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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芜皱了皱鼻子,想开口说爱他,偏偏发不出声音。
  她别过头,胸口剧烈起伏,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伸手拉住百里息的领子,将他拉近送上自己的唇。
  她的脸上都是泪水,两人都尝到了微咸的味道。
  她说:“百里息,我爱你。”
  他将她抱起来在地上走,屋内的灯都熄灭了,感官反而更加灵敏。
  她紧紧攀附着他的肩颈,如同无骨的菟丝花,只能死死缠着他汲取养料。
  “阿蝉。”
  “蝉儿。”
  “我的好阿蝉。”
  他声音如醉,却走得越来越快,颠颠簸簸,促促急急。
  殷芜语不成语,调不成调。
  最后得了一口气,她声若莺啼:“百里息,你确实混蛋……”
  “我是阿蝉的混蛋。”
  最后竟然衣服也未换,只扯了被子盖着,两人便相拥睡去。
  百里息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走进了一片灰蒙蒙的迷雾之中,穿过这片迷雾,他面前出现一间密室,一间他曾见过的密室。
  密室内只有一张石床,床上躺着一个人,一个女子。
  再走近,他看清那女子的脸,以及玉颈上插着的金钗。
  一瞬间,无数的画面声音涌入他的脑海。
  “大祭司,殷芜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还请大祭司庇护。”
  “殷芜给大祭司研墨吧。”
  “大祭司你受伤了!”
  “大祭司你……为什么亲我?”
  可怜惊恐的殷芜、小心讨好的殷芜、惊慌担心的殷芜、满脸羞意的殷芜……
  此时,都变成了石床上那个死透了的殷芜。
  原来,殷芜说活过一世,是真的。
  他们都活过一世,那一世他没能护住她,让她死在了宦凌的逼迫之下。
  前世种种飞速在眼前闪过,他终于全部想起来了。
  百里息睁眼时,天还未亮。
  帐内尚存昨夜荒唐之后的靡丽气味,殷芜柔顺枕在他的臂弯,借着微光,百里息看见她雪白肌肤上的点点红痕。
  是他昨夜留下的。
  他竟忽然有些害怕,害怕此时才是幻梦。
  殷芜咕哝一声,动了动,脑袋在他怀中蹭了蹭。
  触感真实可爱,是活生生的一个姑娘,他贪爱的姑娘,前世可怜早逝的姑娘。
  他收紧了手臂,殷芜被弄醒了,茫然睁眼,用软糯的声音问:“怎么了?天还没亮呢……”
  黑暗中,百里息的眼里满是心疼之色。
  殷芜哼了一声,闭上眼道:“此时才知道心疼我,也不知昨夜是谁欺负人。”
  “阿蝉,我想起来了。”他道。
  殷芜还泛着迷糊,也不睁眼:“想起什么了呀?”
  “前世。”
  殷芜神志终于回笼,她睁开眼,见百里息正凝视着自己,不知怎么心底就觉得委屈,声音里也带了哭腔:“你……你为什么来得那样晚啊。”
  前世两人并没有太深的羁绊纠缠,殷芜落入宦凌之手时,虽然害怕惊惧,却只盼望百里息能找到她,心中并没有怨,如今两人是骨血相融的爱侣,他又说想起前世的事,殷芜心底便委屈了。
  他坐起,将殷芜抱到怀中,轻柔小心地亲吻她,如同怀抱脆弱又珍稀的宝物。
  殷芜抱紧他的颈,感受到他的心意,却更委屈了,眼泪湿了娇颜,抽抽泣泣好不可怜。
  百里息吻掉她的泪,哑声哄着:“乖蝉儿不哭了,前世都是我的错,怪我去晚了。”
  委屈了一会儿,殷芜开始好奇前世自己死后发生了什么,她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望着百里息,问:“前世你找到我了是吗?”
  “你死后第二日,我找到了你,”他将殷芜抱得更紧,眸底闪过一抹狠厉之色,“在宦凌的别院找到的。”
  “后来呢?”
  百里息将殷芜纤细的腰身按在自己身前,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便闻到那股殷芜身上特有的梨香,他道:“我将宦凌的脑袋拧了下来。”
  事后犹觉得不解恨,他又将宦凌的尸体挖出来喂了狗。
  宦凌之罪当死,可百里息当时的所为却也让人胆寒,所有人都看出百里息不对劲,也有人猜测他心爱圣女,所以才会如此恨宦凌,可之后百里息便又恢复如常。
  他肃清了百里家的势力,重整神教秩序,平静自持得近乎冷血。
  人们便又猜测他对圣女并没有私情,只是怪宦凌断绝了殷氏血脉。
  一切如旧。
  直到半年后的一个夜里,被百里息极力压制的情感溃塌,他似行尸走肉,跌跌撞撞走进存放殷芜尸身的地宫。
  黑暗的地宫内,不知哪里飞来了许多萤火虫,萤火森森,围绕着冰玉床上的少女,她神色安详,好像只是睡熟了。
  他修长的指摩挲殷芜冰冷的面庞,喃喃自语:“你怎么死了呢?我不许你死。”
  少女的头微偏了偏,并没回答他的质问。
  “啧,圣女不乖,罚你和我死在一个棺材里。”他抱起殷芜的尸身,躺进一个空着的石棺里,盖上了棺盖。
  进来前,他已将地宫的机关彻底破坏了,没有人会进来打扰他了。
  那个怕疼、爱哭、听话的废物圣女,如今乖乖躺在他怀里,永远属于他了。
  百里息回神,望向怀中生动美丽的姑娘,喉间忽然有些艰涩,“阿蝉,你是我见过最聪明、最勇敢的姑娘。”
  殷芜自然喜欢听夸奖的话,骄傲哼了一声,道:“你眼光还是不错的。”
  “阿蝉真是我的好姑娘。”他收紧手臂。
  他的好姑娘足够勇敢,足够聪明,这一世才让他得了圆满。
  两人腻乎了一会儿才起床梳洗,因今日要去祭拜殷臻和郁岼,便让乳娘抱着岁岁去与郁宵的儿子玩儿。
  两人坐着马车出了城,不久便到了东山。
  只见郁岼和殷臻所葬之处梧桐松柏掩映,两人给坟茔添了土,又祭拜一番,殷芜摘了一朵野花插在坟边,轻声道:“阿娘,爹爹,蝉儿一切都好,你们在那边也要好好的啊。”
  在芮城又呆了三五日,一行人前往冠州之东的渤郢郡,徐献之这几年都是从此处出海,将冠州的丝绢绣品装满大船,运往东海之东的渚济国,那里盛产香料和药材,徐献之卖了带去的东西,再买香料和药材运回大旻,一来一回,利润可以翻番,只几年的时间就买下了两艘大船。
  殷芜和百里息一进渤郢郡,便有个汉子上前问:“请问贤伉俪可是从芮城来,要寻徐献之?”
  “你怎么知道?”殷芜奇怪。
  那汉子咧嘴笑了笑,道:“徐献之正是我的东家,郁宵族长早让人送了信来,东家便让我一直在此处等着,两位快随我来吧!”
  那汉子十分健谈,路上一直介绍渤郢郡的情况,有问必答。
  “我们想同商船出海去渚济,不知这次是何时出海?”
  “明日就出海!”不远处的货栈内,有人大喊一声。
  殷芜望过去,见喊话之人身穿褐色短打,头上包着一块头巾,一双眼睛却亮得吓人,正是两年未见的徐献之。
  他大步走上来,爽快道:“货我今日都装上了船,粮食淡水也都备足了,只等你们来,明日便能出海,这个时节去渚济国,还能赶上他们的韶华节,热闹得很!”
  “那便麻烦徐公子了。”殷芜道。
  徐献之笑了笑,爽朗道:“何必如此客气,我如今有两艘船,全赖老族长的关照,船上宽敞得很,并没给我添什么麻烦,再别说这样的话。”
  几人寒暄一会儿,定了明日出发的时辰,徐献之让人带着殷芜一行人去客栈休息,却有个年轻妇人疾步而来,见了殷芜便是大礼。
  “妾身深谢恩人救命之恩。”
  殷芜有些疑惑,尚未开口,徐献之已笑着道:“我第一次去冠州时,在路上遇见个妇人即将临盆,那日正是除夕,殷姑娘带着我们去了医馆,医馆又关了门,是殷姑娘高义,将那妇人带回家中,又去请了产婆和大夫,保住了两条性命。”
  被他一说,殷芜想起来了,抬眼瞅那妇人,见年纪不大,杏眼桃腮,笑道:“原来你住在渤郢郡,还真是巧了 。”
  “可不是巧了,”妇人笑道,“我家郎君的舅舅是此处郡守,两年前徐恩公想要从这里出海,舅舅找了我夫君前来商议,才知要出海的是徐恩公,之后徐恩公数次往返于渤郢郡和渚济之间,带回了不少珍稀的香料药材,更是让我们这里的人家受惠不少。”
  徐献之被夸得脸红,连连摇手,道:“可别这样说,我一个商人,逐利罢了。”
  妇人道:“恩公不(y)(h)必过谦。”
  复又转向殷芜,道:“我曾多次去往姑娘的院子想要答谢,却一次未能见到姑娘,如今姑娘来了渤郢郡,可要吃我一杯谢酒才是。”
  殷芜推脱不过,只得让春玉和奶娘先带岁岁去客栈,她和百里息赴宴,宴上多喝了几杯酒,出来时已经微醺。
  此时华灯初上,空气中带着海腥味,殷芜晕晕乎乎被百里息牵着在街上走,满目的星光灯光,晃得她睁不开眼。
  “百里息,我头晕。”她停住,有些不悦,“你方才怎么不替我挡酒,害我喝了好多。”
  百里息低头,见她面色绯红,一双杏目水盈盈的,偏偏神色茫然天真,一副勾人的祸水模样。
  他随口道:“李夫人是真心感激你,且那玫瑰酿饮了并不伤身,我见你也很喜欢,才没拦着的。”
  若拦着,他怎么能见到这样的殷芜?
  “反正你永远都有道理,我……我说不过你。”殷芜咕哝着,看向不远处的河岸,指了指,道,“我想坐船。”
  冠州、蛟州的河流汇集于渤郢郡,又从渤郢郡流入大海,所以渤郢郡内河流众多,殷芜看到的那条河却是人工开凿出的护城河,河水静缓,平日城中货物多(y)(h)是用船运送,但夜里货船靠岸,便有小船出来拉人。
  “才饮了酒,正昏头涨脑,坐了船岂不更晕?”百里息嗤笑一声,低头靠近殷芜的耳畔,小声问,“阿蝉是不是真醉了?”
  周围嘈杂,殷芜有些听不清他的话,只胡乱点点头,就再次指着不远处的乌篷船,执着道:“我要坐船。”
  百里息“啧啧”两声,拉着殷芜的手往河畔走,给了艄公船钱,却不用他撑船,抱着殷芜上了船。
  乌篷船晃了晃,很快又稳住,殷芜“呀呀”叫了两声,有些不满:“别让船晃啊……我才喝了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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