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利克斯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于利奥的改造是失败的。他对未来预料不足，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那枚深埋在利奥体内的关于自我的种子已生长得如此生机勃勃。</p>
「真奇怪。」他说，「究竟是谁改变了你？」</p>
「没有谁。」利奥回答，「这是我自己想要的样子，你也曾经想过，但是你失败了，你变得比以前更糟。」</p>
亚利克斯并未反驳他，因为他觉得利奥说得没错。</p>
「人人都应该有一个为自己的失败辩解的对象，你把自己的失败归咎于『父亲』，经过这么久之后，你毁掉了他的一切，夺走他的全部，但这并不表示你成功了，你将永远是个失败者。」</p>
亚利克斯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说：「我讨厌对人过于残忍，你是因为那样而被我救的，霍利斯也一样。我遇见他时，他正被人开膛破肚。现在少年期的经历全被他回想起来并学了个十足，他忘记了那些残忍的施与者，以为自己与生俱来就有这种能力。但他唯一没有忘记的是我为他缝伤口，到处都是血。他受益比你多。」</p>
「但他活得并不比我好多少，至少在家族存活期间是如此，而且他死得也并不值得夸耀。」</p>
「那你认为什么才是好呢？」</p>
「我不知道。」利奥说，「我只觉得现在很好，非常好。如果你一定要我解释什么是好，我只能说，就是离开你，离开『父亲』，还有家族。」</p>
亚利克斯笑起来，灰绿色的眼睛带着微光。他离开了椅子。</p>
利奥漠然地看着他，与他保持安全距离。如今他已有足够和亚利克斯匹敌的能力，但他仍然会感到紧张。面对再强的对手也能保持镇定，唯有眼前这个人会让他胆怯。</p>
亚利克斯曾像他的家人，像他的父亲或兄弟，甚至于像一个家。若不是有亚利克斯，他何必去忍受那些痛苦，他可以像其他不听话的孩子一样逃走，侥幸的话或许能逃出去，不幸的话死了也不错。亚利克斯一直是他的支柱。</p>
「现在你已得到了家族，但我不会让你使用它。」</p>
「别把话说得那么高尚，你是为了自己。」亚利克斯说，「我活着，你就永远不能安心和你的情人共浴爱河，瞧他中枪时那张忍耐痛苦的脸，他要是不当救生员，倒可以去当个小明星。」</p>
亚利克斯顿了一下，「想知道为什么我能捉到他吗？我确实没想到雷根·锡德会把东西藏在我的房间里，我漏了这一点，他的确了解我，你也一样，否则就不会让你的朋友在那里等着。你知道家族没有安装监控设备，的确，在『父亲』执事期间是如此，但你忘了他已不是家族的首领，我为什么不能改变这老旧的习惯？」</p>
他当然可以，他已能光明正大地在花园里养白色牛头梗犬，那么理所当然可以安装监视器。利奥和尼克踏进这座别墅之时，亚利克斯就把他们的一举一动看得分分明明。</p>
「可我还是疏忽了一点。」亚利克斯不无遗憾地说。</p>
他故意对利奥去见「父亲」不加阻拦，因为他知道雷根·锡德一定会把秘密说出来。既然他弄断了「父亲」的腿也无法问出来，能由别人代劳当然最好。</p>
他监视了所有通道，亲眼看着他们一步步闯进来，就像拍摄一场绝佳的电影，真实、刺激、出乎意料。</p>
亚利克斯唯一的失误是没有在自己的房间里安装监控器。他需要保留隐私，这是底线。作为补救，他安排了众多手下把守逃生的出路，包括窗户下的庭院。可他又忘了桌上的传真机。</p>
「你的朋友很聪明，通常人们处于这种状态总会惊慌失措乱了方寸，可他还能记得自己的任务。就这一点，我不能再说他是个外行。」</p>
「我也认为他做得好，虽然他总觉得自己没帮上什么忙。」利奥说，「他帮了大忙，要不是这样，我们几乎就是惨败。」</p>
「那么现在。」亚利克斯问，「你还想做什么？」</p>
利奥看着他，仿佛又回到了过去，亚利克斯把他放在肩膀上说「好孩子，你该洗澡了」。</p>
他的确把他洗干净，但是干净过头了。</p>
「再见，亚利克斯。」利奥说，然后扣动了扳机。</p>
「砰」的一声巨响，由手指的震动传来了麻木感。</p>
亚利克斯侧身躲过了子弹，利奥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通常为了活命，利奥也总是先咬牙挨一枪，他的拼命和疯狂会让人因为震惊和害怕而忘了行动。然而亚利克斯却以他想像不到的方式躲过了子弹，从利奥说「再见」之时起他就已有了准备。</p>
利奥被他猛地一撞，整个人往后摔去。亚利克斯的真正身份是「刺客」，对于杀人他比谁都在行。尽管利奥知道亚利克是「刺客」时感到惊讶并加以警惕，但是他对于「刺客」缺乏认知。</p>
亚利克斯从来不亲自动手杀人，他总是西装革履，头发纹丝不乱，长久以来带给利奥的印象只有不动声色的睿智。</p>
利奥用手撑住身体不让自己摔倒，但是腹部立刻重重挨了一下。亚利克斯膝盖的力道让他吃惊，利奥蜷起身体以减轻伤害，脸上却又挨了一下，接着被紧紧按在地面上。</p>
利奥听到耳边传来左轮枪转轮的声音。亚利克斯的手掌压着他的双眼和鼻梁，冰冷的枪管对准了他的太阳穴。</p>
这是利奥第一次明白他们之间的悬殊，此前，亚利克斯从未展现过自己的身手。</p>
「这是『父亲』给我的枪。」是那把收藏在保险柜中的沙特左轮，漆黑的枪身散发着冷光。黑色也是「父亲」的喜好，他总是把自己的喜好强加给别人。</p>
这是亚利克斯第一次杀人时用过的枪，他曾把它遗落在杀人现场。雷根·锡德把它捡回来，亲手擦去上面的血汗和泥泞。</p>
这把型号老旧的左轮手枪第二次交给他是在监狱里。那可不是一个可以轻松进行交易的场合，「父亲」买通了一个狱警，交给他一个袋子。他在厕所里拉开袋子，把枪小心翼翼地搁在膝盖上，不让它碰到沾满尿迹的地板。</p>
亚利克斯忽然陷入了回忆，想起那时虔诚地取出枪来，黑色的枪身，散发着冷硬光芒的转轮。他用双手捧着，小巧、沉重、美丽、致命。他好像获得了新生。</p>
「但是这不能改变我的看法。」亚利克斯对着身下的利奥说，「你也曾经亲手杀过人，应该知道救你的人并不一定就是正确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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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奇怪。」他说，「究竟是谁改变了你？」</p>
「没有谁。」利奥回答，「这是我自己想要的样子，你也曾经想过，但是你失败了，你变得比以前更糟。」</p>
亚利克斯并未反驳他，因为他觉得利奥说得没错。</p>
「人人都应该有一个为自己的失败辩解的对象，你把自己的失败归咎于『父亲』，经过这么久之后，你毁掉了他的一切，夺走他的全部，但这并不表示你成功了，你将永远是个失败者。」</p>
亚利克斯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说：「我讨厌对人过于残忍，你是因为那样而被我救的，霍利斯也一样。我遇见他时，他正被人开膛破肚。现在少年期的经历全被他回想起来并学了个十足，他忘记了那些残忍的施与者，以为自己与生俱来就有这种能力。但他唯一没有忘记的是我为他缝伤口，到处都是血。他受益比你多。」</p>
「但他活得并不比我好多少，至少在家族存活期间是如此，而且他死得也并不值得夸耀。」</p>
「那你认为什么才是好呢？」</p>
「我不知道。」利奥说，「我只觉得现在很好，非常好。如果你一定要我解释什么是好，我只能说，就是离开你，离开『父亲』，还有家族。」</p>
亚利克斯笑起来，灰绿色的眼睛带着微光。他离开了椅子。</p>
利奥漠然地看着他，与他保持安全距离。如今他已有足够和亚利克斯匹敌的能力，但他仍然会感到紧张。面对再强的对手也能保持镇定，唯有眼前这个人会让他胆怯。</p>
亚利克斯曾像他的家人，像他的父亲或兄弟，甚至于像一个家。若不是有亚利克斯，他何必去忍受那些痛苦，他可以像其他不听话的孩子一样逃走，侥幸的话或许能逃出去，不幸的话死了也不错。亚利克斯一直是他的支柱。</p>
「现在你已得到了家族，但我不会让你使用它。」</p>
「别把话说得那么高尚，你是为了自己。」亚利克斯说，「我活着，你就永远不能安心和你的情人共浴爱河，瞧他中枪时那张忍耐痛苦的脸，他要是不当救生员，倒可以去当个小明星。」</p>
亚利克斯顿了一下，「想知道为什么我能捉到他吗？我确实没想到雷根·锡德会把东西藏在我的房间里，我漏了这一点，他的确了解我，你也一样，否则就不会让你的朋友在那里等着。你知道家族没有安装监控设备，的确，在『父亲』执事期间是如此，但你忘了他已不是家族的首领，我为什么不能改变这老旧的习惯？」</p>
他当然可以，他已能光明正大地在花园里养白色牛头梗犬，那么理所当然可以安装监视器。利奥和尼克踏进这座别墅之时，亚利克斯就把他们的一举一动看得分分明明。</p>
「可我还是疏忽了一点。」亚利克斯不无遗憾地说。</p>
他故意对利奥去见「父亲」不加阻拦，因为他知道雷根·锡德一定会把秘密说出来。既然他弄断了「父亲」的腿也无法问出来，能由别人代劳当然最好。</p>
他监视了所有通道，亲眼看着他们一步步闯进来，就像拍摄一场绝佳的电影，真实、刺激、出乎意料。</p>
亚利克斯唯一的失误是没有在自己的房间里安装监控器。他需要保留隐私，这是底线。作为补救，他安排了众多手下把守逃生的出路，包括窗户下的庭院。可他又忘了桌上的传真机。</p>
「你的朋友很聪明，通常人们处于这种状态总会惊慌失措乱了方寸，可他还能记得自己的任务。就这一点，我不能再说他是个外行。」</p>
「我也认为他做得好，虽然他总觉得自己没帮上什么忙。」利奥说，「他帮了大忙，要不是这样，我们几乎就是惨败。」</p>
「那么现在。」亚利克斯问，「你还想做什么？」</p>
利奥看着他，仿佛又回到了过去，亚利克斯把他放在肩膀上说「好孩子，你该洗澡了」。</p>
他的确把他洗干净，但是干净过头了。</p>
「再见，亚利克斯。」利奥说，然后扣动了扳机。</p>
「砰」的一声巨响，由手指的震动传来了麻木感。</p>
亚利克斯侧身躲过了子弹，利奥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通常为了活命，利奥也总是先咬牙挨一枪，他的拼命和疯狂会让人因为震惊和害怕而忘了行动。然而亚利克斯却以他想像不到的方式躲过了子弹，从利奥说「再见」之时起他就已有了准备。</p>
利奥被他猛地一撞，整个人往后摔去。亚利克斯的真正身份是「刺客」，对于杀人他比谁都在行。尽管利奥知道亚利克是「刺客」时感到惊讶并加以警惕，但是他对于「刺客」缺乏认知。</p>
亚利克斯从来不亲自动手杀人，他总是西装革履，头发纹丝不乱，长久以来带给利奥的印象只有不动声色的睿智。</p>
利奥用手撑住身体不让自己摔倒，但是腹部立刻重重挨了一下。亚利克斯膝盖的力道让他吃惊，利奥蜷起身体以减轻伤害，脸上却又挨了一下，接着被紧紧按在地面上。</p>
利奥听到耳边传来左轮枪转轮的声音。亚利克斯的手掌压着他的双眼和鼻梁，冰冷的枪管对准了他的太阳穴。</p>
这是利奥第一次明白他们之间的悬殊，此前，亚利克斯从未展现过自己的身手。</p>
「这是『父亲』给我的枪。」是那把收藏在保险柜中的沙特左轮，漆黑的枪身散发着冷光。黑色也是「父亲」的喜好，他总是把自己的喜好强加给别人。</p>
这是亚利克斯第一次杀人时用过的枪，他曾把它遗落在杀人现场。雷根·锡德把它捡回来，亲手擦去上面的血汗和泥泞。</p>
这把型号老旧的左轮手枪第二次交给他是在监狱里。那可不是一个可以轻松进行交易的场合，「父亲」买通了一个狱警，交给他一个袋子。他在厕所里拉开袋子，把枪小心翼翼地搁在膝盖上，不让它碰到沾满尿迹的地板。</p>
亚利克斯忽然陷入了回忆，想起那时虔诚地取出枪来，黑色的枪身，散发着冷硬光芒的转轮。他用双手捧着，小巧、沉重、美丽、致命。他好像获得了新生。</p>
「但是这不能改变我的看法。」亚利克斯对着身下的利奥说，「你也曾经亲手杀过人，应该知道救你的人并不一定就是正确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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