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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听此,微微颔首道:“也只得如此了。”
  苏霁心思动了动,毛遂自荐道:“同梁王妃交涉,总也不能让太子殿下亲自去,若是太子殿下信得过我,不若让我去将此事告与梁王妃?”
  太子闻言,不由得疑惑:“你不是之前同她有过过节么?怎么这次又去得这般积极?”
  苏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决定卖萌求放过,可怜巴巴地对太子道:“太子殿下,你就让我去罢,总归这事是皇上的意思,任谁去,梁王妃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苏霁前几日深思熟虑,才意识到梁王妃楼氏才是关键人物。以前她们同在司药局,苏霁便尝过她的厉害。而梁王本就是个草包,耳根子又软,楼氏在他身边吹吹风,便没有不听的,甚至就连亲生孩子死了,也信楼氏的话。
  而楼氏生就一副钻营向上的性子,若是她在梁王身边,肯定会撺掇着梁王谋逆造反。
  太子见苏霁认真求了,便也不好拒绝,只是微微颔首,便算是答应了。
  苏霁又问:“那小道姑子又该如何安置?”
  太子面色沉重,轻叹了口气,道:“本宫亦不知,那孩子最好的结果便是长留在上清观礼佛,若是不好的结局……”
  太子没有忍心继续说下去。
  苏霁听此,亦是为她叹息——她那日交的究竟是好运,还是厄运呢?
  -
  “陛下,万万不可!”楼丞相扬声一号,响彻整个殿内,“漠北苦寒,却京师一千里地,若是如今贸然发兵,不知会消耗多少银钱!经去年天花疫病,如今国库可并不如常年一般宽裕,若是一旦预算超过估计,或是明年庄稼歉收,都会威胁到国库的存银。”
  成帝听此,一双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盯着众人,道:“漠北竟胆敢挑衅我大成,其怀异心,虽远必诛。”
  太子垂眸,道:“儿臣以为,漠北苦寒,不宜农耕,就算打下了土地,也没有几个人口来缴纳税收,打下漠北又有何用?更何况,连年攻伐,才安定了几年而已。国内壮丁已余不多,若是再生战乱,人丁渐少而税渐增,恐失民本。”
  头一次,太子与楼丞相二人的观点竟然一致。
  可成帝却幽幽地道:“漠北人性野蛮贪婪,每临冬日,都会进犯城中,而每年都要派兵去绞杀,朕都厌烦了。若是能将漠北之人斩草除根,以后大成便少了一桩忧虑之事。”
  太子与楼尚书面上皆是难色,但若是成帝执意如此,他们二人也不能执意阻拦。
  “太子殿下,您瞧今日皇上是什么意思?”下朝后,楼丞相头一次与太子寒暄,只说了几句不打紧的话,便急切地问了太子。
  “父皇的心思,倒也不算难猜。”太子回身望了一眼高峨耸立的宣政殿,道,“他是铁了心要攻打漠北。”
  “可国库里的余钱明明不多了,更何况,尚不知明年丰欠,怎好贸然开战?”楼丞相叹息道,“皇上他明明知道这情形,可为何……”
  “因为父皇的雄心不止于此,在他治下,五国已尽数灭亡,只剩下一个不大不小的漠北了。早收拾了它们,便能早日实现父皇大业。”太子冷静地道,“只是凡事总讲究一个过犹不及,如今形势,这可是一步险棋。”
  楼丞相听此,不由得感叹了一声,两人便各自乘车离去了。
  第100章
  苏霁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抬头看了匾额上的三个字——梁王府,便唤了梁内侍去通传。过不多时,便见一个婆子引着苏霁一行人往正堂去。
  苏霁一边同那婆子寒暄,一边四顾周围,只见府内一片锦绣,正堂不远处却有几间逼仄破旧的木屋,生了许多灰尘,看上去破旧不堪,苏霁因问那婆子:“这可是梁王与梁王妃守孝的地方,尚未拆除?”
  “那是以前梁王姬妾住的屋子,还有她们生下来的几位小郡王,全都住在那儿。只不过一场天花疫病,将几个孩子都染上了,一个也没能留住。而那姬妾中虽有几位活下来了,却因为满身疤痕使梁王不喜,便搬去了城郊的别苑住了,不在梁王府。”婆子见苏霁倒不拿大,故而细细讲起来,道,“于是这房内便空了下来,众人都觉得晦气,便也无人敢住。”
  苏霁连连点头,对那婆子道:“只可惜了几位小郡王,都才是三五岁的年纪,怎就命不好,摊上了如此浩劫?”
  “可不是呢,如今外头都在传,是我们王妃不能容人,这些孩子才留不住。可谁又知道,我们王妃不顾危险,亲去给他们送饭喂食?饶是这样儿,还未得个好名声。”那婆子嘟嘟囔囔地,为梁王妃楼氏叫屈。
  苏霁将信将疑,这些孩子真的都是死于意外么?
  按理说,此瘟疫并未在京中盛行,只有三三两两几个孩子染上了,但使用了人痘法,也最终大多好了。
  怎么这几位小郡王就这般倒霉,在深宅大院里居住,不单染上了天花,还并未接种人痘呢?
  苏霁一边想着,一边进了正堂的门,见梁王与楼氏均在堂上,便行礼道:“臣女苏霁,拜见梁王、梁王妃。”
  梁王正欲梁王妃在内室饮酒作乐,徒然听闻苏霁求见,去叩门的却是皇上身边的近侍,只是吃了一惊,二人便穿戴整齐,速速来了。
  “快快请起,苏姑娘,你又多礼做什么?”梁王坐在上首,道,“按照品秩,本王与你都是一样的,你来了本王府上,是娇客,你可实在太客……”
  楼氏轻轻咳了一声,冷眼瞧着底下的苏霁,梁王便一声都不敢吭了。
  苏霁垂眸,微微一笑,道:“礼不可废。”
  梁王看了看苏霁旁边的梁内侍,忙笑问:“姑娘从宫中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苏霁今日前来,乃是受了皇上之托,前来说和说和。至于是什么事……”苏霁四顾,看向周围侍奉的侍女,不再言语。
  梁王听说是皇上的嘱托,眼睛瞪得老大,连忙屏退了周围媵侍,又拉起了楼氏的手,轻轻地道:“这里没有外人,姑娘请讲吧。”
  苏霁见梁王与楼氏都在,正得她的心,便将那小道姑子如何得宠、如何有孕、又如何送出宫的事情细细讲了一遍,复而道:“皇上的意思是,让楼氏承个母亲的名儿,等大了,再以郡王的名义接到宫里去。”
  梁王亦叹息了声,道:“这孩子委实可怜,不管怎么说都是皇家血脉,若是真的没了,也是怪可惜的。”
  “正是这个理儿,俗话说得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二位只应个名儿,在府内养几年,也算是积德行善了。”苏霁如实道,又说起来,“太子也说了,这孩子的一应钱银,都由东宫出钱,不必让二位费心。”
  梁王听此,便是想应了,却又惯性地扭头去看楼氏,只见楼氏面色铁青,只是冷冷地盯着苏霁瞧。
  苏霁早年同这楼氏打过交道,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她不同意很正常。
  若是楼氏真的轻巧答应了,那才叫奇了。
  楼氏嗔怪地瞪了梁王一眼,勉强挤出了一个笑来,道:“苏霁姑娘,这孩子可不是明正言顺的。依着皇上的性子,那小道姑子腹中的孩子直接打杀了便是,怎的还费这般功夫,遍寻宗室送养呢?焉知你不是拿了皇上来哄我们,其实这里里外外的主意都是太子与你出的?”
  梁王听了楼氏的话,也颇觉奇怪,按理说,父皇不缺孩子。明明直接处理了那道姑,才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啊?难不成他的父皇突然转了性子,变得仁善了起来?
  “这是皇上的意思,你爱信不信,反正若是你抗旨,到时候受罚的也不是我呗。”苏霁满脸不在乎,问道,“梁王殿下,你究竟意下如何?”
  “这……”梁王纠结地看了二人,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殿下!”楼氏紧紧地贴在了梁王身上,附耳轻语。可梁王听了,却更是纠结了,一来二去,两人磨蹭了好久,都未给出个结果来。
  “要不,你们夫妻先商量商量,我一个外人在这儿,你们不方便谈话儿。”苏霁自站了起来,从旁边的香炉中拈了一支香,燃起了它,道,“等这支香燃尽,二人再寻人叫我过来。”
  梁王听此,便命个婆子领着苏霁下去,那婆子恰好便是方才引路的婆子,本欲将苏霁引到偏殿去,苏霁见机行事,立时称自己肚子痛,便去茅房了。
  苏霁七拐八拐,见周边也无几人,便偷偷溜到了那一排木屋里去,只见那门上挂了道锁。
  苏霁在心中默念——召唤系统,手上便多了件破拆工具,传说中的开锁神器,也不知道好不好用。
  那次太子将门锁上时候,她就在想着,当初为什么自己不拿开锁电锯这种实用工具,后来想了想,电锯个头实在太大,加之还要用电,不知道能不能成事,便在淘宝上搜索了一下,结果就淘到了宝贝。
  苏霁手上拎着工具,对准了锁的侧面,使劲地砸了一下,那锁便立时开了。
  苏霁赶忙收回了工具,见外面无人注意到她,便自进了去。屋内灰尘甚多,苏霁一边用手帕掩着口鼻,一边,另一只手不断地摸索着,想要找出些证据来。只见里头的陈设不多,只有一张榆木床,还有个吃饭用的檀香方桌,旁边还有三五只小巧的圆木凳。床上也只胡乱摆着一床被子,背面是云绣织锦的,只是苏霁翻看时,另一边儿破了个洞,用布条子细细地缝了上去。
  “这梁王府上也没有个懂得传染病防控的人,染过天花的人,被子什么的都要扔干净啊。”苏霁连连摇头,不过古代有没有防控学这一门类,甚至都不知道是怎么染上的病,因为过于恐慌而不料理这些,才是正常水平。
  苏霁左右翻动着,在锦被中翻腾到了一块乱布,像是婴儿的襁褓,外头是桑麻,里头才是棉布的。
  苏霁心下疑惑——虽说梁王府上的姬妾不好过,但也不至于这般节省,还用桑麻这种穷人才会用的布料?
  苏霁也曾去过东宫的库房,里头绫罗绸缎,无所不有,只是没有一匹桑麻,就连府中的下人的衣衫都是齐整棉布。前几日为了守孝,还是从外头进了几十匹麻布,做了几身孝衣。
  这屋子早在太后薨逝前便被封了,桑麻襁褓也肯定不是为了太后守孝才买来的。
  更何况,梁王府中的几位小郡王先于太后去世,也用不着这些啊?
  苏霁再继续看那襁褓,心中便有了些主意,却听门外窸窸窣窣的脚步身,便知不宜久留,忙退出了木屋,将那锁重新挂到门上,乍一看这锁仍是完好的。
  平素该是没有人来这里的,一时半会儿没人能发现它坏了。
  第101章
  “苏姑娘,您怎生去了那么久?”那婆子左等右等不见人影,终于见到了苏霁,不由得一问。
  “这王府中太大了,我一时不慎,迷了路。”苏霁匆匆赶来,屏住了呼吸,笑道。
  “姑娘快些去罢,殿下与夫人都在等您呢。”那婆子指着正厅方向,道。
  苏霁应了一声,便独自去了正堂门外,从两扇门间漏出的细缝中去瞧——只见梁内侍已立在下头,低眉顺眼地回道:“梁王殿下,您再问一千遍,奴才都是这个回答。”
  梁王与楼氏相视,交换了个眼神,两人却不发一语。
  “殿下,那孩子来了府中,若是出了什么闪失,便全是妾身的责任。殿下为了讨太子的好,全然不顾妾身的死活么?”还是楼氏终是忍不住,出声说道,又用手绢拭了拭眼眶,道,“妾身自嫁入王府,日夜兢兢业业,只怕行差踏错,可还是有外头的人来乱嚼舌根,说妾身是个妒妇。妾身不怕别人怎么说,只怕在殿下心里生了嫌隙,可原来殿下是巴望着叫妾身去死呢!”
  “没有的事,本王从来都是信你的。”梁王听楼氏如此说,连忙劝道,“本王答应此事,也不是为了讨太子的好,只是看那孩子可怜。便想了想,宗室中这几年也未有几个家中妻妾有妊在身的,若是咱们不留下它,那孩子真就无处可去了。”
  这一切都被苏霁看在了眼里,她泰然自若地推开了门扉,打了个哈欠,看着那柱香已完全燃尽,化成了灰白的香灰。便似闲庭信步一般走到了梁内侍旁边,与梁内侍并排立着,询问道:“梁王殿下,不知道您考虑好了没有?”
  梁王沉重地叹了口气,用手指轻揉着太阳穴,偷偷睨看楼氏的脸色,似是同谁赌气般,直接道:“本王决定了,将这孩子接回来——亦不用吾妻照料,直接到书房内,本王与乳母亲自照料他。”
  苏霁已经习惯了梁王大事小情犹豫逡巡,这倒是头一次梁王如此笃定。见到梁王有所决断,比见到六月飞雪还要稀奇。
  “既如此,苏霁告退。”苏霁见梁王已经同意,而几位小郡王之死也有了些眉目,便告退而去。
  -
  东宫书房内,横着摆了量两只椅子,各坐了太子与十九皇子,二人的视线无意间撞到了一切,两人不约而同地厌恶着撇过头去。
  而苏霁在书房内一边走来走去,一边说着她此去梁王府的收获。
  “那襁褓,未曾漂染,却仿佛洗过很多次,绝不是王府中物。以我的判断,或许是楼氏寻了个贫民家患病的孩儿,将它身上的襁褓解下来,给小郡王们穿上了。然后小郡王们染病,一传十,十传百,那整个一排木屋内的姬妾孩儿都染上了病。”苏霁左手拿着太子的配剑,右手拿着十九皇子的折扇,说着自己的推测。
  “世上竟有此人伦悲剧……”太子俊眉紧蹙,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是啊,梁王要是早知如此,还不如像太子一样,孑然一身。纳那么多姬妾有何用?最后还不是被一锅端了。”十九皇子啧啧叹道,又问,“不过,你这些都是推测,又有什么证据吗?”
  “京城中,根本就没几家孩儿染病,只要拿着这块儿襁褓,一户一户去找,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寻出来。就算不是这块儿襁褓,也定是别的什么东西。”苏霁思索了一阵,站定在二人面前,道,“不过,这根本不重要。因为依我看,就算把确凿的证据放到梁王面前,只要那楼氏一哭再解释,他便又纠结了。像这种逃避型人格,不把惨痛的事实往他脸上拍,他绝不会清醒。”
  “那楼氏能将梁王迷得五迷三道,也是个厉害角色,不定早就将证据损毁。此事再想搜寻铁证,难如登天。”太子听苏霁如此道,略一分析便知不可行,又问,“再者,什么是逃避型人格?”
  “对了,我也想问。”十九皇子亦探出了好奇的目光。
  “逃避型人格就是……这不重要。”苏霁欲想为他们解释,却又思及他们对现代世界的理解趋于零,解释了一个词,还要解释另外衍生派发出来的更多词汇,更何况她也不是专门学心理学的,哪儿知道具体定义呢?
  于是苏霁佯装未闻,继续道:“如果我们没有证据,我们可以让楼氏自己说出来。没有什么能比听到凶手自己说出来更加令人震撼,也只有如此,梁王才能知道楼氏面目。”
  “你说得倒是轻巧,若我是楼氏,我定把此事埋到肚子里去,绝不与人说出来。”十九皇子双手叉腰,极为不忿地道,“苏霁,你何时将扇子还给我?还给我了,我就要走了。”
  “有些秘密不会对人宣之于口,可未必不会对自己所信仰的神保密。楼氏极为笃信上清教,就连正堂内都常年点着香。若是她在恐惧害怕的时候,能不透露出些什么吗?”苏霁道。
  “你是说……”太子骤然想到了那日的离魂阵法,百十年来,成国人将其捧得如此离奇,终究不过是利用了人的恐惧心理,几十年来竟然没有失手过,只是被苏霁拆穿了。
  “没错!”苏霁与太子对了个眼神,微微一笑道。
  “你们在说什么?”十九皇子一头雾水,却看太子眉间得意之色,心中默无声息燃起了怒火,又问,“苏霁,你今日叫我们兄弟俩来此,究竟是何意思?还把我们的剑与扇都扣在了手中,究竟是要我们做什么?”
  “三人成虎,你们听说过吗?”苏霁神秘地一笑,道,“梁王殿下的耳根子软得很,也不能只听楼氏的枕边风不是?你们俩只要去梁王殿下面前吹吹风,再从暗中协助我,剩下的什么都不用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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