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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年尚未完全阖上的眼睛里,是放大到近乎占据了整个眼珠的瞳孔。
  而此刻,秦叶舟终于低下了他似乎永远也不会垂下的头颅,用自己的额死死贴着苏锦之的,闭着眼睛发不出一点声音,许久后才轻轻笑道:“以后不开心的话,就不要笑了……”
  一周后,亚特兰号停在了大西洋最北的一个海港处,这里已经开始下雪了。
  秦叶舟还是依旧坐在轮椅上,就像他从来没有站起来过一样。
  他身边还站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人在他身后为他推着轮椅,另一个人是秦络,他撑着黑伞,为坐在轮椅上的男人遮去簌簌飘落的细雪。
  沥血似的夕阳霞光撒在秦叶舟身上,倒是为他冷硬的面容添了几分暖色。来接他的车已经到了,但秦叶舟依旧却在停在甲板上看着大海,迟迟不肯下船。
  秦络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夕阳另一端闪着几颗星星的深蓝天空,对秦叶舟说道:“先生,车来了。”
  秦叶舟仍然看着大海,没有挪开自己的视线,忽然说了一句话:“秦络,你的枪法一向很准。”
  秦络听到他这句话,猛然睁大了眼睛。
  秦叶舟却笑了:“但是现在却有些生疏了,回家好好养老吧。”
  “以后你就不用再跟着我了。”
  秦叶舟说完这些话,就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没有接过保镖递过来了伞,而是任由细碎的白雪落满他的肩,染白他的头发,慢慢地走下亚特兰号。
  这天晚上,秦叶舟正坐在礁石上看星星,跟着他来到冰岛上的医生接了个电话后走到他身边:“先生……”
  秦叶舟“嗯”了一声,示意医生继续把话说完。
  “英国那边打来电话,说是找到适配的心脏了。”
  秦叶舟沉默了一会,垂下眼帘看着被裹了一层软布,乖乖地呆在自己怀里的透明玻璃瓶,里面是细密的雪白粉末,却不是雪。
  “已经用不上了,叫他们让给别人吧。”
  白医生道:“是,先生。”
  “白冬。”秦叶舟喊住了白医生,“你有没有觉得,今年这里的星星似乎没有往年的好看了。”
  冰岛的星空很美,在适宜的季节过来还能看到极光,所以秦叶舟每年都会来这。白医生听他这么说,便转身望了一眼星空,随后说道:“还是和往年的一样亮呢,先生。”
  “是吗?我倒是觉得有些暗了。”秦叶舟抬头看着夜空,把那个透明的玻璃瓶放到一旁的小矮桌上。
  白医生猜不准秦叶舟的意识,所以他没有说话。
  秦叶舟沉默了一会,开口道:“对了,你知道向日葵的花语是什么吗?”
  “向日葵?”白冬驻足想了一会,“我记得应该是沉默的爱吧。”
  “传说中,有一位水泽仙女,她在树林里遇见了正在狩猎的太阳神阿波罗,她深深为这位俊美的神所着迷,疯狂地爱上了他。可是阿波罗却连正眼也不瞧她一下就走了,她热切地盼望有一天阿波罗能对她说说话,但她却再也没有遇见过他。于是她只能每天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天空,看着阿波罗驾着金碧辉煌的日车划过天空,直到他离开。每天皆是如此,一到日出,她便望向太阳。后来,众神怜悯她,把她变成一朵金色的向日葵,这样她就能永远向着太阳,每日追随阿波罗,向他诉说她永远不变的恋情。所以向日葵的花语是‘沉默的爱’。”白冬说道。
  永远追随,也永远触碰不到,所以向日葵这种看似终日面对这阳光的花,实际上却很可怜。
  “这个故事真惨,我还以为会是什么好的传说。”秦叶舟笑了一下,“你下去吧,明天我想吃甜一点的食物。”
  白医生点点头道:“是,先生。”
  秦叶舟在白冬走后,拿起放在一旁桌子上的素描本,翻到青年没画完的那一页。
  青年那天在床上说,等他画完了才给他看。只可惜,他永远也等不到画完的那一天了。
  而秦叶舟看着苏锦之画的,两人站在一堆向日葵里笑得灿烂的图画,瞳孔猛然收细一下。
  青年画的他是站立着的,他完整地画出了他,和他身后开得极为灿烂的向日葵,却来不及画完自己的全身,甚至连身体的一半都没画全。
  看着这画,秦叶舟忽然就想起了苏锦之在船上和他说的愿望:想把病治好,然后继续念书画画。
  ——他的愿望里没有自己。
  难怪他许给他什么承诺,给他什么好他都要小心翼翼地问一遍“真的吗?”,难怪他听到他要和他结婚时,根本没有多高兴。
  秦叶舟又勾起唇笑了一下,他合上素描本,转头看向小矮桌上的玻璃瓶。他伸手去摸,感受着从瓶身上穿来的冰冷温度,随后闭上眼睛轻轻说道:“沉默的爱吗……”
  这声音太轻,轻得很快就被海上呼啸而来的夜风卷走了。
  今年的星星没有往年的亮了,而以后的星星,会比今年的更加黯淡。
  我的世界从此没有了星辰大海。
  因为在遇到你的那一刹,浩瀚众星,皆降为尘。
  第二卷 国色香
  第13章 失忆将军痴情老鸨1
  苏锦之在胸口处不间断的剧痛中失去意识,又从另一种难以言说的痛楚中醒来。
  他觉得自己的肺像是要炸开一样火辣辣地疼着,他的脚上没有穿鞋,直接踩在碎石枯枝凌乱不平的土地上,右手被一个人死死地攥在手心里,被他拉着拼命地往前跑着。
  上个世界临死前的情绪还在影响着他,再加上身体上的痛苦,苏锦之眨了眨眼睛,泪水吧嗒吧嗒就落了下来,他吸了下鼻子,就看到拉着他跑的那个人猛然回头,焦急地看着他:“锦之!”
  秦叶舟?!
  苏锦之在看清他的脸的一瞬间愣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往那人腿上看,发现他稳稳地站在地上时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现在在的是另一个世界,这个人也绝不是秦叶舟,而是他的新拯救总目标。
  嫩脸版的秦叶舟停下脚步,扶住苏锦之:“锦之,你还跑得动吗?”
  然而苏锦之现在别说讲话,他觉得自己能不能把气喘上都是个大问题。
  “锦之,你先走,我去引开他们。”而嫩脸版的秦叶舟显然也看出了他的不适,顿了片刻这样说道。
  一号也在提醒他:“后面的人快追上来了。”
  苏锦之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在脑海里回答一号:“但我他妈跑不动了,这咋回事啊?”
  一号言简意赅道:“你们在被人追。”
  “我又不瞎!”
  “你可以不用跑的。”一号给他剧透,“那些人不会杀你,但是姜黎山就不一定了。”
  苏锦之问:“姜黎山?”
  一号告诉他:“就是你这个世界的拯救总目标。”
  苏锦之喘着气,来不及整理一号发送给他的这个世界的有关资料,但他想着那些人既然不会杀他,那就先让姜黎山跑吧。
  “姜、姜黎山……”苏锦之气喘吁吁,抬起一只手抓住那人的衣摆,“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但你带着我,一定没有办法离开这里……”
  “锦之……”姜黎山紧皱着双眉,与秦叶舟有七八分的脸上满是悲痛,叫苏锦之有些怔然。
  身后传来更加繁复的脚步声和喧哗,苏锦之深吸一口气,推搡着姜黎山,低声吼道:“快走啊!”
  姜黎山倒退几步,又复而上前,将自己脖颈上栓着一块血色玉石系到苏锦之脖子上:“锦之你等我,我一定会带人来救你的。”
  说完这些话,他便俯身在苏锦之唇上吻了一下。
  苏锦之被他亲懵了,把砸了一下嘴却舔到了咸涩的味道——那是姜黎山的眼泪。
  “我等你……”苏锦之握紧那块玉喃喃道。
  姜黎山看着他一步三回头,最后一咬牙消失在密林深处。
  苏锦之正靠着树干匀着呼吸,没过几分钟对他们穷追不舍的那群人就来了,苏锦之刚刚抬头,就看到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啪”地一声狠狠被人抽了个耳光。
  “他妈的,我让你们跑!”那人打了一巴掌还不够,揪着他的头发将他踹倒在地,一脚一脚直踢向柔软的腹部。
  苏锦之惨叫一声,随后紧紧蜷起自己的身体,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被一把钝刀翻搅割弄着,猩甜的血液徘徊在他喉头之间,一点点溢出唇角,与之相比刚刚耳光根本不算什么。
  “够了!你别再打了!”另一个人也赶了过来,拦住先前打苏锦之的那人。
  “这贱人咬断了老三的手指!”
  “那你也不能打他脸啊!把他脸弄残的咱们还卖什么钱?!先把他栓回去再说……”
  苏锦之瘫在地上,眼前一片漆黑,额角手心全是冷汗,痛得一阵阵痉挛,而这具身体似乎很弱,即使苏锦之咬着舌尖想让自己清醒一些,但他的神智还是渐渐昏沉,最后投入更深的黑暗。
  再次醒来时,他才睁开眼睛,就觉得喉头有种压抑不住的痒意,继而便是一股猩甜揪着他气管壁拼命往上爬着,苏锦之想要撑着床榻起身,却发现自己双臂软得没有一丝气力,只能往枕边一偏头,咳出一口浓稠的红血。
  “妈妈,他又吐血了!”
  苏锦之迷迷糊糊地还没看清眼前的世界,就听到床边一阵嘈杂,急促的步伐声和隐隐错错的尖叫声混杂其中,渐渐向他靠近。
  一阵香风翩翩靠近,苏锦之从余光里瞥见一抹朱红,下一瞬,他就感觉一只柔软的手掌抚上了自己的额头,继而一个温柔和煦的男声说道:“行了行了,我看到了,你瞎叫什么呢,大夫说他把胸口的淤血吐出来就好了。”
  那人闻言很快就认错道:“妈妈我错了……”
  “唉,怎么就给打成这样了呢,我买回来还没赚到钱呢,给他治病养伤就花了那么多银子……”那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随即苏锦之就感觉自己的脸被抬了起来,被人捏着下巴细细端详,“还好这脸没伤到,至于这身上的鞭伤嘛——平安,你去绍梨巷把刺春给我请来,趁他背上的伤还没好,就试试他上次提的血雕刺青吧。”
  苏锦之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只勉强掀了掀了眼帘,看清了站立在自己床边上那几个人隐隐绰绰的轮廓,捏住他下巴的那名男子面容艳丽,眼角有一株粉色的桃花刺青,对上他的目光,那男子又笑开:“醒了?”
  苏锦之的思维还是一团浆糊,眨了两下眼睛头一沉又晕过去了。
  等他再次睁眼时,已经是大半个月后了,他睡的这间屋子静悄悄的,周围没有一个人,苏锦之睁着双目望着自己眼前绣纹精致华美的帐顶垂下的流苏,许久后才轻声道:“一号?”
  一号很快就给了他回应:“宿主早上好。”
  苏锦之:“……”
  好你妈个头,他一点都不好,痛死他了啊操。
  苏锦之破口大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他刚到这个世界就在被人追杀啊?
  一号继续言简意赅:“你被人卖了。”
  苏锦之:“???”
  听一号这么说,苏锦之赶紧闭上眼睛整理着一号一开始给他传输过来的记忆,梳理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份以及他所需要达成的任务。
  这个世界是古代背景,共分五国,他现在被卖到的诸华国是最弱小的一个国家,靠依附大国而生存。而他这具身体的主人,是诸华国繁盛之都最大的小倌馆花栖楼的老鸨——诸华国第一美人花无艳。
  五国之中,凡是见过花无艳的人不论男女无一不为他心折,皆赞其为天人,国色天香,艳尽天下,生来见上一面即可死而无憾;而若是能成为他的入幕之宾,包下他一夜,便是天下极幸极美之事。
  苏锦之掀开盖在身上的绣花锦被起身下榻,落脚便踩在绵软温暖至极的地毯之上,他睡得这间房屋布置得极为华贵精致:五色玉珠琉璃帘,锦缎细绸软被榻,而他便是这被一堆钱财宝物精心衬托起来的诸华国之花。
  花无艳,苏锦之把这名字放在唇齿间细细念出,心道这名字起得也太名不副实。
  原身叫君长乐,是五国之中最强大之国崇洛国君家的人。
  他的字也是叫的锦之,而他原本不是这风尘之地里的人,他有的是显赫无比的身世,身上流淌覆盖着的是世家贵族精心熏陶出来的血肉和皮骨,可他却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罪臣之子姜氏后人,姜黎山。
  姜黎山年长他三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在君长乐十四那年,两人便私定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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