“你谁啊,大清早敲门烦不烦!”
  沈凯超愣了愣,原本期待柔和的表情立刻变得冰冷起来,他大力推开了微敞着的房门,拄着手杖直直地冲了进去。
  房中立刻传出了女人的惊叫声,声音很陌生,她并不是董兵兵……
  自日本投降的消息如冬后的春雨洒落在全国各地,被圈禁占领了多年的大上海终于获得了解放,街上满是欢庆鼓舞的民众,大家再也不用躲在犄角旮旯地里担惊受怕了。
  董兵兵牵着长大了许多的团团走在去学堂的路上,秀发整齐挽起的她微低着头,耐心地和身边的儿子说着话:“要不咱们今天中午吃面吧,别的不说,面你娘我还是会煮的,怎么样?”
  “又吃面?”团团扁了扁嘴,“每次厨娘有事不能做饭,娘你就只会给我做面,都吃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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